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气,轻声笑:“真是……难搞的月亮啊。”
    张行简凝视她。
    她没有过人的智慧,她靠本能莽撞行事。可偏偏误打误撞。
    沈青梧:“你想我放过你?做梦。你与我勾心斗角,我便奉陪!”
    她当即跪在床榻上,伸手去扯布条。她将他推倒,重新要将他捆绑在床榻间。她眸中明亮至极,耀目至极,她太为这样的人而心动。
    张行简闭目,心中叹气。
    张行简听她在耳边道:“你的心思被我看破,你无法得逞,好可怜啊,月亮。”
    她的呼吸掠过他唇,张行简眸心微缩。
    沈青梧仰下巴,亲昵又恶劣地亲吻他眼睛,问他:“你要怎么办呢,张月鹿?”
    张行简目光看到的是她流畅的下颌骨,他袖中手握拳,面上平静微笑:“那在下只好拼尽全力,试着抵抗一下沈将军了。”
    他的称呼,从“阿无”,变回了冰冷的“沈将军”。
    而这恰恰让热爱战斗的沈青梧热血沸腾。
    沈青梧:“你试试!”
    张行简道:“且试试。”
    第39章
    张行简摆出一副予取予求的死人模样。
    随便沈青梧做什么,他都不回应。
    情与欲与爱与恨,对他都是多余的东西。他不在乎这些东西,不想要这些东西。沈青梧想要什么就去拿什么,但他不会给她回应。
    然而沈青梧却觉得,在洞察他心思后,不给回应的张行简,也变得有趣了许多。
    他不愿沉溺的事,她偏要他沉溺。
    不过在这期间,沈青梧发现,“骨酥”这种药,其实对张行简没什么用。
    他这人,身体不受控,心却无比受他自己的驱使。原来他最初一夜的沉溺,不过是麻痹她。当他不愿为此沉沦时,沈青梧便看到他非常随意淡然的态度——
    她玩任她玩,他自岿然不动。
    他抵抗着药性,其实受罪的是他自己。他不肯释放,于是每每到最后,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脸色灰白无比,严重时,他甚至会吐血,会昏厥过去。
    张行简第一次在此事中晕过去时,跪于他身上的沈青梧气怒震惊。
    兴致高昂时,偏遇一个脆弱万分的郎君。他昏迷于床榻间,衣袍早松,肌肤莹润,乌黑汗湿的发丝如海藻般凌乱铺陈,发丝下是他苍白无比的面容,沾着水雾的睫毛,以及唇角的血丝。
    沈青梧差点一巴掌扇下去。
    昔日总是让她喜欢无比的郎君美貌,此时让她厌恶。
    沈青梧去探他灼热的气息与他不受控的身体,他分明有感觉,可他不肯给出这种感觉。
    油盐不进到这个地步……他莫非是世间男子中的奇葩?
    沈青梧愤愤不平地披上衣,盘腿而坐,迷惘地看着那昏迷的郎君。她在军营中这么多年,她见惯男人对女色的迫不及待。那是一个个很少碰到女人的男子,张行简不也如此吗?
    他二姐管他管得多严。
    她难道不是女子吗?
    他真的不受欲驱使?
    还是……她不够好看?
    她不如沈青叶美貌?
    沈青梧冷冷看着张行简,她慢慢站起来——她就算不好看,张行简也得受着。
    于是大半夜,沈青梧面色如常地去镇上敲响了大夫的大门。大夫以为这家柔弱不堪的郎君又病得多厉害,结果一去,大夫为此哑然:
    “娘子,你们是不是得悠着点?这新婚燕尔,老夫虽然能理解。可你夫君不是多病身吗?”
    大夫一言难尽地看眼那面色红润气息绵长的沈青梧,再纠结地看眼床榻上被盖上被褥、奄奄一息的昏迷郎君。
    沈青梧告诉这位大夫:“不必急着走,在我家慢慢熬药。我从不瞒我夫君他的病情,待他醒了,你可将他的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大夫:“……”
    沈青梧:“我加钱。”
    她俸禄虽不多,但因她常年在军营,并没有多少花钱的地方。她的假期值得大把钱财的挥霍,这些身外物,若能换得她的愉悦,也是值得的。
    大夫虽觉得这娘子太奇怪了,他弄不懂这娘子在想什么,但看在钱财的份上,他硬着头皮留下来为这家男主人煎熬。
    到了次日午时,张行简咳嗽着转醒。
    外人在的时候,沈青梧不会绑住他。张行简醒来,面对的是一个脸色古怪的大夫,以及抱着胸幽幽看着他的沈青梧。
    大夫支支吾吾地将昨晚的话重复一遍,大意是不可纵欲之类的。沈青梧目光微亮,果然看到张行简平静的脸皮上,面色微微僵一下。
    他出身大家,到底有些羞耻心。
    而沈青梧这时开口:“大夫,不如再为我家夫君配些治不举的药吧。”
    张行简:“……”
    大夫:“……”
    沈青梧一脸平静,压根不存在害羞之心:“你也说了,新婚夫君,容易擦火。我怕我们折腾得太厉害,我夫君不举了,不如提前备着药。
    “这种药,应该卖的挺多的吧?世间男子,多多少少都需要吧。”
    大夫震撼,转而回头看张行简:郎君,你夫人这般彪悍的吗?
    张行简保持微笑:“阿无调皮了,先生见谅。”
    沈青梧施施然送那大夫出屋,大夫摇着头念叨,沈青梧在门口转个弯儿,折回屋子。
    张行简仍坐在榻上,目光清水一样流动,看到她走过来,一腿搭在榻上,俯身向他。
    张行简冷静看她,动也不动。
    沈青梧扣着他下巴,问:“如何?”
    张行简不说话。
    沈青梧学着他平时那副让人恼火的平静样子,微微笑:“你看,我就是这么混蛋。你不配合我,我也要玩下去。我不怕丢人,你不在乎天下人尽知你不举,你就这么抗拒下去。
    “张月鹿,你看我们谁赢谁输。”
    张行简幽幽看她。
    他当时没有理会她,沈青梧以为他无话可说。
    当夜她才明白,张行简真是一个狠心的人——吃了药,他病倒了。
    当时那药喂下去,他下一刻就吐血痉挛,在沈青梧慌张而吃惊的拥抱下昏了过去。他身上开始大片起疹子,浑身烧得通红,气息由滚烫变得微弱。
    沈青梧几乎以为张行简会死在她手里。
    事实上他也确实会死在她手里——如果不是她武功高强,能立刻背起他,带他再次去敲那镇上唯一大夫的家门。
    大夫被这对搬来的小夫妻快折磨疯了。
    大夫看不出具体的毛病,只含糊告诉沈青梧,张行简可能有些中药不能碰,一碰就会发病。
    沈青梧茫然:“世间有这么脆弱的人吗?”
    大夫痛心疾首:“你更应该思考的,难道不是你夫君到底不能吃什么药,为什么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他恨铁不成钢,简直想亲自上手,手把手教沈青梧怎么做人家妻子。沈青梧这种粗心的行为,多少个夫君,也得被她搞死吧?
    沈青梧并不服气。
    她心想这是张行简故意使坏,让她得不偿失;若是其他男子,没有张行简这种心眼,也根本不会拒绝到手的女人。
    什么毛病。
    她让他睡他还不愿意,宁可死也不屈服?
    沈青梧愤愤不平,但也确实在某方面被吓住,不敢轻易动张行简。
    张行简被她囚禁不到十日,便大病小病不断,身上的伤不说好起,反而病越来越多。她一定会把他弄死的……那她就无颜面对博容,博容也不会原谅她了。
    张行简和博容,到底是什么关系?博容为什么要她保护张行简?
    张行简再一次醒来,发现自己与之前几次醒来的状态都不一样。
    这一次,他没有被用布条绑起,眼睛也没有被蒙上白布。手脚上的拷链虽然没有被取,但是有柔软的布条包住那冰冷的铁链,保护着他被磨得高肿的手脚。
    身上的伤被包扎过,衣服也穿得齐整。
    张行简从床上缓缓坐起,看到对面坐在角落里的沈青梧。
    她坐在暗光里,幽若鬼魅,目若野狼,浑身布满“别惹我”的戾气。若不知她在此,谁都要被她这副样子吓到。
    沈青梧盯着他:“以死相抗?你是真不怕死。”
    张行简微笑:“怕死能惹上沈将军?”
    沈青梧:“你真不怕我弄死你?”
    张行简:“生死有命。”
    沈青梧冷笑:“其实你是猜到博容要我保护你的命令了吧?”
    张行简叹口气。
    他见沈青梧面色难看,也担心她剑走偏锋,自己将她气得彻底失去理智,她作出更坏的事情。他温和道:“在下不知道博帅要沈将军保护我的事,在下也不过是试一试,猜一猜。
    “与沈将军这样的巾帼豪杰作对,少不得冒险一些。”
    他非常诚恳:“相信我,如沈将军这样的人,我也从未碰到。”
    一个一门心思要折服他的女子,不走寻常路要困住他的女子,偏偏这女子对他来说又不是毫无意义……张行简心想,若她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并不必这么顾忌她死活。
    可换言之,若不是沈青梧对他有几分心思,他也早死在她手里千百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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