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求他娶自己,也不会死皮赖脸跟着他。
    只希望,他哪怕多看她一眼就足够了。
    “欣妹子就是个孩子,”贺长恭道,“我看她,就像看自家妹妹一样,有时候也是傻呵呵地会钻牛角尖。老夫人,您别生气,我和她说,不是多大的事情。”
    他还开玩笑缓解气氛。
    “我儿子小时候啊……”
    你有儿子吗?
    哦,原来说的是皇上。
    “……那臭小子,总喊着长大要娶了他娘。到我回家了,还这么说呢!”贺长恭笑呵呵地道。
    第466章 我是沈云清的贺长恭
    “欣妹子也就是个孩子,说什么您不用放在心上。”
    李欣泪水盈满了眼眶:“我不是,我不是个孩子!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贺大哥,我喜欢你!”
    她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既然说了,那就说个痛快。
    贺长恭也不慌,脸上甚至还有笑意。
    他说:“行,都别激动,别喊。我不跑,咱们把话说清楚。你说,你喜欢我什么?”
    “我,我……”李欣被问住,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感情哪里能说得清?
    她就是喜欢他,喜欢他所有!
    “你什么,我都喜欢。”
    “是吧。”贺长恭扶着李老夫人坐下,自己用脚勾起一把小杌子在李老夫人下首坐下,从旁边抓了把瓜子,“真的什么都喜欢?”
    “真的。”少女因为激动而脸色绯红。
    她感觉自己的喜欢被看轻了。
    他可以不喜欢她,但是不能质疑她对他的喜欢。
    她那么喜欢他,在她眼里,他什么都是最好的。
    她也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是任何事情!
    贺长恭不疾不徐地磕着瓜子道,“什么都喜欢?年轻了。你知道我是泥腿子出身吗?”
    “我知道,我不在乎。”
    “你知道乡下的日子怎么过的吗?”贺长恭道,“是一年到头见不到细粮,那粗粮,吃得嗓子眼都疼,但是不吃没办法,饿……”
    “乡下还很脏。即使李家最落魄的时候,也有忠仆留守,你也没见过那种脏乱。家里只有一床被子,我们三兄弟盖,里面有虱子……”
    李欣面色变了。
    “不是我们不爱干净,我祖母很喜欢洁净,可是村里几乎每个孩子头上身上都有,大家凑在一起,你避免不了。”
    “这些倒也罢了,可是最难的是没钱。我家里其实过得不算差,可是祖母病一场,掏空了家底。穷到什么程度?每天一人两碗稀粥,喝得人走路都没力气,摇摇晃晃……”
    “你想想我当时是什么样子。”
    “一个脏得生虱子,头发半个月都没空洗一次,干活赚钱回家倒头就睡的男人,比城里的乞丐可能都不如。家里穷得老鼠进去都哭着出来,祖母卧病在床,母亲天天哭,弟妹还小……”
    “欣妹子,你想想那时候的我,你能说什么都喜欢?”
    李欣沉默了。
    “可是那时候,嫁给我的,是你嫂子。”
    对于贺长恭来说,生活的甜蜜,已经模糊了过去的种种不堪。
    甚至现在回忆起来和沈云清并不美好的开始,他也能心平气和地面对,甚至从中品出些许甜意。
    ——她虽然骄纵些,可是她是地主家的姑娘,看上了一无所有,贫困潦倒的自己,带着嫁妆嫁给了自己。
    这种偏爱,只给了他一个人。
    “我也年轻气盛不懂事,她进门之后就和她吵架,赌气离家投军。家里的一切重担,我刚说过的一切,都压在了她身上。”
    “欣妹子,你没有吃过一天那样的苦。可是你嫂子,你也见过,看着柔弱的一个人,就是自己生生扛起了一个家。”
    “你也去过我现在的家,是不是觉得井井有条,其乐融融,很愿意去?”
    “那是因为你嫂子一点一滴,流汗流泪将近十年,才经营起来的。”
    “包括你说你喜欢的贺长恭,也是她一点点改造成这样的。”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什么布料好,今日穿这身,看着不起眼吧,其实是她托人从南方花重金买的什么锦……说是最难得的透气舒服,我爱出汗,让我穿着舒服。”
    “你看我这荷包,是不是比别人的都大?因为她怕我值夜的时候犯困,里面给我装了零嘴。”贺长恭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糖塞嘴里,“都是她做的。”
    “我有许多朋友,三教九流,好人或者不怎么好的人都有,”贺长恭道,“你嫂子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
    不喜欢的,比如赵景云。
    “可是她从来,没有让我在任何兄弟面前难做过一次。”
    “你想说你能做到对不对?等等,你真的做不到。”贺长恭道,“这家有病人,那家缺钱,他们去我家吃饭的时候,舔筷子的喷口水的,喝酒喝大了断片的……你嫂子出来见见,从来没有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然后继续回屋做她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欣妹子,她给人治病,什么人生百态没见过?你见过什么?大家都以为我死了,欺负我家一门三寡妇,她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人没见过?”
    “所以再见我那些朋友,她只当寻常。”
    “我被抓去坐牢的时候,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不慌不忙,一边稳住家人,一边想方设法来看我。”
    “要起事的时候,她把刚满月的女儿送走,留下和我共生死……妹子,你现在听着,觉得像讲故事,可是那些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能做到她这种程度吗?”
    “不,你做不到。你有祖父,家里人丁凋零,有很多不得已,我都懂。”
    “可是你嫂子也有,她爹只有两个女儿,她还有一双儿女……她做的选择不一定是对的,可是那种情况下,做什么都是错的。然而她选择了我,你说这份情,我是不是活着一日,就得记着一日?否则,我还算个人吗?”
    沈云清,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喜欢,不是一句“我爱你”。
    爱,是做出来的。
    过去的将近十年时光,是她人生之中最美好的花样年华,她一路从苦水中趟过来。
    “是,她豁达乐观,她说她不苦,她过得很好。可是如果没有我和我家拖后腿,她原本应该过得更好。”
    “欣妹子,你喜欢我,高看我一眼,我谢谢你。”
    “但是你面前的贺长恭,你喜欢的这个贺长恭,是沈云清的贺长恭,是她耗尽十年青春,一点点培养出来的,打上了她的烙印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像一条忠犬,认定了她,永远不可能再换人。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其他女人能入眼。
    “欣妹子,没有坐享其成的事情。择良婿,谁不想?可是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
    “我没有那么好。找个好的少年郎,和你一起走,你好好经营,让他成为你李欣自己的良婿,酸甜苦辣自己尝,也不用羡慕其他任何人。”
    第467章 贺长恭骂人
    李老夫人听贺长恭说完长长的一席话后,抚掌赞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长恭啊,云清若是知道你心意,付出多少都没有怨言。”
    女人怕付出吗?
    不,从来都不怕。
    她们只是怕被辜负。
    多少男人,贫苦之中都未必感念妻子的付出。
    倘若有一日功成名就,更是能无耻地做出抛妻弃子的事情。
    更有甚者,把死了糟糠之妻,和升官发财的喜事相提并论。
    何其凉薄,令人寒心!
    但是从贺长恭身上,让人看到了婚姻和丈夫的另一种可能。
    即使只是个例,也让人不至于完全陷于对婚姻的绝望之中。
    “老夫人,您过奖了,我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就是凭良心做人。”
    李欣捂着脸啜泣良久。
    李老夫人等她哭声渐缓之后道:“你今日做的事情,实在让我无地自容。是我没有教好你……只愿你贺大哥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能让你醒悟过来。”
    李欣依然在抽泣。
    贺长恭便道:“我还是那句话,欣妹子比我妹妹年纪还小,是个孩子。她听话孝顺,也没见过什么外男,所以乍一见我,还当我是最好的呢!”
    不管怎么说,看在李阁老的面子上,事情不能闹僵。
    而且他也确实发自肺腑地觉得,李欣的喜欢,实在儿戏。
    他们一共才见过几次?
    那所谓的“喜欢”,更多的是她小女孩一个人的幻想。
    她脑补出来的男人,可能无限趋近于完美,却不是自己。
    真正的喜欢,是经过漫长岁月洗礼,抵得过柴米油盐、一地鸡毛磋磨之后,依然怀有的欢喜。
    这种脑子里风花雪月的小姑娘,如何能深刻理解?
    “我年纪不小了。”李欣垂泪道,“贺大哥何苦总是用我是小孩子这样的话搪塞我?”
    她的婚事,已经耽误两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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