秦绪示意程林宇先看着沈阅,自己起身快步走了出去:“何事?”
    外面敲门的小太监急得原地转圈,低声道:“殿下,出事了,方才陛下在去往承天殿面见太后途中突然吐血昏厥,不知是突发急症还是中毒了,总之情况不是很好。林大总管派人传信,叫您过去。”
    现在无论出什么事,皇帝都还能第一时间在前面替他挡着,如若皇帝有个什么闪失,他的保护伞就没了。
    秦绪心里一急,抬脚便走,但只走了两步又生生顿住。
    秦照现在在宫里,贺太后又可能盯上他了,这所谓的皇帝“病倒”会不会是个圈套?
    “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本宫换身衣裳就来。”秦绪道,转身又折回了书房里。
    宫里这边,皇帝猝然晕倒,被紧急送回承乾宫,秦照与贺太后也都跟了过去。
    等太医的间隙,林如喜在寝殿皇帝的床榻前服侍,他母子二人就等在偏殿里。
    贺太后的表情很平静,并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情绪波动,只站在一扇开向僻静处的窗户前面吹冷风。
    秦照还没见到沈阅,心里一直不踏实,干脆直接将话题挑明:“母后会不会觉得是儿臣将他逼到这般地步的?”
    母子俩都是明白人,说皇帝是突然重病甚至中毒,他们心照不宣,谁都不会当真,说白了,这就是他黔驴技穷时候的苦肉计和缓兵之计罢了。
    贺太后没回头,片刻之后还是不免重重叹了口气:“同室操戈这结局,难道当真避无可避?”
    说她是在质问秦照,但是更多的却像是在扪心自问。
    秦照可以逼迫皇帝父子,却并不想逼她,曾经她以这差不多十三年的自由换了皇室与天下的安稳,如果最后兜兜转转还得是殊途同归的话……
    这于她本身而言才是最残忍的,会将她曾经这十多年的牺牲都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秦照咬咬牙,还是未曾回避:“至少太子不能继续坐在储君的位置上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
    这两天评论区有点争议,其实收尾阶段了,怕码字状态受影响,我不太敢看,不过大家追了我这篇文这么久也算真爱了,气愤也是因为爱,思来想去我也还是解释一下吧。
    这个结局走向,是我开文初期就打算好的,所以不会改,前面有许多细节铺垫,强行变更会造成烂尾,所以给有些小可爱造成了不适,只能挨个摸摸了。
    我预设的逻辑,这个故事里本来就是女鹅和渣太子之间纠缠两辈子的恩怨,该由他俩亲自掰头才是真正的冤有头债有主,虽然也能靠给男主开金手指开挂就一步到位的解决一切,但是这本女主我不想写成单靠嫁对人就靠着男人撑腰走上人生巅峰的花瓶,所以最后这段剧情是准备有些曲折的。
    嗯,反正也没多少内容了,如果还能忍的话,再忍忍它就结束了。。。
    第144章 反水
    不是他就觉得皇帝还配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 而是这些年里,皇帝虽然也是蝇营狗苟的算计利用旁人,可至少面上功夫做得足,并未对外露出什么太大的恶行。
    废黜储君, 更换太子, 只要理由得当基本可以确保朝堂天下都安稳无事。
    可如果想要直接把皇帝拉下马……
    稍微一个处置不当, 就会引发朝野震荡,天下民心大乱的。
    而于秦照而言,这中间还夹着一个贺太后,他能体谅自己母后对待亲生儿子的拳拳之心,让这一步, 便是他的极限。
    一直看着外面的贺太后终于转头看向他。
    眉目间也一改往常的寡淡, 目光深深地望定了他片刻, 却也问了个问题:“你如今执意要拉皇帝父子下马, 究竟是为了这天下臣民百姓的心思居多,还是单为了替你自己的王妃保驾护航顺便出口恶气?”
    男人的睫毛微颤, 却未有心虚。
    他不避不让, 迎着母亲的质问:“这两者,不冲突。即使我为阿阅做了些什么,也都在道义之内, 未曾以牺牲天下无辜之人做代价。反观皇长兄……就算他在天下人眼里姑且还算是个循规蹈矩可圈可点的守成之君, 可是有些事, 外人看不清, 母后您却是知道的,太子养成如今这般习性, 何尝不是受他溺爱和言传身教的熏陶?”
    贺太后抿了抿唇, 沉默。
    秦照继续道:“儿臣理解母后您这些年的良苦用心, 也明白您与父皇这么多年走来的不易,现在我就问一句……以母后您的慧眼,您觉得我大越的这个皇位若是传到秦绪手中,还能支撑多久?”
    只要他不争不抢,继续做立在边境的壁垒替秦绪守着,其实也未见得是个大厦将倾的颓势。
    只是现在这局面里,秦绪容不下秦照,磨刀霍霍就等着找机会对秦照下手,而贺太后虽然能以母子的身份施压,逼迫秦照立下重誓,起码在她有生之年别叫她看到同室操戈的这个局面……
    可,她也做不了这样偏心的决定。
    当年,为了保朝堂稳固和长子的皇位,她与先帝其实等同于已经苛待过小儿子一次了。
    秦照那么小小年纪被他们送去军中,虽然说的好听,是因为他有天赋,送他去历练,学成之后握着兵权就是给他的倚仗,可事实上那就是一场豪赌,毕竟谁都不能保证他就一定能熬过边境苦寒的环境与战场上的凶险,熬到成才掌权那一日。
    说得难听了,他们那其实就是将小儿子祭出去做了绝处求生时的最后一搏,他若不济,就算大越的朝廷气运尽了,而他一旦成才,就能做大儿子的垫脚石与整个皇朝的脊梁与守护者了。
    这么多年,秦照对此全无怨言,甚至对皇帝处处忍让,唯一能算作任性一次的,就是与沈阅的婚事,而初衷也并非只为儿女私情,这些贺太后都知道。
    母子两个,四目相对。
    贺太后垂于广袖底下的手指数次握紧又松开,最后,她却突然露出鲜见的疲态,抬手掩住了眉眼里的神色叹道:“哀家今夜心里有些乱,你容我再想想。你这趟回来不是还没见过沈氏吗?她就在宫里,你先去见她吧。”
    就单从今夜皇帝逼死柳皇后以保全秦绪的做为来看,他是绝不可能放弃这个儿子的。
    所以,现在说是废黜太子的储君之位,实则要真达成这个目的……
    同时要做的便是限制皇帝的权利,甚至如有必要,还得架空了他,否则后续依旧会是后患无穷。
    要废黜秦绪,只要贺太后出面公开他今日意图谋害自己的事,那么就连柳皇后的死都抹不平这个事儿,再加上最近这大半年秦绪因为柳茗烟而闹出的种种笑话,早就在人前失了大半声望,废黜他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反而是皇帝那里比较难办。
    确实前面这些年,至少他明面上伪装的太好,尤其他另外的两个儿子也没有能担大任的,现在如果要说叫秦照取而代之……
    这不符合一般皇位继承的规则,必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和契机。
    事情并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办的。
    贺太后的迟疑和顾虑,秦照全部心知肚明。
    正好他确实也着急见沈阅,便未再勉强:“是。今晚儿臣也有些急躁了,方才言语之间有些冲撞,还请母后莫往心里去。”
    他拱手作揖,退出了偏殿。
    院子里,承乾宫的宫人也不敢阻拦他的行动,秦照再次喊来林如喜,问了沈阅的下落。
    林如喜知道不能再拦着他们夫妻相见,只能如实相告,还强行解释了两句试图替皇帝挽尊:“王妃身边贴心的丫鬟都没带,又好像不太喜欢生面孔近身服侍,所以陛下就在永和宫外安排了几个侍卫巡逻,也能照拂一二。方才长宁宫的事,怕吓着王妃,也想着她该是歇了,就没派人请她过来。”
    秦照懒得废话,转身便大步走了。
    林如喜却是忍不住又忧心忡忡看了眼殿门紧闭的偏殿,这才转身回了皇帝寝殿。
    宫里的环境秦照熟悉,他抄近路找到永和宫时,远远就看到立在那宫门之外的十二名护卫。
    并且,以他的警惕,也不难发现这周围的阴暗处也还隐了人。
    在宫里,以这样的阵仗来守一座寝宫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甚至都不能只用兴师动众来形容。
    秦照心里蓦的就升起一股怒火,他沉着脸大步走过去,勒令道:“开门。”
    门口的守卫全都慌了。
    安王妃已经被太子东宫的人连夜提走了,算下来都快个把时辰了……
    本来这就是不合规矩的,奈何这宫里就是皇帝父子的天下,太子秦绪在这宫里就是说一不二的,他们只能从命。
    跪在地上的几人心中叫苦不迭,因为实在无法解释,只能得过且过,先硬着头皮上前给开了门。
    秦照进了院子,商秋与随行的另外两名亲卫也跟进了院子里,只是进去就在门口附近站定,没有继续跟着往里走。
    那屋子里,沈阅被带走的仓促,还亮着灯。
    秦照没听见里面动静,心下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了解沈阅,她就不是个心宽会完全不想事儿的,夜里长宁宫走水这么大个动静闹出来,她不可能还睡得着。
    心里一时又急又慌。
    他上前试着推了下,果然殿门应声而开。
    打眼一看,没有人,再进去往正殿里外都快速找了一圈……
    果然,人是不在的。
    依着他对皇帝的了解,皇帝即使软禁沈阅,也只会为了用来针对拿捏他,不至于贸然就直接对沈阅有所不利,可是他那大侄子却是个不择手段的!
    秦照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秦绪,怒火中烧,刚要冲去再质问院外守卫,就听见院子里商秋有些惊讶的叫了声:“王妃?您这是……”
    秦照快步自内殿出来。
    刚回到外殿,就看女子的身影自殿外迈了进来。
    先入眼的是她几乎被血水浸透的绣鞋,沾了血迹的裙摆……
    男人的心脏猛然揪紧,几乎是带着某种试探的恐慌的,视线再上移,看到叫他牵肠挂肚多日的容颜。
    女子的面庞素净白皙,五官依旧绝美艳丽一如曾经,甚至于她的表情都是极平和娴静的模样。
    可就是太冷静也太平和了,竟是叫秦照心脏狂跳,从她古井无波的眼神里看出了鲜明的死气沉沉的薄凉。
    “阿阅。”他冲上前去,一把将刚刚跨进门来的女子拥入怀中。
    浅淡的松木香气混合着这个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灌入鼻息间,那种带着男人体温的熟悉的味道刺激得沈阅顿时就是眼眶一热。
    她把脸迅速埋入他怀中蹭掉了浮上眼眶的湿气,然后眉目之间就依旧还是一片清明。
    秦照心中忐忑不安,拥着她柔软馨香的身体,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她是鲜活存在的,就又迫不及待握着她肩膀暂时先将她自怀里扯出来打量:“你去哪儿了?是秦绪……出了什么事?”
    沈阅仰着头,视线定格在他脸上,仔仔细细看了好半晌。
    这么久没见,她其实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他的,也不是没有设想过重逢的场面,但这一刻真的再见到,她却只是近乎贪婪的一遍遍无声将他的模样镌刻于脑海,深刻记牢了。
    秦照上上下下打量她,确定以她的这副神情与状态,应该是未曾受伤,衣裳上面的血是沾染了别人的,才能勉强略放心了几分。
    但再转念一想,又是神情大变……
    这些血,难道是闻家人?
    他太清楚闻家人在沈阅心中的地位,心下蓦然又是一阵恐慌,正想再问她时,沈阅却先开了口。
    她的语气很平静的问:“听说陛下突然吐血昏厥,太后娘娘不会认为此事是你或者我做的吧?”
    事到如今,贺太后的立场才是最重要的!
    秦照没想她消息居然这样灵通,一时微愣。
    可沈阅这般冷静的态度,反而叫他越发的警惕和不安。
    他意识到今晚在她身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极是摧残人的事,又生怕真是闻家人有个好歹,竟是一时胆怯的不敢直接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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