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上回丘濬上书提庶吉士制度改革诸事,也是受这小孩儿怂恿的!
    这小子翰林院读书与庶吉士接触多了,想到《大学衍义补》里头有相关内容,就跑去与丘濬说了。
    眼看丘濬不听他劝,那小子还愤愤地写了篇文章批评丘濬来着!
    《大学衍义补》这本书朱祐樘有点印象。
    是不怎么美好的印象——
    太厚了真的太厚了。
    厚得他都不想看。
    真没想到那么小一小孩儿竟还有耐心陪着丘濬编纲要。
    朱祐樘叫人去把丘濬那份奏疏连着《大学衍义补》纲要一同取过来决定开始好好加班。
    先看看丘濬在奏疏里写了什么再看看这份纲要是不是比书好读!
    这也算是正事来着。
    既然内阁那边能把它呈给朱祐樘丘濬花费将近半年整理出来的纲要自然还是很精简实用的。
    除却他那些死活不愿意删掉的“理学精髓”之外,几乎每一纲目都对应着不少实际问题甚至还提供了很不错的解决办法。
    朱祐樘:?????
    ……早这么写大伙不就乐意去看你书了?
    丘濬好歹是当代理学名家朱祐樘也不好对他的写书风格指手画脚只叫人去请诸位阁老过来讨论讨论这份纲要的事。
    既然挑挑拣拣,能挑出不少实用意见、解决不少眼下就碰上了的问题,那肯定是让大伙讨论讨论,挑可以用上的施行下去。
    既然都取消元宵节假了,咱就干点有意义的事,坚决不白白加班十天!
    这份纲要阁老们年前就看过了,就等着朱祐樘亲自批复来着。
    既然现在朱祐樘也觉得挺好,连刘吉都捏着鼻子夸了几句。
    丘濬这个当事人很快也被召了过去。
    一听是朱祐樘要重视自己的著作了,丘濬只觉脚底生风,再没有这么快活过。
    君臣集体加班讨论了许久,决定先解决一部分眼前亟需解决的问题,剩下的往后再议。
    这个结果已经让丘濬非常满意了。
    他一生所钻研的就是经世致用的学问,若自己的所学不能用到实处,于他而言就是最难受的事。
    丘濬高兴了,刘吉对此却很是纳闷,不知道朱祐樘分明把丘濬的奏疏放置了将近一个月,怎地突然又想起来了?
    刘吉心情颇为不爽地回到家,正好又碰上自家孙子从外头撒欢回来。
    刘吉骂道:“都已经元宵了,还一天到晚在外面瞎胡闹,就不能多读点书吗?你看看人家王家那小神童,才刚满四岁就会写诗了!”
    刘吉说完了,没等孙儿认怂卖乖,就一下子怔在原处。
    要说最近有什么和丘濬有关的新鲜事,那无疑是王家那小神童写的诗没错了。
    王家那小神童一来年纪小,二来确实有些天分,有个什么动静便能传遍整个长安街。
    偏这小子和丘濬还很要好,丘濬连写奏疏都不忘带上他。
    圣上听说那小神童的诗后突然想起年前丘濬递的奏疏,是很有可能的事!
    思及此,刘吉愈加郁闷了,瞧着自家孙子越看越不顺眼,毫不留情地训了孙子一顿,罚他回去把《论语》抄一遍。
    刘吉孙子:?????
    所以说,他特别讨厌那个姓王的小子!!!
    自从文哥儿这位“小神童”横空出世,长安街那可真是每天都演绎着所谓的“几家欢喜几家愁”。
    却说朱祐樘忙完了正事,不经意地瞥见御案上还摆着几张模样十分讨喜的窗花。
    也不知底下人是怎么搜罗回来的,说是那王家小神童叫庶吉士们帮忙画的图样,别处根本找不着。
    朱祐樘觉得这王家小神童的日子着实过得有滋有味。
    旁的神童去了翰林院可从来没有他这么如鱼得水的。
    朱祐樘把窗花带了回去,准备给张皇后也瞧瞧。
    旁人都说猪又懒又馋,这猪仔窗花却剪得着实讨喜,就是他拿到手的时机晚了些,要不然宫里都可以贴上这喜庆的玩意。
    张皇后瞧见朱祐樘带回来的新鲜玩意,也兴致盎然地看了起来。
    像这般可爱的窗花可不多见。
    得知这猪仔窗花乃是王家小神童央人给他剪的,张皇后也想起了那个机灵可爱的小孩儿。她说道:“这孩子真是难得。”
    许多早慧的神童大多小小年纪便稳重老成,像文哥儿这样每天都过得快快活活的才是异数。
    张皇后在猪仔窗花间挑拣了一会,目光很快落在那张“早生贵子”上。
    张皇后笑着拿起来问朱祐樘:“他怎地还叫人剪这样的?”
    朱祐樘一看,也乐了。
    他哪里知道文哥儿为什么叫人剪这个?
    朱祐樘回想了一下王状元家的情况,笑着说道:“许是他兄长新婚没两年,他拿回去送给他兄长。”
    “倒是个惦记着家里人的好孩子。”张皇后不吝夸赞,不知怎地莫名很喜欢那张“早生贵子”。她笑把挑出来的几张窗花说道,“这几张我们留着,剩下的拿去给母后她们看看喜不喜欢。”
    即便已经过了贴窗花的时节,拿过去说点王家小神童的趣事让太后她们开开怀也很不错。
    朱祐樘后宫只张皇后一人,帝后两人也没生下皇子公主,宫中不免有些冷清,张皇后便得不时过去陪伴太后她们一二。
    这种京师里头的新鲜事物,拿来哄太后她们开心再适合不过了。
    张皇后边陪着朱祐樘用膳,边叫朱祐樘多讲些关于王家小神童的事,她到时也好说给太后她们听。
    朱祐樘自是把今儿刚知晓的许多趣事都给张皇后讲了。
    饭桌上的气氛分外融洽。
    文哥儿哪里晓得自己随便憋了首诗,居然引出了那么多事。
    他还在家里和谢豆他们一起搓圆子玩。
    文哥儿还是一如既往地眼高手低,搓啥啥不成,倒是把自己给糊成了花脸猫。
    这并不影响他拿着搓好的圆子给谢迁他们送去,表示这是自己亲手做的!
    大伙都明白他嘴里说的“亲手做”可信度不怎么高,也都没在意,笑着收下了他的节日孝敬。
    文哥儿送到吴宽家的时候,一眼就瞧见吴宽正坐在那摆弄一盏灯。
    那灯瞧着稀奇极了,远远看去只觉翠叶葱茏,仿佛屋里长了颗菜。
    文哥儿把自己有份搓的圆子交给下人,跑过去吴宽身边问道:“先生,您这是灯吗?”
    吴宽笑道:“是灯没错,我一同年送的,瞧着是挺新鲜。”
    别人都是做花灯,就他这同乡想法独特,竟是做出盏惟妙惟肖的菜灯来。
    这要是往园子里一挂,那可就是活生生的一株菜了!
    文哥儿凑过去把那菜灯转了转,发现每一面都做得极其像菜,毫无死角!
    “厉害!”文哥儿两眼熠熠发亮地夸道。
    可惜今年元宵不放假,晚上不开夜禁,要不然他可以在吴宽这里蹲着看它亮起来是不是连灯光也绿油油的!
    吴宽见文哥儿这么感兴趣,含笑邀他坐下就着菜灯聊起自己那些个有趣的同乡来。
    这送灯之人就是他的同年兼同乡,他们幼年时就认识了,几十年来一直往来不断。
    他们吴地俱是热爱交游之辈,不管是以文会友还是以画会友,凑在一起都很聊得来。
    这种热情也延伸到了生活里头,但凡他们回乡去,四邻八舍都会热情地送来些山货土产,诸如冬笋野榛荸荠杨梅萝卜葱之类的,便是家中什么都不种,一年四季也都能吃到最新鲜的蔬果。
    关键是,他们江南水土好,物产丰富,一年到头都能吃到不重样的好东西!
    这些好吃的里面很多都只能现采现吃,送到京师会坏掉或者变了味道。
    文哥儿听了十分向往,不由说道:“您老家远不远?要走多久?”
    “在苏州那一带,约莫有一千多里。”吴宽笑了笑,揉着文哥儿脑袋说道,“我也许久没回去了,着实有些想念,竟与你说了这么多。”
    文哥儿积极应道:“我爱听!”
    这种介绍当地有什么好吃的以及怎么个吃法的内容,他最爱听了!
    可惜苏州居然在千里之外那么远!
    莫怪朝廷不给官员们放假,这要是人人都回家省亲,一来一回都不知道要花多久在路上。
    文哥儿对一千里路要走多久没什么概念,不由问道道:“那苏州的读书人要到京城考试得花多少时间?”
    吴宽道:“别听千里很远,走水路的话我们还算近的,算下来约莫只消大半个月就能到。像丘尚书他们这种从琼山出发又没有水路直抵京师的,怕不是得走上三四个月。”
    这题文哥儿会做,京师距离苏州一千里,距离海南岛肯定得有两三千里了!
    再加上路上得不断换乘各种交通工具……
    嘶,太难了!
    穷人连路费都出不起。
    出得起路费的还得有个好身板,并保证路上不会迷路。
    毕竟秋闱在八月,春闱在次年二月,从秋闱到春闱之间,满打满算顶多也就五个多月的时间。
    中间要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这一届科举可就没你份了!
    文哥儿道:“丘尚书当初来京师考试可真不容易!”他感慨完了,又积极地向吴宽表示自己是个敬爱老师的好学生,等什么时候吴宽要回苏州老家了,他一定送吴宽回去!
    要是丘濬在这儿,就会发现这句话特别耳熟。
    可惜丘濬不喜和人往来,自然不晓得文哥儿一话多用的可耻行径。
    吴宽一眼便看出文哥儿是想跟着他去苏州吃喝玩乐。他笑着说道:“行,什么时候我能回去的话,一定带上你。”
    文哥儿听了特别高兴,当即说道:“您的故里就是我的故里,我也算是半个苏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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