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儿的面没再说什么,对着陶英红却哭:“我们大妞的命怎么这么苦。”
    戥子听了红姨转述,都忍不住落泪。
    要不是有孝在身,阿宝早就去陆家看大妞了。
    她知道姓许的生得不错,又有功名,这两样不差。
    大家一散,阿宝拎着新编的柳叶篮子往裴三夫人那儿去。
    裴三夫人午睡刚醒,看见阿宝拎了个花篮来,等了:“跟她们姐妹去园子里逛了?你这手倒是巧。”
    “不是我编的,是竹月编的,这花儿才是我摘的。”
    裴三夫人就是喜欢阿宝不说虚话:“怎么?有事?”都借花献佛了,肯定有事儿。
    阿宝往她身边一挨:“娘,你见没见过许知远的母亲,比你怎么样?有没有你的一半好?”
    这两句说得裴三夫人心花怒放,她轻拍了阿宝一记:“你这马屁功夫,跟谁学来的?”
    从裴观到裴珠,全是锯嘴的葫芦,没一个能这么讨她欢心。
    “你说说,想咋样?”
    “咱们找个由头,见一见罢?”
    倒也是该相看起来,当嫂嫂的,正该如此。
    裴三夫人微微颔首:“好,寻个由头,见一见,说说话。”
    “先不带珠儿去,我先去瞧瞧。”珠儿仙女似的,谁瞧了不心动呢。
    “那是自然,咱们家的姑娘,再如何也不能轻易叫人瞧的。”
    有裴三夫人助力,许母常年在报恩寺为亡夫茹素礼佛的事,很快就打听出来。
    眼看就要到日子,阿宝就预备着要跟裴三夫人去礼佛。
    裴观还不知她悄悄做了这许多事,问:“怎么这回礼佛,不带珠儿去?”
    阿宝瞧他一眼:“不告诉你。”
    许知远来,他不也一句没提。
    第122章 许母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神气, 自瞒不过裴观法眼。
    他只瞥她一眼,就瞧出她有事瞒他。成日在家,能有何事?念头一转, 想起前些日子来的客人中, 有许知远。
    她还,打听他书房里的事来了?
    裴观也不戳破, 看她调兵遣将。
    阿宝指指几个丫头:“你们几个, 都跟着我去。”
    多一个人, 就多一双眼睛, 能看见她不曾注意的细微处。
    燕草周到,螺儿心细, 结香嘴快,戥子最知她心意,少了哪一个都不成。
    在家守孝,连丫头们也少玩乐, 快到端阳节了, 外头佛庙道观正是热闹的时候。听说能跟着出门,个个都预备起穿戴来。
    戥子结香两个回屋去翻衣裳裙子。
    结香走在廊下央求:“我那条琉璃色的裙子,少一对红珊瑚珠耳钏来配,你那对借给我戴戴成不成?”
    那对耳钏, 是戥子生辰那天, 阿宝送她的。
    戥子宝贝得很,轻易自己都不戴,可大家难得才出门,她想了想道:“那你得把你那只碧玉镯子借给我, 还有你那条白绫裙。”
    二人成交, 互相去翻衣裳箱子。
    燕草和螺儿替阿宝捡点衣裳首饰, 还未出百日热孝,在家俱是素衣淡衫,唯独出门时能规矩能松一些。
    能着些淡青淡蓝的衣裙。
    屋里丫头们提裙挽袖,忙进忙出。
    阿宝跟裴观在大窗下的罗汉榻上,隔小桌对坐着。
    阿宝正在看爹写的信,阿爹快马到的辽阳,他每到一驿都会写信报平安。
    林大有还是是当了官儿才识的字,到如今连写公文还磕磕巴巴,更别说写封文采飞扬的信了。
    除了报平安,更像是写行军公文,告诉她驿站离城郭多少里,四周有没有树林人烟,再写一写驿站中吃了什么。
    也不是每一处驿站都特资充裕,有时只能吃些汤饼馒头填肚子。
    可就这么几句,阿宝也看得津津有味。
    她从收到爹的第一封信起,就问裴观要了张舆图来,用细笔点上胭脂,在舆图上标注阿爹行进的路线。
    “你想要的驿站图,倒没有详细的,有些小驿跟茶棚也差不多,就是过路喝口茶水吃顿饭热饭的,图上也不标注。”
    自京城到辽阳,总共设有二十八处大驿站。
    林大有快马上任,又是行伍行军出身,有时错过了,便在林中歇上一夜。
    一共歇了二十三处,阿宝不仅用胭脂笔全点上,还将信一封一封打上标号,取一支削得极细的眉笔,把阿爹信里写的,都标上去。
    “离城十里,挂着驿旗……”画上一面旗帜。
    裴观上回答应她的,往后带她去辽东看一看。
    到得那时,她就能瞧瞧阿爹信中写的,与她亲眼看见的,有什么不同。
    数着指头估算日子,先时是一日一封信,等马越走越远,三五日才有一封信。辽东这封是同奏折一同寄来的,往后再要送来信,只怕得十日八日了。
    阿宝把舆图重又挂到墙上,将信叠起来收在信匣中。
    裴观一身宽袍敞袖,握着书卷,闲挨在榻上。
    自卷中抬头,看了阿宝一眼。
    就见她手握螺笔,眸光闪烁,抬头看着舆图,不由松了眉眼。
    珠儿的事,是他亲自看定,绝无不妥处。
    可阿宝为着陆家的事,已然闷闷不乐了许久,正好借此事,让她出门疏散疏散。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逗她:“要不要,我陪你们去礼佛?”
    阿宝抬头,眼儿圆瞪,立时摆手:“不必不必,你这些日子不是忙得很么?我陪母亲去,半天也就回来了,你忙你的罢。”
    真带他去,还有什么戏唱。
    裴观又故意追问:“真不用我陪着去?这几日处处有佛会,那一路又是岳王庙,又是药王庙,我跟着去也放心些。”
    阿宝看了他一脸要护送的神色,生怕他跟来:“不用不用,有我在呢,这点小事,哪用用你亲自出马。”
    口气一软,说起好话来:“吃斋上香而已,你正可在家,请学生同僚们过来。”也不知每日谈的什么,能从天亮谈到天黑。
    阿宝不愿意回松风院,只好成日在珠儿屋里呆着。
    不独阿宝不便,连丫头们进去都不便,再是丫环,她们也是少夫人身边的丫环。
    戥子私下里抱怨,原来读书人也不见得就斯文了,还有扯着脖子互相喊话的,仿佛麻雀开大会,聒噪得很。
    裴观随口逗她一句罢了,没成想她急起来。
    为着珠儿的事,倒肯这般说软话。
    裴观举着书轻哼出声,半晌才翻过一页。
    阿宝知道他为甚哼哼,可他爱哼哼,就让他哼哼去。
    她收起信匣,又把这几天的邸报拿出来看,阿宝不独自己看了,还把这个拿给裴家姐妹们看。
    女孩儿们聚在一块儿,多是说说针线,再不然,就是说些嫁娶事。
    她们到了这年纪,学的针线管家,都是为了过段日子要出嫁。
    阿宝虽是新媳妇,可几个女孩在她这儿讨不到一点有用的媳妇经。六哥这么喜欢六嫂,没有媳妇经,她必是旁的“经”念得好。
    几个女孩中,裴珂最为大胆,她一把挽着阿宝的胳膊,红着脸儿问她:“六嫂,你平日里跟六哥在一块,都说些什么呀?”
    能将探花郎把得牢牢的,六嫂必有过人之处。
    可平日里相处,只知六嫂为人赤诚,有一说一,绝没虚话,但只这些,就能将六哥哄得事事顺她心意?
    姑娘家最怕的,不是进门被婆婆蹉磨,而是往后嫁了,与丈夫没话好说。
    阿宝想了想:“读书,写字,他还教我看邸报。”
    “邸报?”裴珂挽住阿宝的胳膊一松,“这东西还要学么?”不是识得字就能看了?
    “自然要学着看,比如京城的粮价从来平稳,就是因为江州年年往上运……”再有就是马匹事,今年高丽的贡马,比去岁少了八百匹。
    裴观说,战事将起。
    裴珂仿佛在听天书。
    裴瑶掩口笑起来,对妹妹道:“得了,你也别跟六嫂学六嫂,咱们学不来的。”
    她们嫁的又不是六哥这样的人。
    只有裴珠对邸报感兴趣,每隔五日便将新的邸报买来,两人一起看。裴珠还感叹:“这上头的地名,好些连听都没听过,哥哥真同你说这些?”
    “当然,我可是正经拜过师傅的。”
    裴珠浅浅一笑:“真好。”
    阿宝想起来,裴观说她有拜师礼,他也有赐给“弟子”的礼物。
    这会儿想起来,当面讨要:“荷包你都用上了,我的呢?”
    裴观咳嗽一声,清清喉咙。
    他自那天看了她架上的六骏,就想补上一匹白蹄乌给她,可他没学过木雕,没想到木雕会比金石篆刻难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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