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京城中也有许多人是这么猜测的,荣庆公主以为这样说,女儿心里便能好受些。
    谁知宝华却摇头:“他不是的。”
    她宁可她喜欢的人是因爱慕去娶别的女子,也不想他是因为权势利益去结亲。
    荣庆公主原来只是握着女儿的手,听见这一句,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摩挲女儿的肩:“傻孩子。”
    荣庆公主心里虽怜惜女儿,却还是下了死令,不许再人有替她打听消息,不许女儿离开她的视线。
    韩征知道齐王的小舅子又盯上了阿宝,还跟了一路,干脆调他手下的禁军跟着阿宝。他手底下五十人,每日抽调个一二人,并不惹眼。
    林家的小厮跑腿机灵,松烟陈长胜见机快,禁军压阵。
    这么多人跟着,崔显的人想找机会,都找不到。要支开一两个人还好办些,这可有七八个人呢,何况还有禁军在。
    他们不过是些下人长随,怎么敢惹上禁军。
    阿宝头一天没猎到兔子,连着两天再进山,回回都能装满袋子回来,还给她爹送了两只兔子去。
    阿爹两只,阿兄两只,还有两只送给裴观。
    来武岗秋猎,裴观只有第一日得闲,接下来几天连山都没进。
    景元帝进了一回山,就觉此地无趣,在崇州秋猎山高水险猎物多,这里猎物又少,地方又小。
    既觉无趣,干脆换个地方办起政事来。
    裴观还是国子监博士,每月替朝廷遴选人才送往吏部,三个月过去,颇见成效。
    景元帝深厌裴如棠,也得承认裴如棠的孙子确实有几分才干。
    这些学生只是历事,三月期到,正逢六部各处对他们品评考核。
    裴观借此机会,与六部官员走动起来。
    景元帝便也能听着几句夸奖国子监裴博士的话,说他少年老成,办事妥当,举荐上来的人都颇合用。
    吏部还想请景元帝下旨意,将三个月一轮用,变成六个月一轮用。
    “刚用得顺手些就要调走,实在是不便。”
    景元帝又问过几处官员,答案都相同,大家都想把人留下,又不占官员的缺,又有人能办事的人。
    听了几处官员上奏,景元帝问严墉:“裴观可曾随行?”
    严墉躬身答道:“随从人员中有他的名字。”
    “把他叫来。”
    裴观这几日早就设宴,同六部几处官员议论过此事,也听到许多建言。将它们汇总整理,写成奏疏。
    景元帝点他到御前发问,他便将早就写好了奏表逞上。
    评选实在绩优者,可以留用,但还在回国子监考试。
    “监生历事,既是让学生践行所学,也是解六部缺人的燃眉之急,科举才是国家取士的根本。”
    取士为官,不中者只能为吏。
    陛下加开恩科就有此意。
    几句话,既说中了景元帝的心意,又把事情办妥了。
    裴观退出去之后,景元帝道:“要是每个人都似他这样,我这一天能省多少功夫。”说完又想起那桩闲事。
    一时好奇,问道:“他跟林家提亲,林大有还没应?”
    严墉笑了,陛下是爱问臣子家事的人,这番问起,就是连他都觉得林家可以答应。
    “上回碰见林大人,与他闲话了几句。”
    “怎么?他不满意?”
    “林大人只怕是要等女儿点头。”
    景元帝“嚯”一声,自来成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倒去问女儿的意思。想到女儿,便想起小五:“五儿呢?她素来喜欢骑马打猎,这些日子可玩得尽兴?”
    “五公主与陛下一样,都说这山太矮,像个土包,猎物也都是小玩意儿。”
    景元帝哈哈一笑,他喜欢永嘉,便是喜欢她性子像自己。
    往年秋猎,黄羊野鹿多的就是,这回山中却多是些野鸡野兔,也怪不得她不尽兴。
    “把她叫来,陪我用饭。”
    “是。”严墉亲自去请。
    永嘉公主一身骑装还没换下来,她知道父皇喜欢她什么样,干脆便穿着骑装去见父亲,额上汗珠还没抹干净。
    笑盈盈跑进殿中,手上还握着弓,也只有她能进殿还带弓箭。
    “父皇陛下!”
    本朝初立时,礼部拟定称呼,皇子公主都这么称呼。她这么娇呼,景元帝隔得老远就在答应:“快来快来,今儿有御厨做炙鹿肉。”
    “我今儿猎到两头羊呢,刚给父皇送来,不如也切些羊肉,咱们吃涮锅子罢。”
    景元帝看女儿兴致高得很,点头答应:“方才还说,你觉得秋猎无趣,怎么这么高兴?”
    永嘉公主看了眼父亲,抿嘴一乐:“是无趣,山也无趣,水也无趣,连猎物都远不如崇州肥美。”
    嘴里说着无趣,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景元帝“哦”一声,问女儿:“那什么有趣?”
    永嘉自己拿刀切了条炙鹿肉送到景元帝盘中:“人,人有趣。”
    有趣得很。
    第73章 嚞事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公主游猎, 随从甚多。
    人越多,她越是觉得没趣儿,干脆甩开众人自己往山腹中去。
    让人把猎物赶到她面前由着她射有什么意思, 就得凭本事打猎, 那才有趣呢。
    今天这两头羊,有一头就是她抢来的。
    那人一身禁军总旗的服色, 两人的箭几乎同时射中一只兔子, 那人的箭梢比她的更深。
    永嘉哪里肯让, 策马上前, 拦住那人:“是我先出手的。”
    那人掀掀眼皮,瞧了她一眼:“姑娘, 谁的箭没得深,这就算谁的。”说着把兔子翻过来,让她看两只箭羽。
    永嘉皱眉:“明明是我的箭先到,总不能因为你力气大些, 就算你的罢?”
    卫三懒得同她争执, 把兔子耳朵一拎,往袋里一扔,扛着就要走。
    气得永嘉伸手拉住他,把他吓得往后一滑, 差点儿就跌在雪地上:“说话就说话, 别拉拉扯扯的。”
    凑够这只,今儿一早上,他就猎到二十只兔子了。
    永嘉本是着急才拦他的,没想到他一脸大姑娘要上花轿的模样, 一时起了玩心, 作势要上手:“把兔子给我。”
    卫三看她这样, 嗤之以鼻,理都不理她,上马走人。
    气得永嘉紧跟在他身后,看他想猎山鸡,她便先出声扰乱,惊得鸡飞兔走,让他白忙一场。
    卫三打量她一眼,看她装束,非富即贵,性子又傲。
    惹不起,干脆躲开她,伸手往袋中一掏,把方才那只兔子掏了出来:“送你了。”
    什么叫送她了?本来就是她猎到的!
    没治他罪已经是她贵人有量,竟还敢说是送给她了!永嘉本来拿到兔子就要走,可听他嘴里没一句好话,反而不着急走了。
    拿到兔子还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同瞧见了藏在密林中的黄羊。
    这回确实是永嘉先,可依旧还是卫三的箭更深。
    卫三吐出口气,不再跟她争执,看她年纪比阿宝也就大个一岁半岁的,性子却全然不同,要是阿宝,必要跟他正式比箭。
    谁赢了,猎物就算谁的。
    打小她就愿赌服输。
    想到阿宝,他眼中含笑,笑意还未染上眉梢,就又淡了下去。
    “怎么你这回不跟我抢了?”永嘉自打落地起,旁人待她总是百依百顺,她越肖父皇,父皇就越喜欢她,也就越是无人敢违逆她。
    还从没碰见过这么有趣的事儿。
    “给你了。”
    卫三往山间大石上一坐,想到阿宝缩身在那姓裴的身后,他便觉得心气散了,就是攒足了五十一百的猎物,她也还是喜欢那姓裴的。
    永嘉看着黄羊不解:“连一只兔子你都要争,这可是羊,你真不要了?”
    卫三胳膊搭在膝盖上,弓身靠着树杆,低声叹息:“没用,一百头羊也没用。”
    永嘉听他语意涩然,一时怔住,轻声问他:“你想送给你喜欢的姑娘?那……那这羊,我就让给你了。”
    可这人没要,转身走了。
    待他走远,永嘉才吹哨叫人来,抬起黄羊。
    她想吩咐人去查查刚才那人叫什么名字,他一身禁军总旗的服色,生得又这么俊秀,一查就能知道。
    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只对她父皇说:“父皇别光吃鹿肉,也尝尝羊肉,这羊可是我抢来的,抢来的肉才更香呢。”
    阿宝送了六只兔子出去,还留下两只,她预备着要招待大妞和珠儿,专捡了两只最肥最壮的。
    跟裴珠说:“可惜这兔子的毛色都杂,做不成漂亮的暖手筒。”
    裴珠只有头一天骑马进过山,那天夜里山间就刮起寒风,天也阴恻恻的,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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