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策呼吸发紧, 雪嫣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他不敢离开不敢合眼, 终于等她醒来,他却畏葸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谢策紧紧抿住唇, 等她先说。
    “你是谁?”虚弱的嗓音带着些怯怕不安,望着他的眉眼也在闪烁。
    谢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狂喜,他就这么看着她,直把雪嫣看得往床里侧缩, 谢策伸手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雪嫣不住地眨着满是仓皇的水眸,脸涨的通红, 僵在他怀里手足无措到了极点,她不认得眼前的人, 事实是她翻遍了脑袋, 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有一点过往的记忆,全是空白。
    可是看这人担心的样子,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雪嫣还是极虚弱的状态,被他抱了一会儿便觉得喘不上气,掌心小力的推他,“……你放开我。”
    谢策呼吸略微急促,眉心也随之颦起。
    雪嫣又说,“我喘过不气了。”
    谢策玄黑浓沉的眸子骤然一松,慢慢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深望着她,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后的庆幸,“你终于醒了。”
    亲昵的举动,代表两人关系是好的,雪嫣还在喘气,小口微张着一道缝,雪脯随之耸动,忽闪的黑眸也同样望着谢策,小声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谢策皱眉捏住雪嫣的双肩,看着她一片茫然的双眸,害怕再次在里面看到厌恶,少顷,他慢声启唇,“囡儿,你在开玩笑是不是?”
    囡儿……雪嫣无声在齿间念着这两个字,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小幅度摇头,“我没有骗你。”
    她不认得他,也想不起自己是谁,父母家人又是谁。
    谢策长久的沉默让雪嫣心里忐忑非常,手腕忽然被执起,看着他搭指在自己腕上,雪嫣不安的蜷了蜷指尖,但是并不抗拒他的触碰,他的指尖凉凉柔柔的,很舒服。
    谢策专注替雪嫣把脉,几息后才道:“我叫谢策。”
    雪嫣低声重复的同时,谢策抬眸看着她,“是你的未婚夫婿。”
    “什么是未婚夫婿?”细糯的嗓音略微勾翘着,满是困惑。
    谢策一僵,微微变了脸色。
    雪嫣偏头看着他,那双过分澄澈的双眸里似盛了一汪莹透的泉水,她扭了扭自己还在谢策掌中的腕子,显得有点委屈,“你为什么掐着我?”
    “未婚夫婿就是你将来的丈夫,我们会成亲,会有孩子,会在一起一生。”谢策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声音有一些不稳,他仔细的解释,“我是不在掐你,是在替你把脉诊治。”
    雪嫣听他说完,怯生生的目光变得明亮起来,高兴的笑说:“原来是这样。”
    谢策见她没有在用迷惘的目光看着自己,只感觉整个人都落到了实处。
    雪嫣没有痴傻,只是因为忘尽了前事,故而品性纯稚的有些不谙世事。
    对于许多事情都陌生,但只要解释一遍她就都明白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谢策掌心轻柔贴住她的脸颊,沉沉深深的眼眸之中弥散着雪嫣看不懂的后悔与苦涩,“囡儿,对不起。”
    雪嫣被他悲恸的情绪所感染,失去记忆的不安让她只能寄依赖于谢策,她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与仆人在进京路上遇到了马贼,我赶到时你已经受伤昏迷,我推断是因为伤到了头部才会导致失去记忆。”谢策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注视着雪嫣,深绻专注。
    雪嫣听得一知半解,后半句却是懂了,她抬手摸自己的脑袋,原来是因为受伤才不记得了,她追问谢策什么是马贼。
    谢策爱怜抚了抚她的发,“你才刚醒来,需要吃东西,服药,那些事情我会慢慢都说给你听。”
    雪嫣还想说什么,可她真的觉得自己好饿,就好像是有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饭菜的香气从楼下传上来,雪嫣愈发感觉饿的难受,肚子更是咕噜噜的叫了一声。
    雪嫣脸颊蹭的窜了红,用手捂着自己扁扁的肚子,抬着莹润的眸子望向谢策,“我好饿。”
    无比乖巧软糯的模样让谢策舍不得挪开眼,原来没有谢珩,他的嫣儿也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
    “马上就能吃了,我抱你过去。”谢策弯腰去抱她,肩头被两只小手自然而然的搂住。
    谢策低眸看着怀里的人,雪嫣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四周,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却唯独信赖的靠在他怀里。
    谢策圈在她腿弯的手收紧几寸,看着她问:“囡儿相信我说得话?”
    雪嫣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得是什么意思,“我昏迷的时候,听见有人一遍遍的在我耳边说话,是你的声音。”雪嫣思忖过后,仰起头认真看着他道:“我信你的。”
    若他不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为何要这么守着自己,不眠不休的熬的如此狼狈,而且她感觉得到,自己被他抱着的时候,身体每一寸都觉得无比满足,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简短的一番话让谢策心里泛起从未有过的层层涟漪,他圈在雪嫣腿弯处的手指紧了紧复又松开,朝雪嫣轻轻绽笑,“嗯。”
    紫芙也在这时端了饭菜上来,看到雪嫣已经醒了不由得一喜,紧接着心里又打起了鼓,一时不敢胡乱说话。
    “这是伺候你的婢女,紫芙。”
    听谢策如此说,紫芙朝雪嫣屈膝行了一礼,“紫芙见过姑娘。”
    雪嫣有些局促,但还是很乖的在唇边抿了个笑,摆摆手说:“不用多礼的。”
    她实在饿得厉害,余光不住的往那桌子菜上看去。
    澄透的眸光干干净净不藏心事,紫芙心下感慨,姑娘这是真的将什么都忘了。
    谢策淡淡朝紫芙瞥去一眼,紫芙立刻收回了目光。
    雪嫣之前那段时间伤了肠胃,谢策让厨房准备的都是易消化,养胃的吃食,他端起碗,盛了一碗鸡汁枸杞山药粥,放到唇边慢慢吹凉。
    雪嫣一双溜溜的乌眼仁眨也不眨的看着谢策手里的粥,眼巴巴的神态里是满满的期待。
    所有这些都是不曾在谢策面前展露过的鲜活俏皮,谢策抹去她记忆前的那些顾虑迟疑全都没有了。
    雪嫣现在就像是一张白纸,笔在谁手里,落墨成何,就皆由他说了算。
    他们会重新开始,这次她完完全全是属于他的。
    谢策慢慢喂她吃下小半碗粥,见她没有异状,一颗心才终于落下一些。
    雪嫣意犹未尽的想要再盛一碗,被谢策拦了下来,“你昏迷太久,不可一次吃太多。”
    雪嫣虽然还是饿,但也极乖的放下了碗,舌尖轻轻在唇瓣间一抿而过,把饥饿忍了下去。
    “囡儿好乖。”谢策不知是叹还是夸,抬手用指背轻拭过雪嫣的脸颊,目光缠黏,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囡儿是我的名字?”雪嫣歪了歪头,好奇怪的名字。
    “只有我这么唤你。”谢策捏了捏她微皱起的鼻尖,微笑,“你可是我一个人的囡儿。”
    谢策生得本就过分好看,唇畔勾笑的模样雪嫣看得都发了愣,直勾勾的盯着谢策瞧。
    过往雪嫣只会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真正看他的时候,似乎只有恨,谢策喉咙微微干涩,“囡儿怎么一直看着我。”
    雪嫣尤其诚实的说:“你生得好看。”
    谢策微愣,耳后竟是不自然的爬上了淡淡的红,他笑看着雪嫣亮闪闪眼眸,“不及囡儿。”
    雪嫣拿手摸自己的脸颊,心里喜滋滋的问:“真的吗?”
    谢策将她抱到了妆镜前。
    镜中的人五官都挑不出错处,偏偏脸颊太过消瘦,肤色更是没有一点血色煞白煞白,雪嫣脸都垮下来了,攥着谢策衣袖仰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好看。”
    谢策不想她会如此委屈,霎时心都软的不成了模样,他好声好气的哄着雪嫣,“等过几日囡儿身子恢复就漂亮了,没有比囡儿更美的了。”
    雪嫣这才高兴起来,又想起追问谢策过去的事,“你还没告诉我,我是谁。”
    谢策莞尔,示意雪嫣稍安勿躁,“是时候该喝药了,等喝了药我就都告诉你。”
    雪嫣重重点头,太过用力导致头又晕乎乎的,谢策神色微肃,命紫芙将药端来。
    看着黑黢黢的药汁,雪嫣如临大敌般皱起了眉,还没喝喉咙里就已经泛起了苦涩。
    谢策同样肃着面容,微抿着唇舀了一勺药吹凉喂到雪嫣唇边,“试试看。”
    雪嫣看他的样子竟是比自己还紧张,还说试试看,喝了就进肚子了哪有试试看的,雪嫣有点委屈的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豁出去般张嘴一口喝下药。
    谢策紧紧看着她,见她没有再像过去那样把药吐出来,眸光一松,印上笑意。
    “你快告诉我。”吃完药,雪嫣催着他告诉自己是怎么回事。
    谢策低眉想了想,似在思索从何处说起,片刻才娓娓道:“你是堰州人士,当年我与祖父驻守堰州。”
    “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囡儿的马车陷在泥里,而我恰巧路过,后来我会在夜里时候从军营里出来见你,而你呢,就从家中悄悄溜出来……”
    听着他的描述,雪嫣感觉自己真的经历过那样的场景。
    *
    心月每隔些时日就会去雪嫣坟上为她清扫,摘些新鲜的花放上。
    林素兰本是想同去的,但是前天夜里动了胎气,只能躺在床上休息,顾玉凝留下来照顾,就只有心月一个人去了。
    雪嫣葬在谢家祖坟,平日都有侍卫把守,因为谢珩提前有过交代,所以没人阻拦心月,她顺利进去,远远就看见雪嫣坟前已经站着一人。
    是谢珩。
    心月垂了垂眸,走上前道:“见过大公子。”
    谢珩看了她半晌,淡声道:“你一个人来的?”
    心月点点头,想要解释并非是夫人不想来,谢珩却已经转开了目光。
    她顿了顿,蹲下身将准备好的祭品摆出来,哑声道:“姑娘,奴婢来看您了。”
    心月一边抹着泪,一边给雪嫣擦拭墓碑,其实很干净,每日都会有人打扫,她还是做的无比认真。
    谢珩冷然的目光微动了动,“这些年都是你随身伺候雪嫣,跟我说说她的事罢。”
    谢珩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两人拥有的竟是那么少,他们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有一起经历,就天人永隔。
    心月鼻子一酸,含泪点点头,“是。”
    心月对雪嫣的事可谓细枝末节都了解,她一桩桩说给谢珩听。
    “姑娘那时以为你已经身亡,大病了一场药石无用,老夫人将她送去法华寺,她就日日去您的长明灯前坐着,那时奴婢都以为姑娘一定撑不过去,幸好那时。”心月话音猛的一顿,额头冒着虚汗,自己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差点把世子的事给说了出来。
    “幸好什么?”谢珩淡淡睇着她,“你说便是,无需顾忌。”
    心月自然不敢说出细节,低着头满眼忐忑,斟酌着道:“幸好那时遇见了随侯夫人来上香的世子,世子妙手回春,治好了姑娘。”
    又是法华寺,又是灯楼,谢珩静默许久,示意她往下说。
    心月警醒着避开有关谢策的那部分接着往下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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