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就是古代人说的‘恩威并施’?
    思索间,一家人已经各就各位。王老夫人被请到了最上首,两边坐着许明成和金氏,许淙则坐在了许明成的下手。
    其实许淙想跟他娘挨着坐的,因为平时吃饭就这样,但今天没等他走到对面,渣爹就朝他招手,“淙哥儿,坐到爹这边来。”
    金氏也轻推了一下,“淙哥儿,坐到你爹那边去。”
    许淙:好吧。
    于是溜达着走过去,被许明成抱到了椅子上。
    至于两位姨娘,她们没有位置坐。
    全程就负责上菜、夹菜、舀汤、倒茶、递帕子等等,就好像是饭店里的服务员那样,但比饭店的服务员要细致、体贴。等到他们一家人吃得差不多,开始放下筷子说话了,两人才得到金氏的允许去偏厅吃饭。
    而许明成没跟她们说过话,也没对过眼神,就好像她们是普通丫鬟一样。或许比普通丫鬟还不如,因为平时许明成对下人还会有个笑脸的。
    但据许淙观察,他这个渣爹平时好像没有跟哪位姨娘表现得亲密。
    说实话,虽然今天这样的情形也就年节,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发生,但每次见到了,许淙的心情还是会有点点的复杂。
    他以后可不能讨小老婆。
    许淙暗暗嘀咕着,即便是不考虑前世受到的教育,如果真的学着渣爹养小老婆,生出了庶子庶女。那庶出的孩子从小就看着亲娘给嫡母掀帘打扇,伺候一大家子吃饭,自己落不到一口,时间长了不得憋成变态啊?
    看红楼梦就知道了,庶出的贾探春和贾环,两个人的性格都称不上好,离积极向上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尤其是身为庶子的贾环,小时候还有几分聪明劲,后来被王夫人养得除了一手抄书练出来的字之外,就没有别的成就了。
    他突然有点理解书里的‘许潇’。
    如果‘许潇’从小就把自己当嫡子,那么等他长到十一二岁,正在性格成型的关键时期却被告知你不是嫡子,只是庶子。
    那他的心情该有多难受啊。
    假设不知真相的他从小还被周围人的影响,心里还有点看不起庶出的话,那简直就是抛出去的回旋镖打到了自己身上。
    说句‘三观碎裂重塑’是绝对不夸张的。
    所以……
    都是渣爹的错!
    许淙狠狠地咬了一口炖肉,如果不是渣爹,那他现在每天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根本就不用烦恼这些。
    ……
    第二天醒来,外头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不算强烈的阳光洒在窗户上,透过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来,让看着的人心里都暖融融的。
    “什么时辰了?”许淙穿好衣裳跳下床,好奇地问道。
    “巳时三刻了,少爷。”
    秋果蹲下身子给他穿上了红彤彤,上面绣了貔貅的新外袍以及和外袍一致的新鞋子,然后道:“老夫人、老爷和夫人都已经用过了朝食。”
    “刚刚老爷和夫人还来看了您,见您睡得正香,便吩咐婢子不要打扰。”
    “少爷您早膳想用什么?”
    “唔,汤面,加鸡蛋加青菜还要加葱。”许淙随意地选了一个,昨天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所以今天醒来得就晚。
    秋果给他最后理了理外袍,出门提膳去了。
    而许淙则趴在床边,伸手往枕头底下摸,“在哪儿呢,应该是在这儿的,啊摸到了!”他高兴地抓着一把荷包。
    “我看看,今年有多少压岁钱。”
    “这个应该是奶奶给的,唔,九颗银瓜子!长长久久!”
    许淙兴奋地把荷包里的银瓜子倒在手里,数了又数。这些银瓜子外表精致,每一个大概都有一钱重,九颗加在一起就是九钱银子,很不少了。
    不过银瓜子应该是他娘准备的,毕竟以前在庐州的时候,他奶不会给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她老人家要么给一串钱,要么给两个银角子,非常实在。
    而剩下的两个精美荷包,都装了金裸子。
    许淙看着四个一模一样的金裸子,陷入了沉思。
    很明显,又是他娘准备的。
    渣爹这个学人精!
    不过许淙转念一想,连压岁钱都要他娘准备,那证明渣爹身上没有钱啊!没有钱的渣爹,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高兴。
    看来之前的‘买买买’策略还是有点用处的,以后要继续保持,总之坚决不能让渣爹有太多的零花钱在身上。
    在心中把花光渣爹零花钱列入长期计划的许淙高兴地把金裸子收了起来,等青木进来给他拜年的时候,豪爽了抓了一把铜钱和两个银瓜子给他。
    “新年大吉,大吉大利!”
    青木跪下给他磕头,“小的给少爷拜年,愿少爷吉祥如意。”
    许淙让他赶紧起来,好在磕头这种事,一年也就一两次,不然老是有人给他磕头的话,还真是吃不消。
    正说着,秋果也提着食盒回来了。
    刚刚许淙没给她年终奖,于是现在也补上,至于数量则和青木的一样多,同样是一把铜钱和两个银瓜子,不厚此薄彼。至于一手抓下去的铜钱哪个多哪个少,那就看他们各自的运气了,许小淙概不负责。
    秋果收到赏赐也很高兴,给他说了一长串的吉祥话。
    咳咳,聪明的许小淙暗暗记住了几个。
    吃完早饭后,许淙带着两人去给长辈们拜年。
    自从上回下雪之后,往后的日子里大雪小雪就断断续续地没停过,不是今天下就是明天下,往往上一次下的雪还没化,下一次的雪就来了。
    长时间的下雪,导致现在不管是屋顶还是地面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白得反光。因为雪大多数还没化的缘故,天气倒不是特别冷。
    但不管天是不是真的冷,冬天只要一出门许淙就穿得里三层外三层,比粽子都裹得紧,穿得太多的后果就是走路慢吞吞的,迈门槛的时候,还要用手扶着门框,免得一个不小心就摔到地上滚成一圈。
    “奶,孙儿来给您拜年!”
    “乖孙来了,快到奶这边来。”正坐着和儿子、儿媳妇闲聊的王老夫人一见许淙进门,就高兴地朝他招手。
    “早上的时候你爹说你还没醒,睡得正香呢。睡得香好啊,小孩子就是要多吃多睡,睡得多才长得高。”
    许淙赞同地点头,“嗯嗯。”
    他现在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中午吃完饭后还要再小睡片刻,换成现代就是每天要睡十一个小时以上。
    睡眠非常充足了。
    吃得好睡得好,身高当然也长了,最近一两个月他的衣服都新做了两套,旧的那些也把以前卷起的裤腿放了一截下来。
    许小淙长高了!
    昨天用尺子一量,足足有两厘米那么高!
    长高了的许小淙非常开心,他一个个地给长辈们拜年,即便是看到渣爹也能摆出笑脸了,“爹,给您拜年。”
    然后朝他伸出小胖手,“恭喜发财!”
    早有准备的许明成在他的手上放了一个喜鹊登枝的荷包,“淙哥儿,为父盼着有朝一日,能有喜鹊飞来家里报喜。”
    这话许淙听懂了。
    意思就是希望他‘金榜题名’呗。
    传说有喜事的时候,喜鹊会飞来家里报喜。于是他拍着小胸膛道:“爹你放心,我将来肯定考到八十八名!”
    这‘八十八名’的说法,许明成还是第一次听见,于是好奇询问:“为何是八十八?你难道不想考状元吗?即便是不想考状元,那跟你云伯父一样考个榜眼也不错。”
    “八十八,这名次是何道理?”
    对哦,好像还没跟渣爹说过他的理想呢。
    许淙马上就解释起来,这可是他一岁的时候定下的目标,必须不能忘。
    “爹考八十九,我考八十八。”
    “淙哥儿青出于蓝!”
    许明成:……
    若这时候还听不懂淙哥儿话里隐藏的意思,也枉费了父子俩近半年的相处,以及之前的两三次相互过招。
    这小子哪里是想青出于蓝,他是想着在科举上,压自己这个爹一筹呢。
    不然为何是八十八,而不是七十八?
    许明成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金氏他们来到勉县的时候,曾带了一封云兄的亲笔信,里面就有‘青出于蓝’这么一句话。他当时还以为是云兄看到淙哥儿的天赋,起了爱才之心继而夸奖一番。
    但现在想来,莫不是‘考八十八’名这事,云兄也知道了吧?
    许明成气笑了。
    他看着豆丁大,瞪着溜圆的眼睛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淙哥儿,笑道:“很好,有志气!不愧是我许明成的儿子,你这个志向爹记下了。”
    许淙:……居然没生气耶!
    不过渣爹这语气,这表情,还似笑非笑的,听起来有一种‘你到时若是做不到,那咱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的感觉。
    但许小淙不怕!
    说考八十八,就不考八十九!
    王老夫人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父子俩,这会儿就道:“明成啊,淙哥儿还在一岁多的时候,就说要考八十八名了,正好比你当年多一名。”
    “之前我们出门,路过村口的那座牌坊的时候,他也说将来要挣一块更大的回来。乖孙就是有志气,你得好好教啊。”
    许淙得意:“对,挣更大,更好看的。”
    到时候不管是立在渣爹的牌坊前面还是后面,都非常棒,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人家一看就会说‘这个爹考了八十九,儿子考了八十八,那还是做儿子的比做爹的厉害’。至于他心心念念的‘写到族谱’,‘刻在墓碑上’的事,就不用说出来了,到时候直接做,免得现在说了被恼羞成怒的渣爹打手心。
    书房的那根棍子,就摆在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呢。之前渣爹为了吓唬他,还特地用来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啪’的响声。
    但许小淙不怕。
    聪明伶俐的许小淙,绝不给渣爹打人的机会!
    考八十八名是鄙视渣爹吗?
    不,许小淙只是想要青出于蓝而已!‘鄙视’是贬义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是褒义词,他用的可都是褒义词!
    看着儿子得意洋洋的小表情,许明成突然不生气了。
    他笑着伸出手,摸了摸许淙扎着小髻的脑壳,“好,爹定会好生教导,让我儿以后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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