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过来!”
    “是。”
    冀临霄拿过了箭,仔细看了看,竟看不出是出自哪处。他拿下信,展开一瞧,字迹也是怎么不认识的,而信的内容更是古怪。
    管家觑着冀临霄神色,问道:“大人,这信……”
    冀临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送信人邀请本官今晚务必去东宫看戏,戏班子是太子殿下花重金请来的。”
    “这……”
    冀临霄没再言语,本想烧了信,想了想,还是折起来连着箭一起放在了柜子最下面。
    夜幕降临,夏舞雩准备好一切,偷偷溜出冀府后门。
    她在门口驻足,回望这座满载她甜蜜回忆的地方,不舍的轻叹口气,决然投入黑暗中。
    东宫今日喜气非常,柳芸怀孕的确是值得大肆庆祝的。
    高弘虽已过了而立之年,膝下却只有一女,若是柳芸这一胎能生个儿子,大有被立为太子妃的架势。
    应邀而来的女眷们在白天已经赏过花了,围着柳芸祝贺攀关系,好不融洽。现在女眷们入了西侧园,在搭起的戏台前坐好,她们带来的丫鬟站到两边,戏台上正预热的一位伶人咿咿呀呀的唱起来。
    因着是给女眷看戏,戏本子无非是《牡丹亭》《西厢记》一类,高弘陪着柳芸在第一排坐着,看得津津有味。
    而此时此刻,某处院墙外,一道人影踏着外面的树掠了进来,轻盈的落在地上,在黑暗的掩映中,迅速朝戏台子奔去。
    那里一片热闹嘈杂,是以,没有人注意到,丫鬟的阵营中多了一人,她悄无声息的和各女眷带来的丫鬟们站在一起,穿着粗布衣,头发全都束着,以粗布遮面。
    夏舞雩的手藏在袖子里,手心里握着匕首,匕首柄已经黏了一层冷汗。
    她在等待夏莹莹和她嘱咐的机会。
    终于,一曲《牡丹亭》终了,女眷们拍手笑言。戏台上的小生和花旦行过礼,负责灯光配置的师傅立刻熄灭灯烛,全场一片黑暗。
    幕布打开,小生和花旦撤回幕布之后。
    而与此同时,夏舞雩身影掠出,朝着第一排的高弘拔刀刺去!
    叮。
    她的匕首被挡开。
    这一下来的突然,却也在夏舞雩预料之中。高弘警惕性高,功夫强,能挡下她也是不无可能。夏舞雩忙右手一松,匕首落到左手之中,左手握匕首朝着高弘再刺!
    一阵闷声响起,是匕首入肉的声音,有鲜血喷出,溅在夏舞雩的遮脸布上。
    这刹那心中无比欢喜,自己成功了!夏舞雩忙将匕首再往里推,听到高弘的闷哼,更多的血将她打湿。
    高弘的身体似软下来,夏舞雩心头的欢喜也如冲上云霄。
    正要撤走,却万万没想到黑暗中一记拳头打在她身上,这拳头力道惊人,打在身上如千钧重的铁块。夏舞雩顿时被打出一口血,同时整个身子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戏台上灯烛亮了。
    夏舞雩摔倒在地,被明亮的烛火照得无所遁形。
    女眷们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幕,此刻一见夏舞雩和高弘身上都是血,高弘胸口还插了匕首,顿时惊叫瘫软,纷纷呼道:“有刺客!”
    高弘却全不像受伤的模样,反倒悠悠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把胸口的匕首拔.出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朝着戏台上打开的幕布笑道:“冀大人,这出戏是不是很精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投喂营养液的宝宝们!
    ☆、第78章 出卖
    夏舞雩顿时惊得亡魂皆冒。
    她坐在地上起不来,捂着被打的地方, 看向戏台。
    戏台的幕布打开了一大半, 冀临霄就站在那里,盯着她, 视线仿佛穿过她遮脸的布巾,将她烫化。
    明亮的灯光照出冀临霄眼底的所有情绪, 震惊、疼惜、痛苦、焦急, 唯独没有一点愤怒或者是责怪。都将她捉个现形了,他还在挂念她的处境, 心疼她被打了一拳。
    几乎同时,戏台的四周涌入许多持兵器的卫队, 他们迅速将高弘和柳芸保护起来,围上夏舞雩。
    一圈锋利的剑尖冲着夏舞雩指上, 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眼泪流下,转眸看向高弘。
    高弘好整以暇的解开衣带,卸下外衣, 只见里面挂满了血袋子。夏舞雩这才知道, 她的匕首根本没戳进高弘体内, 而是戳在了他事先准备好的血袋子里。高弘根本毫发无伤!
    夏舞雩很想问高弘:这是为什么?
    但不需要问,她便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这次的行动计划是她和夏莹莹一起制定的, 除了夏莹莹,没人会将她的举动掌握得如此到位,高弘也不可能以自己为诱饵, 将她引来这里,将她当场捉拿。
    甚至,高弘还把冀临霄请了过来。
    难道真的是莹莹姐姐?
    这个答案夏舞雩不敢相信,稍稍想一下就心痛的无法喘息。
    二十年来她受过太多挫折,可即便全部加在一起,也抵不过这一击给她带来的伤害。
    她们是姐妹啊!是蓬莱皇族剩下的最后两个人!彼此牵系着生命和仇恨,那是她血浓于水的、最是信任的人。
    夏莹莹竟然这样无情的背叛她,将自己唯一的妹妹逼上毁灭!
    天昏地暗,泪水涟涟,夏舞雩根本无法平静下思绪。
    她太难过、太悲哀,只能在无数刀剑相向之下,像一片孤零零的残叶,簌簌发抖。
    柳芸突然说道:“这女刺客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潜入东宫刺杀太子殿下,还真不怕被打断四肢拿去喂狗!”
    高弘将柳芸一搂,手在柳芸腰上捏着,眯起眼笑道:“良娣这主意不错,不如就将她打断了四肢,喂狗吧。”
    冀临霄顿时通体一颤,身子不由自主前行。
    高弘将冀临霄的反应看在眼里,故意问:“冀大人觉得本宫的良娣这主意如何?是不是相当妙哉?”
    冀临霄脊背一僵,脚下顿住,心里火燎似的,又如被泡在冰水里,难受之至。
    他强维持表情,义正言辞道:“此女刺杀太子殿下,罪大恶极,请殿下允臣将此女拿入都察院,详加审问。”
    高弘用鄙夷的语调笑了声,突然对卫队们下令:“摘了她的面巾!让本宫瞧一瞧这刺客生的是什么模样!”
    夏舞雩的心剧烈一抽,面前一个侍卫从刀剑中走出,朝她靠近。
    她明知道自己还可以用勾魂娘子的手段摆平他们,但是遭遇背叛的打击令她丧失了一切反抗之心,这一刻,竟是想放软身子躺到地上,任由他们将她的身份戳穿。
    这样,她就解脱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伪装。
    一切就此了断,是不是也挺好?
    透过泪眼,看向冀临霄,夏舞雩看见他颤抖的躯体,看见他袖子下握紧的拳头。
    冀临霄的拳头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夏舞雩定睛一看,看见一抹寒光。
    这一刻,她的脸色变了,心脏更是快要跳出嗓子眼。
    冀临霄,他竟然在袖子里藏了利器!他握住利器是要做什么?他是要救她!定是要救她的!
    夏舞雩瞪大眼睛,恐惧和震惊滚滚袭上心头,让她一下子就充满力气。
    她朝着冀临霄的方向爬了几步,昂起头与他视线交接,狠狠摇头,眼神似要将他钉在原处。
    不要!冀临霄,不要救我!
    你该做的是任由他们拆穿我的身份,你该做的是愤然斥责我的恶毒,再将我绑到刑部,大义灭亲!
    冀府上下,还有义父、冀祥他们……他们不能被我连累!你该保的是他们,不是我!
    她的目光铮铮切切,冀临霄如何看不明白?
    明明知道不可因为她一人而拉上所有亲族陪葬,可心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救她,支配他的手慢慢将藏在袖下的利器紧握,蓄势待发。
    他看着夏舞雩,心都要碎了。
    高弘的声音忽然响起,冷酷无情,“怎么慢吞吞的?还不将这女刺客的面巾摘下?”
    “是!”靠近的侍卫俯身,一手按住夏舞雩的肩膀,一手伸向她的耳侧。
    而她还在挣扎着朝冀临霄摇头,泪水如涌,目眦尽裂。
    冀临霄忽然抽出利器,身影飞速掠来。夏舞雩见状,顿时心惊肉跳,万念俱灰。
    然就在这当口,谁也没想到又一道身影从暗处飞来,竟抢在冀临霄之前,一个扫堂腿将围在夏舞雩周围的卫队们扫出七尺。
    众人不料杀出个黑马,大惊,而这人得手后迅速将夏舞雩揽起,同时愤怒瞪了眼冀临霄。
    夏舞雩也愣住了,半晌,她看着这个穿着夜行衣、黑布蒙面的人,眼中泪水流得更肆意。
    沐师兄……
    不是说好了让他留在外头,看着情况不对就替她保住冀府吗?
    他为什么要闯进这刀山火海!
    沐沉音迅速看了眼夏舞雩,这一眼,无限心疼。
    他的确答应了夏舞雩,要在外头守着,若她不幸丧命便替她处理完所有身后事。但临到这一刻,当他听见东宫里的纷乱,他就再也没法冷静的执行对夏舞雩的承诺了。
    什么冀府、什么保全……她若死了,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只要他的师妹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一起解决所有的问题!
    短暂的一眼,千言万语。
    夏舞雩泪眼婆娑,凝噎难言。
    侍卫们这会儿又举着刀剑冲上来,却见沐沉音右手一挥,一片白色粉末向四周洒出,眨眼的功夫便形成一片茫茫白雾,以他为中心迅速将方圆七丈都笼罩在白雾之下。
    侍卫们一下子就看不见两人所在,女眷们看不见彼此,丫鬟们也慌了神。这片刻之间,人们惊呼,不慎相撞,高弘眼底浮出恼怒和不甘,柳芸指甲掐着掌心在心里谩骂。
    冀临霄亦被白雾阻拦,他趁机收回利器,摸索着朝夏舞雩所在的位置接近。
    这样一场雾,对冀临霄来说,其实无比熟悉。当初应长安在柳国公府上来去自如,便是借着此雾掩护。还有更早的……
    爹抱着娘的白骨被焚毁在熊熊大火里,那日,帝京同样下了这么一场雾,伸手不见五指,而雾散时,爹娘便已被烧成了灰!
    白雾很快散了。
    就如冀临霄所料一般,那黑衣人和夏舞雩都不见了。
    他心中顿时涌出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世上再没什么事能比看着夏舞雩逃脱来得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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