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砚冷淡吐字,“不必。”
    青梧心下生出些许不安,大人与姑娘从来没有闹过矛盾,怎么今日好似两个人都不对劲。
    *
    不欢而散之后,季砚不是不担心,第二天见云意又恢复了如常的笑脸才算放心。
    小姑娘对他过度的依赖并非是好事,等她多认识接触一些人,想来也会好一些。
    于此同时,季砚心中隐隐漫出些怅然,只不过都被他忽略了而已。
    只有贴身伺候的宝月和绿书才知道云意的不对劲,姑娘以往总是笑脸盈盈的模样,这几日眉心却总凝着浓浓的忧虑,只有在大人面前才能有笑容。
    奈何云意央着不让她们告诉大人,二人经不住她缠磨,只能答应。
    这日,两人如常坐在一起用膳,吃过之后,青梧拿了个锦盒进来,道:“大人,您看拿这幅《千里寒江图》作贺礼可行?”
    明日是秦老将军的寿宴。
    季砚随随瞥了一眼,“可。”
    云意听后道:“这是万先生的真迹。”
    季砚看她一副可惜不舍的模样,笑道:“你到还舍不得了。”
    云意脸颊赧然一红,“是大人自己说《千里寒江图》只这一幅孤品,我才舍不得。”
    相比小姑娘的真心喜爱,季砚只在乎东西能带来的价值,他又见不得她恋恋不舍的样子,对青梧道:“去换一尊花玉山水。”
    云意心满意足的抿了笑。
    季砚想起什么,“明日季舒宁应当也会去,你可想见她。”
    两人如今关系好,倒是真出乎他的意料,季舒宁性子活波,云意与她多相处不是坏事。
    云意弯起眼眸,甜笑着说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没有多想见季舒宁,她只是想与大人待在一处。
    *
    翌日,云意随季砚一同去了将军府,两人到时,府外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管家看到季府的马车,连忙上前相迎,“季阁老快快请进,我们老爷已经等了您多时。”
    季砚颔首的同时对云意道:“你先去女眷处等我一会儿。”又对跟在后面的宝月和何安道:“你们看好姑娘。”
    两人异口同声道:“是。”
    管家察言观色,抬手又招来两个人丫鬟,“带这为姑娘去花园,万不可怠慢了。”
    云意由下人引着去到花园,却只看到随夫君一起来的季宛,并不见季舒宁的身影。
    季宛正与几个贵女夫人坐在一起闲话,见到云意忙起身走过去,亲昵的拉着她笑道:“我来时还在想会不会见着你呢。”
    这还是季宛成亲后,云意第一次见她,温婉的眉眼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风情和韵味。
    云意也高兴道:“三姐在就太好了。”她看向四周,困惑道:“怎么不见五姐姐。”
    季宛心里叹了声,含糊其辞道:“她呀,还有旁的事,今日是来不了了。”
    祖母这回是铁了心,要给舒宁相看亲事,昨日她回府舒宁还委屈的抱着她哭了一通,自己和大伯母劝了许久,她才同意去见见。
    “我们去那边坐。”
    云意与那几位夫人贵女见过礼,坐在一起和她们闲话。
    几人得知她就是季阁老养在府中的女子,一时间都在心里揣测不定,只是谁也不敢在面上展露。
    早两年的云意还年幼稚气,可如今早已然生得花娇玉柔,殊色难掩,季阁老又尚未娶妻,这换做谁都免不了要多想。
    众人坐了一会儿,有人提议去园子里逛逛,云意虽说兴致缺缺,但也不好独自留下,便跟着一同去。
    一行人沿着花园的石径慢慢走着,云意忽然感到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坠痛,她吃痛颦起细眉。
    季宛走在她身侧,见她神色不对,关切问道:“怎么了。”
    云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索性那疼不算厉害,还能忍,便摇摇头说:“我没事。”
    不多时,府上下人便来传开宴。
    等坐到席间,云意才觉得好受了一些,不断拉扯着下沉的身子有了支撑,不至于连走一步都觉得费力气,她缓慢吐息调息着,面色恢复了一些。
    宴上男女分席,秦家的长媳孙氏招待着女眷,她命丫鬟给众人斟酒,“各位都尝尝,这是今年夏初就酿着的青梅酒,正是喝的时候。”
    云意未饮过酒,端着酒盅一时有些犹豫,坐在她身侧的陈侍郎的千金道:“陆姑娘也尝尝?这酒很好入口,不会醉人。”
    云意饮了一口,确实清冽回甘,她也就多喝了两杯,不料没过多久,腹中的疼痛竟陡然变得强烈,就像是拿钻子在狠狠凿着一般。
    云意疼的她佝起身子,唇色也苍白难看。
    席上众人都在谈笑饮酒,没人注意到云意的不对劲,还是宝月先发现,她走进在云意身后低声问:“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意咬着唇气息不稳的摇头忍耐,宝月见她脸上血色都没了,哪敢耽搁,扭身跑去对外面的何安道:“你去跟大人说一声,姑娘身子不适,我想先陪姑娘回府。”
    宝月焦灼的等着何安来回话,却见季砚阔步而来,她连忙走上前,季砚先一步问道:“云意怎么了?”
    宝月道:“似是不舒服,奴婢见姑娘脸上血色都没了。”
    季砚走进厅中,众人见季阁老竟然来了,纷纷起身见礼。
    季砚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云意身边,“哪里不舒服?”
    云意恍惚抬起头,她额上都是细密的汗,嘴唇已经咬出了齿痕,分明痛极了的模样。
    季砚沉了脸色。
    “……大人。”云意口中吐出破碎发颤的两个字。
    众人这才注意到云意的异样,季宛情急道:“这是怎么了?”
    孙氏拧起眉头,人是在府上出的事,她怎么敢耽搁,朝身旁的婢女道:“快去请大夫。”
    “不必了。”季砚扶起云意,“自己能走吗?”
    宝月连忙过来搀扶住她,云意艰难地点了点头。
    云意勉强走一段,一股陌生的热流涌出,她彻底慌了神,揪紧了季砚的衣衫,细弱无力的声音带着哭腔,“大人。”
    季砚没有犹豫,俯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不远处,因为放心不下,跟着追来的季宛蓦然愣住。
    六叔疼爱云意她是知道的,可是这未免出格了……
    云意被季砚抱在怀里,熟悉的沉水香包裹住她,眼中满溢的泪珠瞬间就决堤涌了出来,季砚拧紧眉心,“疼成这样?”
    云意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怀里,“我以为大人再也不会抱我了 。”
    哽咽到几乎不能连贯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季砚一震,抱着她的手臂收紧。
    云意自小就心思敏感脆弱,只怕是早就看出他刻意的疏离,硬是一声不吭,自己悄悄将害怕和不安忍下。
    季砚心里顿生出不舍,“胡说什么。”
    他抱着云意大步走出去。
    季砚将云意抱上马车,望着她痛苦的眉眼,低声安慰,“马上就回去了。”
    他动作轻缓的把云意放到铺着软垫的座上,收回手的时候,感到指尖触到一片湿濡。
    季砚皱眉,捏着衣料搓了一把,再抬起手,指尖上的血迹赫然刺的他瞳孔缩紧,神色冷了下来,“你受伤了?”
    云意眼中垂泪,怔怔看着沾染在他指上的血迹,吓得小脸更白了几分,腹中还在痛绞着,又是一股热流。
    云意脑中闪过早前宝月和自己说过的私密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莫不是来癸水了……
    茫然、无措、羞赧、终于成长的喜悦交和对眼前状况的不知错所……诸多情绪交织在她的脑袋里。
    季砚忍敛的黑眸中沉了深深的担忧。
    云意贪婪的想要他更关心自己,她慌怕的捂着小腹,抽噎着说:“我只觉得小腹忽然好疼,感觉有东西流出来……怎么会有血……大人……”
    云意不清不楚的讲述令季砚眉心紧锁,他搓捻着指上未干的血迹,倏然,整个人僵住,如古井幽邃的眸中罕见的闪过错愕,他望着云意羸弱苍白的脸,心中有了猜测。
    “别怕。”简短的两个字后,季砚顿住了声音。
    云意眼里含着泪,一眼不错的看着他,还在迫切的等他回答。
    想到她还什么都不懂,稚气单纯的就像是初入凡尘不谙世事的小仙娥。季砚头一次觉得难以应对。
    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让宝月上来替你检查一番。”
    他吩咐宝月上来,自己则走到了马车外。
    季砚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殷红,百感交集。
    初见的场景还在眼前,丁点大的小女孩稚声稚气的说愿意跟他走,之后他细心呵护这朵被摧折过的花骨朵,也不在意她何时会绽放,甚至,他觉得她永远在他的羽翼下也不错,可她这么悄无声息地就在他手中开出了花。
    季砚从袖中拿出帕子,慢慢擦去指上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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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9章
    季砚静默立于马车的一侧, 等宝月下来他淡声问道:“如何?”
    宝月听得大人询问,偷觎向他清雅的面容,有些难以启齿的轻声回说, “姑娘确实是信期忽至,奴婢猜测因为是初次, 又饮了酒才会导致腹痛难忍。”
    季砚颔首,“你照顾好她。”
    宝月见何安牵来马匹, 看样子大人是不准备上马车了,这倒也不奇怪, 女子即便是出嫁后,若是来癸水, 丈夫也会搬至别的院子暂住。
    只不过姑娘现在情况委实不大好,宝月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季砚侧目看向她,宝月低俯下肩头道:“姑娘疼得厉害, 一直在哭,在唤您……”
    一旁目不斜视的何安瞪直了眼睛, 这丫头莫不是想让大人去伺候, 大人就是去了又能如何,他又不是大夫。
    不用宝月说,季砚也听见了布帘后那一声声断断续续,竭力忍耐着却还是从齿缝细碎溢出的哭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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