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运功时会让陌生人待在身边的?
    可这人没有走。
    屋中虽然很静,沈青梧听得出那多余一人的气息没有消息。那人静了很久后,徐徐向她走来。
    沈青梧心中一凛,蓦地生寒气:莫非是要害她的人?
    这人从前面一步步走来,停在床榻前几步又停下来,似在观察她。
    沈青梧厌恶被人审视,她完好的右臂向前伸,一把扣住这偷偷观察她的人,翻身而起。她抓住这人手腕时,蓦地一顿,这触感……
    她睁开眼时,已将人拉过来,压到床板上。
    她麻痛的左臂肘子压住身下人,更灵活的右手手指掐抵住这人咽喉,死死制住这人的死穴。她本来已经有些熟悉感,待将人压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与秀色容貌同时现于她面前,沈青梧才震惊。
    沈青梧:“张月鹿?”
    她迷惑不解:“你不是回去了吗?”
    张行简幽幽看着她。
    他已经有些习惯被她压着了。
    他脸微侧,向她看一眼。她仍伏压在他身上,箍着他喉咙的右手指却松开了,没再掐着他。
    沈青梧忍着左臂麻痛,眼睛亮得跳满星光,她心情好起来:“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非要跟过来?”
    张行简:“沈将军,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沈青梧:“不知道。应该是酒楼之类的地方……与我何干。”
    张行简微笑:“小倌馆。”
    沈青梧挑起眉。
    她思维迟钝,脑子浆糊一样。她身体已经很难受,但是与张行简说话仍让她高兴。色心上脑,她非要忍着那难受与他聊天:“所以你来当小倌吗?”
    张行简:“……”
    他轻笑:“方才在门外,想进来的人,可不是在下,而是两名男子。没有看出,沈将军如此有艳福——竟让两名男子为你打起来。”
    沈青梧眉毛一动。
    她开始回忆自己进楼后见到的两名男子。
    她恍然大悟:难怪她一直觉得这楼里的男子相貌都不错,原来做的是这种生意,那确实需要好看些。
    张行简问她:“沈将军喜欢哪一个?”
    沈青梧:“两个都不错。”
    她压着他,手臂再酸也不想起来。许是中毒确实让她精神亢奋得不正常,方才夕阳时在街上看到张行简,她已经心痒难耐;而今幽静的室内,他就在这里,沈青梧更加激昂。
    她本心里也许是真的很喜欢和他亲近。
    只是平时总是提防他,总是想与他作对,总是想欺负他,那些喜欢才要忽视一些,隐瞒一些。
    张行简幽幽静静:“两个都不错?竟然比较不出来哪个更好吗?”
    沈青梧顺着他的话,很认真地回忆两人的相貌。她诚实道:“确实比较不出来。我对他二人,都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张行简眼神幽静。
    他心中其实知道她此时状态不对,说话不过脑,也许用错词,以她贫瘠的文化水平,她也发现不了。但是张行简仍被她气笑……
    他温温和和:“在下从没听过有人能同时对两人一见钟情,沈将军真是天赋异禀。”
    他夸她“天赋异禀”。
    沈青梧弯起眼睛笑。
    张行简心中忍着怒:傻子!
    可他知道她状态不对,与她斗嘴都是浪费时间。
    张行简硬忍下心头的不悦,他扶住身上沈青梧的腰,缓缓搂着她坐起来。她很乖,顺着他的力道坐起来,没有反驳。张行简伸手抵住她脉搏,查看她状态。
    他毕竟不是大夫,只能探出她脉搏很乱,气血沸腾,筋脉阻乱,更多的,也看不出来。
    张行简一边为她诊脉,一边轻声:“沈青梧,你若还想与我、与我……保持关系,就不能与其他男子乱来。今日我即使不来,你也不能与人行欢。
    “我可以纵容你其他事,哪怕你心中想着博容……你不能挑战我的底线,不要真的惹我生气。”
    他话太长了,沈青梧一多半都听见就忘。
    她只记住了他最开始的话。
    她说:“嗯,我想睡你的。”
    张行简噎住,然后失笑。
    他蹙着眉:“是中毒了吗?”
    他看她眼睛,沈青梧答:“是的,但没关系,我有服药。”
    张行简:“什么毒?”
    沈青梧:“不清楚,但那点小毒,杀不了我。”
    她扬起下巴,颇为自得自己的武艺。
    张行简微笑,伸手掐住她下巴,将她扬起的下巴收回来。他摸摸她一头油的脏发,温温和和:“不知道的,还以为小梧桐中了春、药呢。”
    他又道:“不过梧桐若是中了春、药,表现恐怕不是如此话多,而是……”
    他目光闪烁一下,不说了。
    沈青梧审度他。
    张行简回神,问:“你要如何解毒?要不还是跟我走吧?”
    沈青梧告诉他自己武功有多好,她用右手抓着自己已经有些肿起的左臂,在张行简面前炫耀她已经把毒逼到了这里。只要给她时间,她就能把毒逼出来。
    她轻蔑:“我身经百战,不会被这么打倒。”
    张行简:“好,那我陪你。”
    沈青梧开心点头。
    --
    她的解毒,花了她一个时辰。
    起初她精神亢奋,拉着他不放,说许多她平时绝不会说的话。后来张行简努力将她按下去,她才肯去好好解毒,又要他许诺不许离开。
    张行简一一应了。
    他终于让这毛手毛脚的娘子肯从自己身上翻下去,肯耐着性子去解她的毒。他坐在床榻边看她,见沈青梧盘腿坐起,她闭上眼后,神色沉寂下去。
    她静下来后,终于恢复了平日的寡言安静。
    张行简:“沈青梧。”
    闭着眼的沈青梧:“嗯?”
    张行简:“解毒后,你想做什么?”
    沈青梧:“我想吃饭。我很饿,我闻到了你带来的糕点香,你再多拿一些吧。”
    张行简说了好,又慢吞吞道:“我陪你在一起,你仍只想吃糕点吗?”
    沈青梧:“想吃好多糕点,但我想不起来它们叫什么名字。你都拿几样,我都尝尝。”
    张行简耐心引导:“若是我与你躺于一张榻上,陪着你说话聊天,你想要什么?”
    沈青梧不耐烦:“吃糕点!你听不懂吗!你别逼我发火!”
    张行简:“……”
    他低笑一声:“笨蛋。”
    沈青梧睁开眼:“你说什么?”
    张行简温声细语:“夸你天赋异禀。”
    榆木疙瘩也不是一日修成的,与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病人聊天,也没什么意义。
    算了。
    第50章
    张行简算着时间。
    漏更过一个时辰,沈青梧无力地倒在榻上,宛如烂泥。
    张行简伏在床上要扶她,她闭着眼,浑身又是汗又是泥,味道真不太好闻。
    张行简:“沈将军?”
    她连哼都不哼一声。
    张行简抓过她脉搏探她脉象,放心地发现她果然像她自己说得那么厉害,已经将毒祛除了体内。除了这毒估计确实不是很厉害的缘故,沈青梧自己的能力也不枉多让。
    张行简眉眼低敛:“沈将军,你还能起来吗?”
    她闭着眼哼了两声,意兴阑珊,张行简听不出她这两声是什么意思——表明她还活着?
    张行简唤她半天她不动,他只好道声“得罪”,弯下腰把她抱起来。
    他倒是从来没用这种抱寻常女子的横抱方式来把身量这么长的女子抱入怀中,不免一阵调整姿势。
    他听到沈青梧肚子的咕咕声,她闭着眼嘴里在嘀咕什么。
    张行简弯身凑过来:“将军想说什么?”
    沈青梧刚祛毒完,浑身无力。
    她能察觉张行简在忙活无用的事,脑子里已经将他骂了千百遍。
    于是,凑到沈青梧耳边的张行简,听到沈青梧咬牙切齿:“我说我饿死了!张月鹿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在这个时候折磨我,想把我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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