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片寂静。
    古兰珊朵和赫哲昊相视一番,她似乎是在征求赫哲昊的意见,是否要把事情告诉外人,可是倘若西州使团目前的局面,亦或是西州境内的局势同虞国说了,是否会有有心之人趁机在背后捅一刀。
    “这位皇子殿下,我猜你们西州局势动荡,王权岌岌可危。”
    话音刚落,赵婳缓缓从屏风后出来。
    西州皇子本意是想邀请清落共舞,如此一来,他便不可能杀掉吴嫚儿。
    赵婳排除赫哲昊杀人的嫌疑,加上清落适才一顿质问,赫哲昊犹豫了,一直未答,这就足以说明西州出了乱子。
    霍澹跟在赵婳后面,从屏风出来现身。
    “你是昨日的仆人!”古兰珊朵反应过来,怒道:“这是你们设的局?无耻!竖子!虞国人也不过如此。大皇子,我们走。”
    古兰珊朵欲离开,赫哲昊却坐在原处,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大皇子!”古兰珊朵急道。
    “西州来虞,乃是好事一件,”霍澹衣袍一撩,坐在凳子上,“在下乃羽林军总管卫将军手下,太后寿宴全权交由羽林军护卫,大皇子既生了别的心思,为确保太后寿宴顺利进行,”他从腰间掏出一枚金牌,在众人面前晃来一眼,随后便收起来,拱手道:“我自是要禀明圣上,我看西州这次贺寿,便免了罢,左右贺礼都已送到。”
    站在霍澹侧前方的赵婳手从衣袖中伸出,背在身后,悄悄竖起大拇指。
    赵婳附和道:“我们也不怕得罪西州,有的放矢,万事以寿宴安全为主。”
    赫连昊蹙眉,他知道倘若要劝清落答应,必定要坦言赫哲休屠的歹心,这事躲不过去,即便是寿宴结束,他也是要在虞国皇帝面前坦言的。
    这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下去,需说。
    权衡一阵,赫连昊道:“我叔父赫哲休屠,在寿宴上以献舞为由头,意欲行刺太后,挑起两国纷争。赫哲休屠野心日益增大,妄想弑君夺位,这一路来虞国,他多次阻挠,我也险些在他手上丧命。赫哲休屠劝说我西州第一舞姬归顺不成,后面不知还有何手段,这次来虞国贺寿,他等了许久,肯定不会就此轻易放手。所以,清落姑娘,你与古兰珊朵共舞,这局便能化险为夷。”
    他解释道:“此事甚密,赫哲休屠不知,倘若他已经在舞团中安插了心腹,届时寿宴时我将报上去的西州舞改为二位共舞,他的刺杀计划便无计可施,寿宴顺利落幕,这就是我的真实目的。”
    赵婳回头看了霍澹一眼,只见霍澹指腹摩挲这腰间的淡粉香囊,眸色渐深。
    霍澹虽想尽快除掉许家,但如今时候未到。
    敢在寿宴上行刺,胆子不小。
    行刺是否成功,西州都与虞国结下了梁子,倘若许太后有个闪失,他不得不与西州兵戎相见。
    赫哲休屠是想搅浑西州,趁机夺位。
    不得不说,这招既愚蠢,又有几分高明之处。
    第92章 干事业第九一天
    霍澹微不可察蹙蹙眉, 清落的身世,他亲耳听说,却没想到她竟痛恨到这般地步。
    说什么也不愿给当官之人跳舞。
    “这舞必须要献!”
    赫哲昊望向霍澹, 对他是羽林军的身份深信不疑, 道:“关将军可以上报陛下,但是西州不远万里来虞国祝寿,寿宴开始前夕却不让西州献舞, 原因是本皇子适才说的那话。毫无凭证的话, 倘若陛下对峙起来, 关将军说说看, 陛下该信谁?”
    霍澹剑眉一扬,如刀的眸子看向赫哲昊,冷声道:“你这是, 在威胁我?”
    “不敢,只是将事情挑明罢了。”赫哲昊软硬兼施, 态度变得缓和, 道:“取消西州贺寿, 遭人诟病, 传回西州,西州百姓感觉被虞国羞辱,更易挑起两国战火。西州这些年虽不敌虞国, 但是若是将兵力集中在虞国西境某处,虞国恐是会元气大伤。贺寿献舞,是在帮我, 但同样也是在帮虞国。”
    “战乱, 苦的是百姓,太残忍了, 我相信你们虞国皇帝也不愿看到百姓因为战乱流离失所。”赫哲昊说。
    “西州一半的兵权被赫哲休屠控在手中,他是铁了心挑起两国纷争,挡不住的。一计不成,他还有二计、三计,只要我这次贺寿成功,就有办法制住他,免虞国和西州的战火。”
    赵婳问道:“大皇子打算如何?”
    赫哲昊守口如瓶,“鄙国私事,不便告知。”
    一直听这几人说话的清落手指绕着团扇流苏,心中摇摆不定。
    清落不想在台上为了博人欢笑而迎合跳舞;她身世坎坷,见的最多的便是底层百姓的贫苦日子,明白其中滋味不好受。
    倘若两国开战,最无辜的就是战地里的百姓。
    统治者,开疆扩土,视百姓性命为草芥。
    城池之下,兵戎相见。
    城,守住了,将士元气大伤;
    城,被破了,尸横遍野。
    无论成败,皆会血流成河。
    明明她也是个苦命人,却最见不得别人苦。
    半晌后,清落松口道:“共舞,我考虑考虑。”
    闻言,赫哲昊和古兰珊朵脸上浮现喜色。
    “鸿胪客馆乐泽院,静候姑娘佳音。”赫哲昊话音刚落,忽地想起舞团中有赫哲休屠的眼线,若是让清落直接告知,这不就让赫哲休屠知道了么。
    赫哲昊望向赵婳,道:“赫哲休屠在客馆中布了眼线,这位姑娘可否代为传信?”
    “可以。”
    赵婳答应下来,正好她也喜欢这事。
    总比整日待在宫中好。
    霍澹不悦看了她一眼,赵婳则是当没看见,幽幽将目光挪到远处。
    ===
    回宫的路上,霍澹脸黑沉着,一言不发靠在马车车壁上。
    霍澹每次跟她置气都是这般模样,赵婳戳了戳他手臂,“陛下又在生什么闷气?”
    “阿婳,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不是在昭仁身边的琴师了,一言一行被后宫很多人盯着,许太后倘若知道,定然会捏着此事不放,来找你麻烦,”霍澹有几分委屈,道:“再说了,你这几日就不能待在宫中么,多陪陪……陪陪昭仁。”
    “可臣妾不喜欢被拘在宫里。”赵婳坦言,她性子素来如此,倘若不跟霍澹说开,将这话憋在肚子里,小小的矛盾积攒久了难免有一天爆发。
    她不想两人因此生了嫌隙,道:“臣妾记得陛下答应过臣妾,不会拘着臣妾。臣妾出宫,一没背着陛下见其他男子,二没背着陛下干祸害社稷之事,三没让皇家颜面蒙羞,臣妾不过是想让西州这事早日翻篇,还两邦平静。”
    “陛下,臣妾理解你的心情,但溺于情爱之中,于社稷无益。”
    霍澹脸上挂不住,反驳道:“朕没有。朕就是担心你再受伤。”
    赵婳笑笑,“知道,臣妾会小心的。”
    霍澹试探性问道:“那今晚朕便宿在凤栖宫?”
    回想以往两人的相处模式,霍澹总感觉阿婳将他当成了兄弟。
    那层纱掀开后,他反倒不知该如何面对阿婳。
    除了上次阿婳主动亲近他,他还没同阿婳有过亲昵接触。
    赵婳避开他眼神,“再说。”
    “好。”霍澹抿唇笑了笑,牵起她手,道:“那今晚晚膳朕在凤栖宫用。”
    赵婳含糊回他,“随便。”
    马车穿过喧嚣的街道,周围逐渐静了下来,赵婳想起一件事,道:“陛下,让臣妾兄长暂住到鸿胪客馆罢。大哥总住在张参知府上,被有心之人看见,臣妾怕他们将臣妾爹推上风口浪尖,再者,大哥暂住鸿胪客馆,臣妾每次去也方便,不会让人生疑。”
    霍澹蹙眉,“每次?”
    赵婳失悔,抬手拍拍嘴巴,她怎还一时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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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胪客馆,乐泽院。
    赫哲休屠在院中观赏水缸里的鱼儿,一边吃盏中的甜蜜饯,见到赫哲昊和古兰珊朵颓丧着脸回来,便知道两人去寻那京城第一舞姬无果。
    赫哲休屠脸上挂笑,朝赫哲昊走去,假意关切道:“大皇子怎么出去一趟,脸色都变了。虞国与西州相比,还是我西州好。”递了盏甜蜜饯过去,他道:“但是虞国的蜜饯果子好吃,大皇子来点?”
    赫哲昊瞪他一眼,怒气冲冲离开。
    手一转,赫哲休屠道:“古兰珊朵,你要吃么?”
    古兰珊朵不屑,随在赫哲昊身后,回了后院屋中。
    唇角一勾,赫哲休屠满眼不屑,回到水缸边,
    他将那盏蜜饯放到一旁,端起装满鱼饵的食盒,捻了一小撮鱼饵慢慢散入水缸中。
    潜在水中的小鱼争先恐后浮出水面,一眨眼功夫鱼饵很快就被吞食完,水面上的气泡一个接一个破了。
    赫哲休屠眸色狠戾,“那舞姬早已被本将军派人杀害,尸首都凉了,你还能让她起死回生不成?这局,我又赢了。”
    不会揣测对方心思的夺位者,注定以失败告终。
    而他,以后将会成为西州最出色的王。
    赫哲休屠板着指头数日子,就等着既定好的那日对赫哲昊下手。
    让赫哲昊狂几日,也无妨。
    ===
    凤栖宫。
    赵婳一踏进宫门便看见宫中小花园有几名太监拿着铁锹挖土。
    四四方方的小土坑已初见雏形。
    “陛下这是?”赵婳扯了扯霍澹袖子问道。
    “阿婳喜欢银杏,朕让人去寻了颗小银杏树,这样阿婳每年秋天足不出宫就看见满树的黄叶银杏。”霍澹手垂下,顺势去抓她身侧的指节,把人带到那搁地上的银杏树旁。
    赵婳错愕,当初霍澹问她想要什么,她不过是随口一说,他便记在了心上,还心思让人挑了颗银杏树。
    “高全盛做事还算用心,这颗树长个一两年,定然会枝繁叶茂,高耸入云,届时每到秋天,一眼望去整个凤栖宫黄澄澄一片,煞是好看。”
    霍澹仿佛看到许多许多年以后,那时候他跟阿婳有了孩子。
    没有朝政的烦恼,也没有勾心斗角的权利之争,日子过得平淡。
    他和阿婳在亭子里坐着,抬眼湛蓝的天上映着黄澄澄的银杏叶,他们的孩子在银杏树下打闹嬉戏,偶尔拾来一片好看的银杏叶向两人炫耀。
    见他嘴角扬起,眼眸中似乎有光溢出,赵婳道:“陛下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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