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很奇怪的一点是——
    一般女眷出来看这种病,身边跟的多是心腹的丫鬟或者婆子,沈阅身边今日却是连冬禧和春祺都没带。
    不过,之前引他过来的冷脸汉子,人高马大,就杵在一旁,卢大夫也不敢多思多想,连声应承着就坐下拿了她手腕切脉。
    他是医馆的坐堂大夫,每日里都会瞧上几个病人,的确是比商秋老道熟练的多。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他便站起身来客气回话:“这位夫人,在下观您脉象,不浮不沉、节律相当,从容和缓,呼吸脉搏跃动之间又不乏沉稳之力,身体很是康泰无疑。再观您肤色,和查验了几处相关穴道,也并无阴寒或者气滞血瘀之症……按理来说您于子嗣之上当是顺遂的。”
    说着,又悄然抬眸看了沈阅一眼,方才委婉的继续:“既然与郎君之间的房事上也无阻碍……那可能就是缘分未到?再有就是您若时常为此心焦,心情上的起伏太大也会影响了受孕,不妨放宽心,再服用几副坐胎药试试?”
    药,沈阅肯定是不会乱吃的。
    但是做戏做全套,为免惹人怀疑,她还是点了头。
    这屋里文房四宝都有,旁边伺候的亲卫去取了纸笔过来给大夫留方子。
    沈阅从旁看着,又再思忖着问道:“大宅门里常有腌臜事,我知有些烈性汤药误服之后会致女子终身不孕,若是不幸沾了这种恶药……一般会有什么明显症状?”
    卢大夫捏着笔的手一抖。
    他虽然猜想面前这位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媳妇儿,也知道高门大户为了争权争产,时常会在子嗣上面使阴私,可……
    这样直白直接问到他面前的,他还是忍不住的心头一紧。
    见他迟疑,沈阅就转向那亲卫看了眼。
    隔着幕篱,亲卫虽是看不清她神色,但也立刻会意,又自怀中摸出一个五两的银锭子搁在了桌上卢大夫正写着的药方上。
    沈阅道:“我不害人,也勿须你给我写什么偏方或者配什么药材,就是问问清楚,毕竟这防人之心不可无。”
    卢大夫本还迟疑,不敢去拿那银子。
    闻言,他立刻飞快将银子收了,如数家珍般细说起来:“若是能使女子绝孕的恶药,那都必是药性极烈,会损伤根本的。一旦中招,那对身体必是造成极大的损伤的,腹痛、恶露、大出血这些……症状应当还是十分明显的。”
    沈阅默了默,再次确认:“就没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
    卢大夫人精一样,见她问的细了,又担心她要拉自己下水,连忙摇头:“女儿家身子娇弱,怀个孩子都是九死一生,在下行医二十余载,许是我为人愚钝吧,至少我可没这个本事。”
    沈阅如何看不透他这言辞之间的推脱之意?
    只是据她所知,也是如这位卢大夫所言这般。
    女子无论是生产还是小产,都是惊天动地的大动静,若是被人暗害直接坏了身子,又怎么可能一点症状也无?
    商秋和这位卢大夫连续替她诊脉,都说她身体并无差池,这由不得她不去怀疑上辈子她之所以子嗣艰难,是遭了旁人暗害。
    可是仔细回想了许多遍,若不是她梦里出现了某些记忆片段的短缺,她确实没抓住任何有可能中招的痕迹。
    更有甚者——
    就算那时候的太医都是被秦绪嘱咐过,恶意谎称她不能有孕,可后来她外公还特意从宫外带了可靠的大夫去给她瞧过,当时也断言她是于子嗣上无望的。
    沈阅的思绪一时被填满,胡思乱想了许多。
    等再回过神来,卢大夫已经被亲卫带出去送走。
    等在里面隔间的秦照也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他站在她身后,手掌轻轻搁在她肩上。
    沈阅是感知到他掌心里的温度与力量时,这才缓慢回神。
    她抬手,微凉的指尖攥住他几根手指,却是心事重重的什么也没说。
    两人在这家酒楼将就着随便吃了两口午饭,秦照便带上她回去了。
    女子这方面的病症,有时候单靠大夫切脉是切不出来的,而坊间大夫一般都是男子……
    好在,一般经验老道些的稳婆都会查验这方面的情况。
    秦照也没从坊间找人,而是寻了一位早年侍奉过的贺太后的有这方面经验的嬷嬷,已经派人秘密去接了。
    两人回到府里,人已经被送去了后院等着。
    秦照陪同沈阅一起回房,互相打了招呼,他便在院中等着。
    几乎也没什么意外的,那嬷嬷帮着查看过后也断言沈阅的身体没问题。
    因着沈阅还是拿她与秦照着急求子做借口搪塞的,嬷嬷也嘱咐了一遍,说是放和缓了心情,莫要太急躁,有时候太急躁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等秦照将这嬷嬷也打发了,进了屋,就看沈阅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呆坐在桌旁。
    听闻他的脚步声,她抬眸看来:“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照自是明了她心中在怀疑什么。
    虽然无凭无据,但他斟酌再三,还是将藏了许久的旧事说了:“可能……真是他们使了什么手段吧,还记得三月份你在正阳宫发现有问题的那盏茶吗?”
    沈阅心中微微一凛,但一时思路没跟上,不禁目露茫然。
    秦照苦笑,眼底却浮现一抹冰凉冷意。
    他说:“那杯茶里当时掺的就是可致女子绝孕的脏东西。”
    “什么?!”沈阅脑袋里面嗡的一声。
    她蹭的站起身,不可置信之余才想起来后怕。
    只一瞬间,就感觉冷汗浸透了脊背。
    下一刻,她又脸色惨白的跌坐回凳子上,下意识伸手去护住了自己小腹的位置。
    同时,更有一股寒意不知道从哪里窜上来,迅速爬遍她的四肢百骸,冷的她直想打哆嗦。
    秦照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来,抬臂,环住了她。
    语气隐忍,心疼又无奈:“那回是本王大意了,我属实没想到秦熙的用心竟会那般的狠毒,当时我怕说出来吓着你,又刚好你会错意,想到别的地方去了,我就没说。”
    沈阅脑子转的飞快,再仔细回想也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总觉得皇帝试图在宫里毁她清白,这一计使得是有些冲动和低端了。
    如果是照秦照这说法,一切反而就容易解释了。
    而再至于她上辈子之所以怀不上孩子的原因——
    恐怕就只有秦绪能说清楚了!
    “所以……他们父子手上是当真会有那种可以害人于无形的脏东西吗?”思虑再三,沈阅只越发觉得那一双父子的手段阴毒可怖。
    当时,秦照还没打算和皇帝撕破脸,只想给对方个警告作罢,所以那方沾了茶水的帕子随后就处理掉了,导致现在想查个究竟也无从下手了。
    沈阅的问题,他回答不了,就只能是竭尽所能的将她拥在怀里安抚。
    堂堂一国之君,在女人身上使手段,真的是这天下最龌龊无耻之事,这样的人,做个男人都觉得他不配顶天立地,可偏偏——
    他还是个道貌岸然的一国之君!
    秦照听到了自己心中某种信念正在摇摇欲坠,逐渐崩塌的声音。
    沈阅却什么也没有再多说,就仿佛这件事就这般无声无息的揭过了。
    只是隔了一日,徐惊墨再来看甘长松时,她直接杀到思水轩堵住了对方。
    作者有话说:
    一更。下午三点有二更。
    嗷呜,女鹅实惨,一把辛酸泪!不过看这个调调,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已经可以开始准备收尾完结了?!
    第111章 神医
    这日是个雨天。
    沈阅点了秦照身边的十来个亲卫, 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披着蓑衣,训练有素的将整个思水轩围了,那阵仗还挺吓人的。
    身边给沈阅撑伞的冬禧都跟着莫名的紧张了一下, 侧目看向她:“王妃……”
    “没事。”沈阅一笑, “这里到底也是咱们的地盘, 他区区太医院的一个院士,还担心他能翻个天去不成。”
    她这几日心事重,一个笑容完全不达眼底。
    也不知是这秋日的雨水太冷,还是被她这眼神冰了一下,冬禧居然又瑟缩了一下肩膀。
    上辈子的事, 只有秦绪是当事人, 所以只有他才能说清楚。
    沈阅暂时还不想因为前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再次主动去同他打交道, 而这辈子——
    皇帝他们指定是动不得的,那么在绑来司徒胜和扣押徐惊墨之间, 她果断选择后者。
    主仆两个撑了伞进院子。
    徐惊墨也才刚到不久。
    他的伞, 立在正屋门口的廊下,已经在廊下积了一片水渍。
    房门开着。
    沈阅主仆站到门口时,蒋氏刚将孩子哄睡, 正弯身小心翼翼将他放回自己的小床上。
    徐惊墨依旧穿的他那身绿色官服。
    过来路上, 雨水打湿了他衣袍下摆, 脚上皂靴也脏了。
    按理说, 他这模样应该会显得十分狼狈的,却大概还是因为漂亮过分的脸蛋儿能掩盖其他所有的瑕疵……
    这一刻, 他姿态散漫的揣手站在那里, 依旧有种从容镇定, 遗世独立的风骨。
    冬禧忍不住又看了沈阅一眼。
    沈阅淡淡的道:“门口等着吧。”
    她抬脚进去。
    方才的说话声惊动了蒋氏。
    蒋氏放下孩子,连忙转身见礼:“见过王妃。今儿个这天气……您怎么还来?可别淋了雨。”
    沈阅眼角余光瞥向徐惊墨。
    徐惊墨却一反常态,仿佛未曾发现她来一般,只是若有所思,目光定定望着小床上酣睡的孩子。

章节目录

美人尊贵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蓝小岚ya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蓝小岚ya并收藏美人尊贵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