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安“切”了声,道:“那么多低眉顺眼的人里头就不能有个有个性的吗?全一个模子多无趣!”
    “啊?是、是吗?哦,那就……听你的。”
    冀祥说道:“对了,嫂子,刚刚我在宫里碰到霄哥,听他说了件事。”
    “什么事?”
    “七日后是柳国公的五十大寿,柳国公在府里宴请宾客,请了霄哥和嫂子你去。霄哥对于人情世故这方面不是太在行,嫂子你帮霄哥看着点,看给柳国公什么贺礼比较好。”
    夏舞雩眸底深了深,第一时间就想到太子高弘。柳国公的女儿柳芸是太子最宠爱的良娣,岳父大寿,太子八成是要去的,哪怕他不去,柳芸也会去。这可是个绝好的复仇机会!
    再看一眼应长安,方才还痞里痞气的脸,此刻冷凝如霜,煞气四溢,唇角勾着一抹嗜血的冷笑,平添一股森然可怕的气息。
    她记得,上次在教坊司应长安也是这样,一提到柳国公,见到柳国公家那个调.戏郑长宁的公子,应长安就似含了满腹怨恨。
    看来,应师兄在入罂粟谷前,果然是和柳国公家有大过节。
    短暂的时间,夏舞雩在心里过了好多念头,她对上冀祥熠熠生辉的双眸,笑了笑:“放心,你霄哥把后宅的管事权交给我了,这件事我自然会尽心帮他张罗。”
    “那就好!嫂子你真好,你真是我的好嫂子!”冀祥施了个拱手大礼,笑靥如花。
    当晚,冀临霄回来,果然把去柳国公家赴宴的事告诉了夏舞雩。
    夏舞雩便也提了和冀祥偶遇的事,转述冀祥的请求,问冀临霄可不可以把置办贺礼的工作交给她。
    冀临霄当然是乐意的。
    这些天盘点过冀府的存银,少得可怜。夏舞雩也知道,冀临霄原本就两袖清风,再加上资助晓月书院,娶她的聘礼又下了老本,整个府里真真是不剩什么了。不过好在她有钱,备一份像样的贺礼还是很轻松的,仔细琢磨了阵,找了个帝京有名的匠人雕了樽紫檀木的寿星老,既名贵又不高调,送给柳国公恰到好处。
    七日后,柳国公在府上摆了晚宴。
    冀临霄和夏舞雩应邀到来,夏舞雩送出那樽紫檀木的寿星老时,明显看到收礼的管家一脸赞绝的表情。冀临霄为此高兴,看向夏舞雩的眼神多了几分认可。
    随着夜幕降临,宾客陆续到齐。
    前来的除了些贵族世家外,还有诸如楼咏清这样的青年才俊。夏舞雩听到隔壁桌的一位女眷说,柳国公请楼大人他们这些年轻有为的官员来,是存了给他女儿们物色夫婿的心思。
    这柳国公有四个女儿,两个未出阁,另外两个一个是太子良娣柳芸,一个是英宗的淑媛娘娘。
    正说到淑媛娘娘,就见一个小厮跑进来,跪在柳国公面前道:“国公爷,淑媛娘娘送贺礼来了!”
    “真的?莹莹这孩子有心了,快、快请进来!”
    一面上好的饰金百蝶穿花镜被抬进来,镜面上用红花贴了大大的寿字,气派而祥瑞。
    众人发出惊叹的声音,仔细欣赏贺礼,唯有夏舞雩,因着那“莹莹”二字怔了一怔,眸底涌出回忆的凄凉。
    莹莹,她的一位亲人也叫这个名字。
    夏莹莹,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蓬莱的第三位公主。
    她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遇到莹莹姐姐,姐姐弯下腰,对她行尊贵的礼节,卑微的像是宫女。
    她不解的问:“你不是我姐姐吗?我听母后说,你是我三姐呢。既然是姐妹,你为什么要给我行这么大的礼?”
    夏莹莹温润的看着她,说道:“我和你不一样,你是蓬莱尊贵的雩风公主,我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女儿。你的这声姐姐,我真的担不起。”
    夏舞雩不高兴了,摇头如拨浪鼓:“什么尊贵不尊贵的,我们都是公主,是姐妹啊,不要提尊不尊贵的事。莹莹姐姐,以后你见我都不要行礼了,就和父皇母后一样叫我雩儿好不好?”
    夏莹莹笑了:“好。”
    莹莹姐姐的笑容,温软如薄雾中的杏花似的,即使岁月已过去多年,夏舞雩始终记得。
    她记得莹莹姐姐的美丽,记得莹莹姐姐的温婉,记得莹莹姐姐的恭顺和那若即若离的气质。夏舞雩还曾天真的问珑姨:“珑姨你说,莹莹姐姐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珑姨抱着夏舞雩,笑着与她打趣。
    珑姨说,温婉的女子与儒雅的男子相配,当然,配热血的将军也不错。这些,夏舞雩都记得。
    可是,国破那日,尸山血海,那么美的莹莹姐姐,怕是也成一缕芳魂了。
    “太子殿下到!”
    一声高呼,打断了夏舞雩的思绪。
    她猛地清醒,登时握紧拳头,牢牢盯着走进来的人。
    太子高弘又是这般姗姗来迟,他携着柳芸,送上贺礼,在所有人的参见下入了座。
    高弘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环视了都有哪些人。
    “哟,怎么不见徐桂?”他调侃似的笑道。
    徐桂今日没来,夏舞雩也注意到了,她凝视高弘,突然间发觉身边人扣着茶杯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忙看向冀临霄,竟在冀临霄的眼底发现了与她相同的神色。
    顺着冀临霄的视线,她发现,他看的是柳芸。夏舞雩有些奇怪,怎么,冀临霄是和柳芸有过节吗?
    “回太子殿下的话,徐大人他身体不适,没法来了。”柳国公笑眯眯回了高弘的话。
    高弘扬唇一笑:“什么身体不适,依本宫看,他是上次在中秋节的宴会上被吓怕了吧。那个给他下毒的宫女还没抓到,他是怕再被人给暗算呢。”
    这话说的有点不给面子,柳国公干笑:“太子殿下说的是。”
    “呵,好歹也是枢密院的枢密使,就这点胆子,不行啊。”高弘笑得轻狂,“还是本宫好,幼年就百毒不侵,哪怕是谁给本宫下了毒,也是白费力气。”
    百毒不侵?夏舞雩心中一道惊雷滚过。
    此时,困扰她多天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宫宴那日,高弘不是没有喝她下了毒的桂花酒,而是他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她毒不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冀大人吃软饭了,你没看错。
    接下来宴会上会出大事,然后进入热血沸腾的言情桥段。
    ☆、第33章 应氏
    浓烈的挫败感漫上夏舞雩的心田,如果说上次中秋宫宴的失手让她失落悲哀, 那这次得知高弘百毒不侵的事实, 却是令她无助到极点。
    她只会调香术,偏偏对高弘无效, 老天爷是故意捉弄她的吧,让她原本就崎岖的复仇之路变成断崖。
    她似是疯魔般的呓语:“冀临霄, 教我武功。”
    尽管这声音很低, 还是被周围的几个宾客听见,朝她投来诧异的目光。身旁的冀临霄被她唤的回神, 看向她,看到的却是一个绝望的、萧条的盛装女子。
    “织艳, 怎么了?”冀临霄在她耳边问。
    “冀临霄,教我武功。”
    冀临霄疑惑的看着她, 然后握住她的手, 捏了几下,道:“有话回去说。”
    夏舞雩低下头,端起茶杯, 唇角却是苦涩的笑。
    祝寿宴继续进行, 觥筹交错, 宾客们时不时给柳国公敬酒,说些祝福的话。高弘酒量大, 敞得开,端着酒杯说不出的自在豪放。那柳芸倒是娴静的很,脸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连目光都不斜视。
    众人正畅饮之际,忽然过来个小厮,说道:“国公爷,外头来了个姑娘,自称是这次的客人,忘了带请柬来了,不知是真是假。”
    柳国公正在兴头上,大手一挥:“请进来吧,看看就知道了!”
    那小厮立刻去请人,很快,一位女子便走了进来。
    远远看那女子,一袭粉霞锦绶藕丝罗裳,裙裾如摇曳的花瓣,在红线毯上起伏。她画的是桃花妆,梳的是惊鹄髻,髻上一支琪玥珠钗的流苏坠子沿着耳侧铺下,贴着那幽暗邪魅的眼角。
    她一步步朝前走,当经过夏舞雩面前时,朝她一笑,夏舞雩顿时就觉得恶寒无比,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人。
    应、长、安!他这是干什么来了?
    但接下来,夏舞雩就发现,上座的柳国公和柳夫人不对劲了。
    只见两人随着应长安的靠近,竟慢慢呈现出一种惊惧惶恐的表情。尤其是柳夫人,竟“啊”的一声叫出来,周身颤抖,朝柳国公身边缩。
    “你、你……”柳夫人没忍住,质问道:“你是人是鬼?”
    “胡说!”柳国公忙瞪视过来,迫得她闭嘴,却令她敢为恐惧。
    显然柳国公也没好哪里去,脸色已然发白,握着筷子的手一个劲的抖,筷子头磕在碗碟上,发出不规律的响声。
    他问应长安:“你是谁?”
    应长安冷冷一笑,细着嗓音反问:“你说呢?”
    柳国公喝道:“哪里来的戏子,老夫可没给你发过请柬!”
    应长安笑容如三九天的寒冰:“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个戏子呢,不容易,真不容易。”
    柳国公倒抽一口气,拍案而起,瞪大眼睛盯着应长安。
    而柳夫人是彻底忍不住了,嚎道:“你到底是人是鬼?是人是鬼啊?应氏,你不是病死了吗?我们烧给你那么多纸钱还不够,你怎么又回来了?”
    “闭嘴!”柳国公狠狠一掌掴,将柳夫人打翻在地。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宾客,而夏舞雩,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应氏”那两个字上。
    “病死?”应长安好笑的念着这两个字,“应氏是怎么死的,没人比你们俩更清楚吧。装,继续装!就不怕亏心事做多了被冤魂找上门吗?”
    柳国公暴怒:“来人!把这妖言惑众的戏子赶出去!”
    “行,你有种你就赶我,来啊,一起上啊!我眉头皱一下我就不姓应!”
    十几个家丁撸起袖子,从四周冲向应长安。
    夏舞雩呼吸一紧,却见应长安周围忽然浮现一圈薄薄雾气,家丁们刚一碰上雾气,就全都两眼一番,晕过去了。
    “鬼……你是鬼!鬼啊!”柳夫人吓得面目惨白。
    柳国公气急败坏:“继续上,全都上!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拿下!”
    又一圈家丁手持棍棒冲过来,应长安森然冷笑,手指头轻轻一动,一圈毒.药以他为中心扩散出去。家丁们瞬间倒地,口吐黑血,竟是死了。
    这下连夏舞雩都惊呆了。这是有多大的仇恨,竟令应师兄连下人都不放过?
    “来啊!继续上啊!不想死的我成全你们!”应长安目眦尽裂,一袭罗裳无风自摆,“上头那两个狗.男女,你们以为做过的丑事就能瞒天过海?你们瞒得了人,瞒不了鬼!我历经千辛万苦从地狱爬回来,就是要你们也尝尝我含恨而终的滋味!想侥幸?门都没有,给我等着吧!”
    话落,他周围瞬间起了片茫茫大雾,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整个大厅笼罩在迷雾中。
    人们看不到彼此了,惊慌失措,夏舞雩还没能从应长安的行为中回神,就感到小手被冀临霄紧紧捏着,都捏出汗来。
    半晌,雾气才消散,大厅中已没了应长安的身影,他借迷烟遁了。
    而柳夫人已经吓晕过去,柳国公颤抖着身躯,胸口一突,一口血喷了出来。
    “老爷!”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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