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周四是工会休息的日子,程问音起床后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做完和平时一样的,照顾宝宝吃饭,整理厨房,准备午餐的食材,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日子好像空空的,不对,是格外的空。
    下午,宝宝最喜欢的alpha小哥哥来家里玩了。两个小孩子凑在一起,自然是吵吵闹闹的,程问音坐在一旁,听着孩子们的欢笑声摘豆角,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似乎好一些了。
    傍晚,家里又来了一位许久不见的客人。
    陈念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问程问音:“楼上那个姓沈的叔叔……不在家吗?”
    “啊,柏渊每天下班都会去疗养院……”
    程问音还没说完,只见一只黑黄花色的猫从帆布袋里探出了头,抖抖耳朵,喵呜叫了一声。
    陈念把猫脑袋按回袋子里,解释道:“这是他的猫,我给他送来。”
    “这样啊,那你先到我家等一下吧,柏渊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程问音又有些迟疑,“你的猫……不对,柏渊的猫,不咬人的吧?”
    毕竟家里有两个小孩,都对小动物很感兴趣,要是伤了就不好了。
    正说着,宝宝已经拉着alpha小哥哥好奇地凑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对露出帆布袋的猫耳朵,“哥哥……看猫咪!”
    “不咬人,我家猫生了五只,它是里面最温顺的,”陈念把猫从袋子里抱出来,拖着肚皮,抱到小孩眼前,“指甲刚剪过的,很安全。”
    宝宝和alpha小哥哥的眼睛都亮了,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猫。
    正好程问音今天粥煮多了,便给陈念也盛了一碗,估计吃完饭,沈柏渊也该回来了。
    没想到陈念刚坐下,家里的门铃又响了。只听沈柏渊在门外喊道:“嫂子,换季容易上火,给你们送点梨子!”
    程问音去开门,陈念则抱着猫坐在餐桌边,被两个星星眼的小孩子围住。
    “谢谢柏渊,”程问音接过沈柏渊手里的东西,笑着让他进门,“还没吃饭吧?正好陈念在家里等你,进来一起吃点吧。”
    沈柏渊捕获到重点信息,顿时有种天上掉热饭的感觉,虽然他这个时候来送东西,本来也抱着那么点想蹭饭的意思,但此刻还是感动得想拥抱他嫂子。
    他一边换鞋,一边后知后觉想起了热饭之外的次要信息,“嫂子你刚才说谁在等我?”
    就在这时,陈念没抱住因为认生而乱动的猫咪,它往门口跑,刚好跑到沈柏渊脚边,便开始绕着他的裤脚闻闻嗅嗅。
    凭花色认出这只比第一次见时长大了好几圈的猫,沈柏渊可算是明白状况了,拎起猫的后脖子,问陈念:“这猫……你怎么给送过来了?”
    陈念说:“你给的抚养费花完了。”
    “噢。”沈柏渊想都没想就开始翻钱包,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你还真信啊?”陈念拦住了他。
    “我要出趟远门,猫让邻居帮忙喂。但是我不在家的话,你这只会被剩下两只欺负,干脆送过来给你养。”
    沈柏渊又“噢”了一声,几秒后突然反应过来,“靠,可是我不会养啊。”
    陈念:“……”
    程问音从厨房出来,塞给他俩一人一个洗好的梨子,笑道:“没想到今天家里这么热闹,你们先吃着,我再去炒个菜。”
    陈念和沈柏渊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啃鸭梨,猫窝在陈念脚边,一动不动。宝宝和alpha小哥哥的新鲜劲过去了,也不再围着猫,去地毯上玩玩具了。
    陈念用脚尖蹭了蹭猫,把它往沈柏渊那边赶,“找他去,他才是你主人。”
    “咳……你得教我怎么养,不然我这主人没法当,”沈柏渊把猫抱到腿上,揉着猫脖子,总觉得心里没底,“我说朋友,你这一出搞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对了,你是要去哪出远门啊?现在外边打仗,国内也不安生。”
    陈念:“不用你管。”
    这家伙说话是一如既往的不耐听,沈柏渊没忍住急了,砸了下桌子,“靠,我这不关心你吗,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陈念吃着梨,慢悠悠地说:“你不是管我叫朋友吗,怎么又成长辈了,叔叔?”
    沈柏渊:“……”
    “我还是不太想当叔叔,”沈柏渊摸着猫,头疼道,“我还没结婚呢,这样显得我很老唉,朋友。”
    陈念嘴角抽了抽,“行,朋友。”
    家里一扫往日的冷清,不仅餐桌坐满了人,餐桌下还卧着一只猫。
    程问音多炒了两个菜,又把准备明早吃的甜玉米饼都拿出来,这下餐桌差不多摆满了,像家庭聚餐一样。
    “嫂子,我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饭了,”沈柏渊眼泪汪汪的,一碗粥已经见底了,“我能替老齐再吃一碗吗?”
    陈念也夸赞了程问音的厨艺,还问他甜玉米饼是怎么做的。
    程问音发现自去年秋天以来,陈念身上的棱角好像不再那么锋利刺人了,性子也活泼了些,很是为他开心。
    然而温馨和谐的画面还没维持多久,陈念和沈柏渊又在餐桌上争执起了应该给猫取什么名字。
    沈柏渊说应该叫小黑,因为贱名好养活,而且猫正好是黑色的毛多。
    陈念说小黑难听,应该叫元宝,因为猫的背上有一块黄色的斑点,形状很像个金元宝。
    程问音托着下巴,看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笑得眯起了眼,“你们俩怎么像小孩子一样拌嘴。”
    不过,真正的小孩子可没有在拌嘴。
    因为哥哥来了,宝宝获得特权,头一次不用被困在婴儿椅上吃饭,而是和哥哥一起坐在茶几旁边的小板凳上,两个小大人儿一边相互喂饭,一边窃窃私语。
    “妈妈!”宝宝吃完了粥,高高举起碗,向程问音讨表扬。
    家里的人多了,要收拾的地方自然也多了。不过程问音没有为此感到困扰,相反,他享受着忙碌,也依靠这样的忙碌,来填补日子的空。
    让房间不显得那么空,大概是最简单的填补方法。
    抱着猫回到家以后,沈柏渊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先是翻箱倒柜,用毯子做了个猫窝,又从厨房找来快落灰的碗和盘子,洗干净后给猫倒水,弄吃的。
    他蹲在地上看猫喝水,看猫一颗一颗地吃猫粮,见它不吃了,忙把碗往它面前推了推,“元宝,再吃点。”
    猫蹭蹭他的手,像是接受了他这个主人。
    沈柏渊乐了,对养好这小家伙信心倍增,终于站起来,揉了揉蹲麻的腿。
    脱外套时,他习惯性地摸兜,摸到打火机,猛地意识到自己竟然一晚上没抽烟,也没想着要抽烟,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可是件稀奇事。
    他心说怪了,原来养猫有利于身体健康。
    他又叫了两声“元宝”,猫不仅回头看他了,还走到他脚边蹭了蹭,看来这个名字也选对了。
    送走家里的客人们,alpha小哥哥也被妈妈接走了。宝宝玩累了,早早就睡着了,家里重新静了下来,房间再次变得很空。
    程问音收拾好地毯上的玩具,拿起那只绒布小鸭子,忽然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好在这时候,外公打来了电话。
    外公讲话总是那么幽默风趣,和他聊了一会儿,程问音几乎一直在笑,放下电话时,他感觉嘴角都有些累了。
    时间还不算晚,程问音从书架上随意找了本书,坐在沙发上读。
    他和齐砚行各自有不少书,都是混着放在书架上的,没有刻意分类整理,他睡不着的时候会去翻齐砚行的专业书,虽然内容看不懂,但意外地有助眠效果。
    今天他抽到的这本也是齐砚行的,不过不是专业书,而是一本他之前没见过的小说,讲的是饥荒年代里努力活下来的小人物们。
    这样的题材,无论何时读起来都难免沉重,更不用说是战火连天,活下来同样很奢侈的现在。
    才读了几十页,程问音就有些不忍心继续了,他将齐砚行送的银杏叶书签从书页里拿出来,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闭上眼睛。
    电话在这时候再次响起。
    程问音打了个激灵,跪在沙发上,伸手去够沙发靠背上的电话听筒。
    还未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程问音就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东西,最后摸到了被宝宝塞在沙发缝里的木雕小鸭子。
    太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程问音紧张得发抖,听到他说第一句话,眼泪就啪嗒掉在了木雕小鸭子上。
    “音音,生日快乐。”
    “嗯,砚行……”程问音努力压抑着哭腔,“今天……我都不敢想,你会打电话回家,也不敢等。”
    他还保持着跪在沙发上的姿势,将木雕紧紧贴在心口,“我好开心。”
    “我爱你,音音,”低沉的嗓音夹杂着电流声,混入一种颗粒感的温柔,“我会尽量早点回家的。”
    “好,你不用担心家里,我和宝宝一切都好,你也要好好的,工作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
    明明通话的机会那么少,却每次都要唠叨这些千篇一律的话,程问音觉得不该这样,可是除了这些话,他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吸了吸鼻子,“宝宝睡了,要不要叫他起来跟你说说话?”
    “不了,让他好好睡吧,”齐砚行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我怕……听到声音之后,会忍不住太想了。”
    “那听到我的声音呢,不会太想吗?”
    “嗯,”齐砚行闷笑道,“今晚可能会睡不着了。”
    程问音垂下眼睛,也偷偷笑了:“那可不行。”
    “新基地可以寄信了吗?”他问,“我攒了好几封信想寄给你呢,还有……南边的饮食你可能吃不习惯,我多做些果酱和小菜寄过去吧。”
    客厅没有纸笔,他心急之下拿过了刚才读的书,还有宝宝画画用的铅笔头,随手翻开一页,用肩膀夹着电话,将齐砚行说的地址记在了书上。
    记好后,又和齐砚行确认了一遍,他瞥见这一页书上,有段文字被划线标记了。
    「饥荒肆虐的这几年将被称为一个年代,并将被赋予抹不去的标签。
    但是爱存在于任何年代,无论是喝着脏水,挨饿受冻的年代,还是子弹打穿脊骨,遍地流血的年代,爱可以是每个年代的标签。」
    “音音,时间差不多了,我该挂电话了。”
    分别的信号再次响起,程问音拿起铅笔,将这段话最后一个“爱”字圈了起来,很轻但很坚定地说:“砚行,我爱你。”
    以前会觉得这句话太俗气,太直白,没有必要时时挂在嘴边,但真到了没有时间组织语言的时候,才发现只有这句话能最准确地表达出心意。
    电话断掉了,程问音还紧握着听筒,贴在脸上。
    明明是被自己的体温捂热的,他却在此刻很不客观地认为,那温度是来自爱人的生日礼物,他的生日因此而圆满。
    他终于知道这一整天究竟不对劲在哪了,日子空下来的那一块,哪怕房间再拥挤都无济于事的那一种空,也终于被满满当当地填补了。
    他承认自己其实远没有那么成熟,至少在生日这一天里,他也会孩子气地期盼祝福,喜欢热闹,等待爱人的关心,得到了便雀跃,得不到便失落一整天。
    至于他的生日愿望,和新年愿望、节日愿望,每个有机会许的愿望,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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