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远望江心船帆,正自出神,青书来报:“公子,大老爷的船到了。”
    裴玠明刚下官船,就见侄子在渡口肃立等待,看他一眼,感叹一声:“真如芝兰玉树,生于吾家庭阶。”
    裴观迎上前去,先揖一礼:“大伯。”身子方才抬起,又道,“请大伯登车,我有要紧事禀报。”
    裴玠明还猜测他是要说分家的事,并不如何着急。
    “我们许久未见,这些事不必急着谈,我倒想知道你在国子监中如何?”裴玠明知道裴观在国子
    监中大有所为,深以为傲。
    直到坐进车中,马车行驶起来,裴观才从袖中取出小册,呈给大伯。
    又将祖父病逝之后,他因四房五房举止行为可疑,他循着祖父留下笔墨线索找到小册的事告诉了大伯。
    裴玠明翻了几页,饶是他为官多年,也惊得片刻失语:“这!”
    父亲竟藏了这些东西!
    这哪里是保命符,这分明就是催命符。
    “可有人知?”
    裴观看向大伯:“四叔五叔,裴老管事,裴长安。”这四人已经确实,还有,大概就是张万成了。
    “事发突然,不及与伯父商议,侄儿自作主张。”裴观在马车中先向大伯请罪。
    而后言道:“昨夜有人潜入书房,偷走了小册。”
    大伯手中这一份乃是抄录的,被偷走的那一份,真中有假。
    第104章 报信
    嫁娶不须啼
    怀愫
    戥子燕草紧跟在阿宝身边, 戥子急问决明:“真打呀?打多少板子?”
    决明抽抽哒哒:“三十板。”
    三十板下去,那人就起不来了,少爷在前面下令的时候, 神色冷峻。
    青书哥倒是想替松烟哥说情的, 书房里失物事关重大,青书哥才说了一句, 少爷扫他一眼:“你也想领板子去。”
    松烟哥和青书哥是打小就跟在少爷身边的, 这回当着所有人的面, 少爷真是半点情面也没留。
    决明去岁选到六少爷书房里跑腿, 说是跑腿,也就是在院中传传话。
    从未见过少爷疾言厉色的模样, 没有一句重话不说,连上面哥哥们,也不会使唤他端茶倒水,还常给他糖吃。
    他回去告诉爹娘。
    他娘直念佛:“也就是少爷管得严, 不许院里大的欺负小的, 你要是在别的房里,还不得轮番给他们倒洗脚水啊。”
    没成想,头回看见少爷发怒,就这么厉害。
    戥子看他一个小孩子, 又哭得满脸泪, 掏出帕子塞他手里:“赶紧擦擦鼻涕。”
    说话间,几人赶到前院。
    就见松烟口里咬着根木棍,人趴在长条凳上,左右两个小厮拿着板子, 一下下往他身上抽。
    “十五。”
    “十六。”
    每一板都实打实抽在肉上, “啪”“啪”声一声连一声炸在耳边。
    院中来来往往的站了许多下人, 看着松烟挨板子。戥子与松烟算是熟识,来之前不知这么大的阵仗,每打一下,她就抽口气。
    燕草捂住眼睛,这么个打法,究竟书法里丢了什么东西?
    阿宝见过人挨军棍,就看怎么打。
    要是打得虚,二三十下也照样蹦跳无事。要是打得实,几棍就能让人皮开肉绽。
    若是棍子再往上那么两寸,打在脊上,一棍下去便能打得人从此起不来身,下半辈子躺在床上过。
    这板子虽是打在屁股上的,可每下都不落空。
    春衫还厚,已经隐隐渗出血来。
    三房无人不知,少爷爱重少夫人,少爷在她跟前,脸上就有笑影。
    松烟待决明极好,决明这才把少夫人请来,想让她发话,免去几板,打了这么些,人都已经起不来身了。
    燕草不由懊悔,方才就该死死拉着,不让姑娘过来。
    既来了,管还是不管?
    各房的人可都看着,底下人若是听话放了松烟,回来少爷发怒再罚,那可就闹得阖家都知道了。
    挨到二十下,松烟嘴里木棍掉落在地上,头垂下来,青砖石上洇开一地汗水。
    “停手。”
    阿宝一来,院中原来看热闹的下人,走的走溜的溜,四散而去。还站着不动的,那都是诚心要看热闹的。
    待她一说话,打板子的两个人互看一眼,齐齐停手。
    他们与松烟又无怨无仇,少夫人都开口了,若不听她的,叫她失了面子,为难的还是他们下人。
    再说了,就算少爷回来真要发怒,那也有少夫人顶在前头呢。
    “赶紧把人抬下去,请个大夫来看看。”阿宝说完刚要走,就见廊下扑出个人来,一言不出,冲着她的方向磕了两个头,又冲过去看松烟。
    “那是谁?”阿宝问。
    决明回:“那是松烟哥的娘。”
    原来方才她就藏在人群后,眼睁睁看着儿子挨板子。
    回去的时候,燕草道:“姑娘便……”便不该来趟这混水。
    可这话,燕草说不出来。
    姑娘要真是那样的人,那她岂敢自陈身世?螺儿这会儿,更不知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戥子心有余悸:“姑爷发起怒来竟这么厉害?”她看了眼阿宝,昨天阿宝明明捉贼去了,怎么书房还是少了东西。
    阿宝也看了她一眼,戥子立时低头,闭紧了嘴巴,一个字也不敢吐露。
    等阿宝回到灵堂,裴三夫人已经在等她,低声问:“怎么了?我听说打了松烟?”
    儿子自来不是这种脾气,松烟青书打小跟着他,真罚他们那也是罚抄书。裴三夫人也是头回听说,少爷罚书僮是罚他们抄书。
    那会儿她就对陈妈妈道:“观哥儿长大了,莫不是要当个夫子罢?”
    竟还真去了国子监当博士,每天看监生们送上来的抄书功课。
    裴四夫人如见了蜜,凑到跟前来听三房的事。
    她今儿一早上,整个人都恹恹的,强打精神往裴三夫人身边打听:“昨儿夜里闹贼,也不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我在后头听见动静,吓得一夜都没睡。”
    一面说一面觑着裴三夫人的脸色。
    裴三夫人道:“可不是,说是要让官府来拿人的,怎么这会儿也没动静。”
    裴四夫人脸上一白:“许是家里事儿多。”
    “要不要告诉五弟妹一声,又不费事。”
    “可能是失物还没检点完,六郎昨儿不是点失物了么?要不是玠恭他昨儿忽然闹肚子,也要到前头去点失物的。”
    裴三夫人全然不知情,听乔氏这么说着,她还点头:“还不知失了什么,父亲的书房也只有书了,古董字画都已经收起来了,应当没少什么贵重东西。”
    裴四夫人脸色有些难看,裴三夫人也没在意。
    她还当乔氏脸色不好,是因她戳了四房的小心思,古董字画可都是四房五房收起来,登记造册的。
    此时阿宝回来,裴四夫人又凑上来,听说松烟被打,她立时来了精神。
    阿宝看她这模样,装出一脸忧心忡忡,对婆婆道:“说是昨儿书房也遭了贼,丢了件很要紧的东西,松烟……”
    “什么东西?”
    问这话的是乔氏,她截断了阿宝的话头,尴尬一笑:“这贼子,真是胆大包天。”
    裴三夫人蹙了眉,奇道:“那贼人不是已经捉着了?正关着呢,怎么还能跑去北边偷东西?”
    乔氏更觉自己失言,赶紧找补:“是啊,怎么还有一个贼。”
    “我看松烟已经昏了过去,再打人要出事了,就让他们停了手。”阿宝一面缓缓说着,一面将乔氏的举动收入眼底。
    看她这样,心头雪亮。
    四房不知五房也派了人夜探书房,四房的人被捉住了,五房的人偷着了册子。
    而且,五房没给四房报信。
    他们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
    “我也不知,我就在卷山堂中,松烟守着院门,都不知那贼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阿宝说着,瞥了眼四夫人,“要是叫我听见了,贼也跑不脱。”
    裴四夫人听得入神,到这句忍不住要翻眼,又想起六郎媳妇是得过御赐金鞭的,说不准真能拿住贼。
    一时也不知是希望五房偷着呢,还是希望五房被捉住。
    想到五房竟没人来通气,必是想把那件东西瞒下,急得她赶紧想去给丈夫报信。
    “不成不成!”裴三夫人拉着阿宝的手,“你就是真听见了,也不能自己上,你这……”哪有姑娘太太自己捉贼的。
    “我这不是没听见嘛。”阿宝挽住婆婆的袖子,“好在,大伯就要到了,一切都等大伯回来查证。”
    说到查证两个字,眼见得四婶手脚一缩。
    裴三夫人一听这话就点头:“是,等大哥定夺就行,我看大嫂方才就出去了,是不是大哥已经到了?”
    “算着时辰也该到了。”四夫人瞅准了时机,“我去瞧瞧四爷好些了没有,让他去接大哥。”
    乔氏急急往后院,进门就见丈夫还躺在床上,上去就是一巴掌:“你真是,蒙着被子就天下太平,万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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