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翰林院那边的新一轮唱和内容传到了他耳里。
    这是一个全新的吹嘘角度。
    如果把这屯田之策也视作一场接力的话,现在正握着接力棒的就是他们这一代人了。吹屯田法是千年国策不就是在吹他们自己吗?
    朱祐樘看得非常愉快只觉自己对屯田问题了解得不够深想了想,吩咐人去整理点目前边关的屯田情况给他补补课。
    一直到傍晚拿到东宫那边的课堂记录之前朱祐樘的心情都是极好的直至他在课堂记录里看见了他儿子那篇全新的处女作。
    朱祐樘:?????
    怎么回事,那趣味盎然的先农坛游记呢?怎么就一天的功夫,他儿子就把文章写成这样的了?
    这小子在文章中格外关心他的吃饭问题认为他连出来玩这么开心都没多吃点,更没有做到荤素搭配非常地令他担忧,表示他吃饭可不是光为了自己而吃,而是要为天下百姓吃!
    如果只是这样,那朱祐樘这个当父皇的心里还挺感动。
    可到了后面这小子就图穷匕见了!
    这家伙表示他要是不吃得身体康健、精神饱满怎么能达成他们“国库满满、兵马壮壮”的伟大目标?最后就是一连串掷地有声的“我父皇爱民如子”宣言了。
    朱祐樘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总感觉这篇文章读起来很眼熟。
    他仔细一回忆这可不就是前些年他们视作笑谈的那篇《与父书》吗?小神童就是先关心他爹的身体然后让他爹好好为大家小家做贡献!
    当时他们一度还挺幸灾乐祸的觉得王华这位状元郎生出这么个儿子,估摸着应该是又开怀又痛苦。
    结果现在他儿子在小神童众多旧作之中慧眼如炬地挑了这篇还学习还学得这么活灵活现!
    朱祐樘此时此刻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偏偏接下来还有更复杂的。
    因为傍晚朱厚照就气呼呼地抱着他的处女作跑了过来给朱祐樘说起文哥儿身后有着一整个翰林院的事!
    太过分了!
    太欺负人了!
    朱厚照把事情囫囵着讲完了将自己的鸡爹大作塞给了朱祐樘,接着就眼巴巴地在边上看着,那眼神儿的意思明显是“小先生有他的老师们和诗,父皇你给不给我和诗”。
    朱祐樘:“………………”
    这是什么地狱式折磨,要他不眠不休处理政务好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还要他亲自和诗表示赞同?????
    可是对上儿子期盼的眼神,再想想儿子被一整个翰林院的人欺负,朱祐樘只觉有一股子为人父母的巨大责任感涌上心头。
    不就是写诗吗?
    写就写!
    写诗有什么难的!
    爱民如子有什么难的!
    他本来就几乎没断过上朝、没断过讲经筵,也就是写诗吹自己有那么一点脸红而已,只要克服克服就好!
    朱祐樘道:“好,用过晚膳我便给你写。”
    朱厚照一听,立刻高兴起来,又开开心心地去问他母后能不能给他和诗一首。
    张皇后也是读过诗书的,听到儿子没落下自己,莫名也不想拒绝。她说道:“我想想,能想出来就给你写。”
    朱厚照闻言顿时连晚膳都吃得更香了。
    最后他兴高采烈地抱着帝后二人给他写的诗回东宫。
    第二日早上他听闻他两个舅舅被他母后召进宫来,立刻连沙子都不玩了,屁颠屁颠跑过去问张鹤龄兄弟俩:“舅舅,你们会写诗吗?”
    张鹤龄兄弟俩:“…………”
    朱厚照掏出自己的巨作说道:“这是我写的,你们看看!看完了,给我写诗!”
    张鹤龄兄弟俩哪里会写诗哟,当场表示自己还有事,先出宫去了。宫里真是太可怕了,每次进宫来这太子外甥都能想出新名堂来折磨他们!
    朱厚照瞧见两个舅舅逃也似的跑了,很是失望地跟张皇后嘟嘟囔囔:“……换个舅舅也不行,再生一个也不行,那我一直都没有厉害舅舅!”
    又不会打仗,又不会写诗,这样的舅舅不要也罢!
    还没跟弟弟说上几句话的张皇后:“…………”
    张皇后无奈地说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厉害的人?”
    朱厚照道:“小先生就认识很多的!他认得很多很多厉害的人!”
    面对儿子这么孩子气的发言,张皇后也只能笑着说道:“你小先生人好,自然看谁都觉得好。你叫你小先生讲讲你两个舅舅的长处,他说不准也能给你讲出不少来。”
    朱厚照不信。
    下午他就把张皇后的话跟文哥儿讲了。
    文哥儿还真被难住了。
    张皇后那两个弟弟,他要怎么夸?
    那可是正儿八经地被老丘列入禁止往来名单的存在啊!
    文哥儿一点都没慌,慢悠悠地回道:“我与两位国舅接触得不多,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顺嘴跟朱厚照胡扯起来,说是《易经》里有句话叫“列贵贱者,存乎位”,意思是一样东西是贵是贱,很多时候并不取决于它本身的价值,更多的是取决于把它摆在什么地方。
    就像同一个饼子,在勾阑胡同只能卖几文钱一个,送到御前给皇帝吃兴许就值几千文了。
    可见世间万事万物的贵贱好坏都是没有绝对的。
    东西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反过来考虑,如果你手头正好有这么一个饼子,是把它拿去勾阑胡同赚几文钱划算,还是把它送到御前赚几千文钱划算?
    所以,位置很重要!
    当你把人放到了适合的地方,他们将会起到好的作用;你要是不小心把人放错了地方,一切就会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既然知道了这个道理,就要学会去运用它!
    只要咱能把适合的人统统安排去做适合的事,什么事都能轻轻松松办成!
    我们都要争取能当个聪明的卖饼人!
    文哥儿发表完他的大忽悠理论,一脸高深地对朱三岁说道:“作为英明神武的聪明太子,殿下已经妥善地安排过很多人了,以后肯定也能为两位国舅找到最适合他们的位置。”
    朱厚照听后觉得很有道理,用力点着头说道:“好!”他没再多聊两位国舅的事,而是邀文哥儿欣赏他父皇和他母后给他和的诗。
    文哥儿:?????
    还是你厉害,要你皇帝爹欣赏你的绝世才华(鸡爹巨作)不说,还要他给你和诗一首!
    是我王七岁输了!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王七岁甘拜下风!
    *
    算了,努力过了,实在二更不了,继续躺回去
    下个月一定努力,努力不了就算了(咸鱼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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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注:
    列贵贱者,存乎位:出自《易经》的系辞,属于孔子研读《易经》后写的小论文
    举的例子,参考南怀瑾的《易经杂说》
    【譬如玻璃工厂做烟灰缸,一次做了一千个,一千个烟灰缸统统一样。这中间有一个被太监买去给皇帝用,而且皇帝还很喜欢它,摆到皇帝的御书桌上。大家看皇帝很喜欢,谁也不敢去碰,认为价钱一定很贵。另外一个烟灰缸被人买去,摆到公共厕所里边用,连小偷也不会去多看一眼。它的用处完全一样,它的位置完全不同,因此就分出了贵贱。所以,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绝对的贵、绝对的贱。贵贱就由于它存在的位置不同,当位不当位而已。当位就对,不当位就不对。】
    第263章
    文哥儿回到家二话不说跑去找他爹,给他讲了别人家的皇帝爹是怎么宠儿子的。
    你看看人家,看了儿子的文章还给写诗,跟有的追着要揍儿子的爹完全不一样!
    王华:?????
    王华早就知道朱祐樘脾气好谁的进言都愿意听却没想到朱祐樘连这种诗都愿意写。要不是文哥儿言之凿凿地把诗给背了出来王华都怀疑这小子是在胡诌了。
    王华笑道:“是要跟别人的爹看齐,我看你大先生家的教法就挺好我去跟他取取经。”
    文哥儿:“…………”
    这什么爹啊好的不学坏的学!
    想想谢豆豆从小到大挨的打,文哥儿就决定闭嘴了。不攀不比,快乐做自己!
    接下来一段时间一切风平浪静。文哥儿陆续收到文徵明他们的回信,都说已经拜读过他的《饮食诗话》依着前约给他作画题跋托人给他送了过来,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用上。
    文哥儿早就收到他师兄李梦阳给写的序,现在就等着张灵那边的回信了。
    许是因为文哥儿惦记得紧,没几日张灵和他哥的信也到了。
    他哥说他们已经顺利和杨一清会合不日即将启程前往河西走廊。
    张灵则表示说是人正好在长安依着杜甫诗意绘了幅《天子呼来不上船》怕他等急了便先给他捎过来。等他去敦煌观摩过那些唐人绘制的壁画说不准能大有所得到时若是他的《饮食诗话》要再版,他可以就着这句诗再画一次!
    至此《饮食诗话》早前约好的画作和序跋总算是攒齐了文哥儿亲自把所有内容整合了起来准备亲自跟进《饮食诗话》的装帧和印刷。
    本来文哥儿还打算找熟悉的书坊主来合作的不想谷大用听说他的《饮食诗话》成书了,便建议他先考虑司礼监的经厂。
    司礼监经厂起初只是负责印刷各种书佛经道藏,后来也会按照皇家需求印刷各种书籍,常年养着着大批刷印匠、笔匠、画匠,算下来大概有一千多人。
    经厂本不管装帧还是用纸,那都是极精良的,制作起来不可谓不用心。可惜由于它们出自内廷宦官之手,有名望的读书人大多不甚看得起!
    谷大用认为文哥儿如今可是东宫的人,司礼监那边肯定会尽心尽力把书印出来。
    最要紧的是,文哥儿想观摩印刷和装帧过程,经厂那边是最方便的。
    只要沿着万岁山下朝太液池那边走,很快便能瞧见经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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