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英红听说裴六郎给阿宝买钗,也知道是及笄礼,她想了想道:“要不然,就让他们见一见?挑个合适的场合。”
    陶英红到底还是惧怕人言,朱娘子都告诉她了,阿宝美貌的名声传遍了京城,好几家到官媒那儿打听。
    她还说给阿宝听,把阿宝逗得滚在床上:“我是美人?那珠儿是什么?九天仙女下凡来了?”
    韩征也觉得裴六郎当妹夫不错,又有脑子,又十分肯替阿宝出力。
    替妹妹想办法,直接请过来对谈,怕裴观觉得林家不庄重。
    “要不这样,陛下就要南郊祭天了,祭完之后会去武岗狩猎,要不然咱们就趁这个机会,叫他们俩见一见。”
    年轻男女此时见面,不算逾礼。
    “这法子不错。”陶英红一拍巴掌,等阿宝的事有了眉目,她就能好好操心儿子的婚事了。
    卫三急赶着回家,进了家门直往后院找他娘。
    卫夫人一到夏日就懒得动弹,进了京城她又丰腴了些,坐在屋子里开着窗户吃井水湃过的葡萄,看见讨人嫌的三儿子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卫三坐到他娘身边,才刚坐下,一股热气儿扑到他身上。
    他把椅子往外拉一拉,开门见山:“娘,你明儿替我提亲去罢。”
    卫夫人正吃葡萄呢,拎着梗子刚要送到嘴里,听到这句吓了一跳,大葡萄卡在喉咙里,她憋红了脸咽下去。
    也顾不得喉咙哑:“提亲?哪家?”
    卫三有些扭捏,一时竟张不开嘴。半晌才深吸口气:“林家!”
    卫夫人从惊到笑,脸全绽开了,还兀自不信,低声问他:“是阿宝罢?”
    “不是她还有谁?难不成是韩征啊?”卫三没好气,他顶了一句又低下头去,肩上狠狠挨了他娘一记“铜锤”。
    卫夫人这下来了精神,在屋里绕了一圈儿,小步跑到儿子面前,捧着他的脸搓了两把,搓得卫三面皮泛红。
    “你是真瞧中了阿宝?”卫夫人高兴归高兴,又觉得儿子这也太古怪了,原来给他说了那么多姑娘,他是没松口,可也没说他惦记阿宝啊。
    要早知道他心里惦记着阿宝,那她还费那么大劲儿,又是摆宴,又是相看的干什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嗯。”卫三浑身不自在,坐在椅子上扭过来扭过去,脑袋还不肯抬起来,半天才又挤出一句,“就是她了。”
    “你呀!”卫夫人一指头戳在儿子眉心上,“你可总算是开了窍了!”
    卫夫人立时叫来丫头婆子,一件件预备明天去林家的礼物,又差人送信给陶英红。说明儿要去林家拜见。
    陶英红得着口信,觉得奇怪:“她来就来,怎么还特意说句要去林家?”
    林家韩家可是两家,能有什么事儿非得去林家院里说?
    第二日一清早,卫夫人带着诸般礼物,喜气盈盈登了林家的门。陶英红想把她迎到偏厅去,她一摇头:“今儿可不行,今儿这事儿就得在正堂上说。”
    陶英红品出味来,她惊得瞪大了眼:“你这是……”
    卫夫人乐成一朵花:“这还瞧不出来?我来提亲!”
    第62章 赔礼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陶英红眼睛瞪得有铜铃大, 张口结舌:“你,你是给三儿提亲?”
    卫夫人乐呵呵一点头:“难不成我还别的儿子?”说着拉住陶英红的手,“陶家妹子!万没想到咱们还能有这缘分!”
    陶英红怔在原地, 反是卫夫人把她拉进正堂, 按着她坐下。
    “原来我是有这个想头,可也不敢提, 不知道三儿是个什么意思, 万一他不长进, 倒耽误了阿宝。”
    “这回可是他自个儿提的, 说想讨阿宝回去当娘子。”
    “你瞧这多好!咱们两家是十来年的老邻居了,彼此知根知底的。我什么脾气你最知道, 家里那些人原来就相熟,阿宝真要肯点头,婆婆妯娌小姑子处得那还不跟亲娘亲姐妹一样。”
    “咱们家三儿原来是有些懒怠,可他昨天那劲头, 你是没瞧见。”
    卫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儿子可算是开窍了,先成家后立业。过得一年当上爹,那不就样样都齐全了。
    “阿宝嫁进来,那跟我女儿一样, 要是三儿有什么不好, 我头一个不饶他!”卫夫人又扯住陶英红的袖子,“阿宝了进门,想在哪儿住就在哪儿住,咱们三儿就当是林家的儿子, 那也没什么不成的!”
    她昨天一听儿子来求, 就让丫环把卫老爷从小妾屋里喊过来。
    夫妻俩要不是为着儿子的事, 都快一个月没在一块说上句整话了。
    卫老爷一听就点头:“林家倒是不错,我看大有还得升官,你是不知道,陛下隔几日就要宣召他一次。”
    虽是为太仆寺的事务,可陛下召见过林大有之后,神色都会松快些,谁排在林大有后头见陛下,都能得着几分好脸色。
    林大有莫明得了圣心,在朝中的人缘渐渐好了起来。陛下喜欢的人,底下人岂会不结交?也有想结儿女亲的,他们正好先下手为强。
    “大有又只有阿宝一个女儿。”卫老爷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好,可又摸着胡子道,“我怎么听说,林家是想要个倒插门的女婿,旁的好说,给人倒插门那可不成!”
    卫夫人白了他一眼:“三儿有个想娶的,你就烧高香罢。”但入赘这事儿,不能说死,住在女家可以,对外就说是因岳父无子才留下侍奉,别的可不成。
    儿子还要做官的,赘婿的名声可不好听。
    陶英红听她说了一箩筐,使唤王妈妈上茶:“姐姐先喝口茶,慢慢说,不着急。”
    卫夫人说得额上出汗,饮下一大盏凉茶,这才又道:“大有几回都没应裴家的亲事,不就是怕阿宝嫁出去受气么,说要招女婿进门,根上就是因为这条。咱们两家当亲家,还怕什么的?”
    陶英红愣是一个字也没捞着机会说,好不容易等她停下,这才道:“这事我说了也不算,还是得看姐夫跟阿宝怎么说。”
    “我知道~先特意上门跟你说,等有眉目了,再找官媒人上门来。”
    闹哄哄一场,陶英红把卫夫人送到大门边,这才松了口气。
    这么劈头盖脸的,把她都说懵了。
    卫家确也有好处,就像卫夫人说的,知根知底,又有多年情分在,不是盲婚哑嫁,阿宝在婆家也少受气。
    卫夫人这个婆婆不是那等小性儿,还爱折腾儿媳妇的,跟阿宝也处得来。
    但卫三确实不大着调,懒怠,不着家,光有张好看的脸有什么用?成亲之后,还不得事事让阿宝操心。
    陶英红虽不是阿宝的亲娘,却是一片娘心,哪愿意女儿受这种累。
    三儿那孩子,是什么时候起了这心思的?
    她到儿子屋里:“方才三儿他娘来了,要替三儿提亲。”
    韩征正在屋里看兵法,他字认的不多,看起来有些吃力,眼睛盯着书,耳朵虽听见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半晌才扭头,一脸震惊:“什么?”
    “是罢!”陶英红两手一摊,“你都不知道罢!”
    “那,那昨天那根钗,他是买给阿宝的?”韩征一骨碌站起来,“他从来也没说过呀?怪道那日听说裴家来提亲,他喝得大醉呢。”
    “还有这事?”陶英红想了想,“我先问问阿宝去。趁着你姨父没回来,先有个章程。”
    说完急匆匆去阿宝屋里。
    阿宝还没散学,今天听薛先生讲诗。
    阿宝还在学诗经中的诗,也不是篇篇都学,薛先生只捡要紧的讲。
    今天讲的不像首诗倒像个故事。薛先生笑:“好诗便当如此,我先讲,你慢慢记,要记牢。”
    阿宝现在已经学聪明了,并不是学每样东西,薛先生都会说这一句。可只要是她说了“记牢”或是“背下”的东西,那就一定有用。
    可今天这首诗,故事阿宝是记住了,就跟她在王府后巷口那小戏台上听的差不多,多情女子负心汉呗。
    戏台上可爱演这些了,回回底下都里三层外三层坐满了人。
    街坊中的大嫂大娘,一边抹泪一边骂,骂完了又抹泪。
    阿宝看得懂,但她更爱唱戏时卖的小糖人和炒蚕豆,有了这两样,她才能在小杌子上坐得定。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薛先生讲到这句,又深又缓。
    每一个女学生,她都会说这篇《氓》。
    说到此篇,她还会关上阁门,遣走丫鬟婆子,单给闺阁中的女儿们细讲这诗中深意。
    只要是她教过的女孩儿,这是必要背下来的。
    也曾因为这事,丢掉过一桩好差事,可下回依旧要说。
    薛先生知道燕草侍候过笔墨,也知道她识得字,因林家没有主母,也没有教养嬷嬷管束着姑娘。
    家里大大小小都听阿宝的,她便没把燕草支走。
    阿宝低头认那几个难写的字儿,目光一溜,就见燕草眼中微红。
    “你怎么了?”阿宝轻声问她。
    燕草从袖中抽出帕子,按了按眼睛,笑道:“无事,是小飞虫冲着我眼睛飞过来,痒痒的。”
    阿宝看她无事,才又转过头去,用笔杆子伸进又厚又密头发里挠挠痒,心里叹口气,又是一篇要全文背诵默写的。
    阿宝突发奇想,问薛先生:“国子监的学生要背书么?”
    薛灵芝已然知道裴家六郎来林家提亲的事,她本来也有这预感,要不然裴夫人怎会如此相托,听小学生这么问,笑道:“自然要背。”
    “每日要背四书、大经、大诰各一百字,还要解释文理,背不出或解释不出的,要打十板子。”
    阿宝微张着嘴,背不出来书,还要挨打?
    “除了背书,每日写一幅字。每月要写书义两道,经义两道,诏诰章表策论各两道……还有考勤,一日一次,满七百次方可升进最高堂。”
    阿宝听得头大,国子监这么苦啊,听说裴老六十二岁进了国子监读书,他十二岁就要写许多功课,可真是了不起。
    也不知道他读书挨没挨过打。
    这么一比,她上学还真是简单得多了。
    低头乖乖握住笔,学写那个还不大写得顺的“耽”字。
    一路背着那些之啊也的,回到院中,就见红姨在等她,她立时笑了:“红姨!怎么来我屋里?不开饭么?”
    “我有正经事儿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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