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会的擦肩而过,茶楼的惊鸿一瞥……槐树下的重伤相遇,树洞里的咫尺之距。
    她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包括大哥不是大哥,而是裘雪霁,那个与大哥有三分相似的和尚。
    那一天,她在马车上醒了过来。在车厢中,除了中箭昏迷的兰绝外,便是一身纯白袈裟的裘雪霁。
    他悲悯地看着她。
    “你们带我出来,究竟想做什么?”
    卿柔枝总觉得,不是为了成全兰绝那么简单。
    无论是她长姐还是这个和尚,都不像是会因为一己之私,而乱来的人,“如果只是因为我,大师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做出此事,对吗?”
    “娘娘聪慧。”
    “违背娘娘的意愿作出此事,是贫僧的罪过。阿弥陀佛。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裘雪霁用那双与大哥格外相似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随即缓声道,“继续留下,娘娘会惨死宫中。”
    他一句话,便封住了卿柔枝所有回头的心思。
    “……惨死?”
    她愕然。
    “为今之计,唯有暂避宫外,”裘雪霁道,“除了娘娘的命数之外,贫僧还算得一卦。娘娘逝去后不久,世间纷争再起,大越将经历一场灭顶之灾,气数终尽。”
    “这……怎么可能?”
    裘雪霁道,“一切缘法,系于一人之身。便是那位天生无情的帝王。想必娘娘在他身边也知道,他本性暴戾,嗜血如命,弑父杀兄,一生无子。娘娘的存在,是牵绊此人的唯一一根,也是,最后一根绳索。”
    “娘娘逝去后,他会在半年之内,屠尽萧氏与卿氏满门、诛杀包括建陵王世子在内的有功之臣、不纳贤荐、大兴征伐、穷兵黩武、致使民不聊生、黎庶涂炭——”
    “天启三年,大越亡国。”
    平淡的八个字,却预示了腥风血雨的将来,听得她脑子里“嗡嗡”声响成一片,“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
    他竟会成为一个史无前例的暴君?
    想到那人的性子……似乎,也不意外。
    “想必娘娘的大哥,我的挚友,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卦象显示,娘娘是那场大难中最大的变数,亦是阻止一切灾祸降临之人。此为忘忧丹,”裘雪霁指着一物,道,“亦是破局之法。”
    “忘忧无解,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一味毒药。你会忘记他九次,九次以后,你会重新回忆起一切。那时娘娘所遇到的陛下究竟是无心、还是有心,就要看你们二人的造化了。”
    ……
    让一个无心之人,生出爱人之心。
    “乱跑什么?”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褚妄喘着粗气,猛地将人抱进怀中,手臂上肌肉紧绷,像是要把她拦腰截断。
    真的不能放她离开他的视线!什么半个时辰,一分片刻也不能!
    发现车厢里空无一人的时候,他的心口忽然涌上无边无际的恐慌。
    那是从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灭顶的窒息扼住了喉咙,他好像回到了八岁那年,被庆嫔关在冷宫,即将活活饿死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他嗅到了那丝,只存在于幻觉中的香气……
    他循着这股香气,找到了她。竟然躲在树后,蜷缩在这样脏污的地方。
    白色的披风沾上泥巴,长发披散下来,缠裹全身,仿佛碰一下就会碎掉。
    他呼吸不由自主放轻,慢慢靠近。
    只怕惊扰了什么。
    被他紧紧地抱着,卿柔枝靠在那宽阔而冰冷的胸膛,一时觉得安心,一时又觉得很是混乱。
    太多的记忆在一瞬间涌上,搅得她脑子里针扎似的疼。什么都思考不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很快,褚妄便发觉了不对:“你怎么了?”
    他放开她,捧着她的脸。
    只见那一张尖尖的小脸苍白得可怕,唇色却又嫣红无比。
    有些发怔地盯着他瞧,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褚妄想到一个可能。
    心口一瞬如同针扎,密密麻麻的疼。
    他眼底漫上血红。
    “你又忘了,是不是。”褚妄的眼底浓黑得可怕,攥住她肩膀的手,也在缓慢地收紧,骨节隐隐泛白。
    他的气息突然变得危险而可怕。
    卿柔枝没想到,他会突然吻下来。
    那吻乱乱地落在她的唇上,侵略性极强,探入她口中,吮得她舌根发麻,搅动水声一片。
    扣着她腰的手指也像铁块那般,深陷进去。
    “唔唔唔……”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失控。
    刚刚分离一瞬,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被他死死封住。
    嘴里尝到咸涩的味道,她怔怔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颤抖着,白皙的脸庞上,两条泪痕滑下。
    她这次看得很清楚。
    他在哭。
    “唔”
    “你干什么!”
    卿柔枝被他吻得发痛,整个嘴巴都是麻麻的,他几乎是在她唇上撕咬,血腥弥漫。
    她疼得颤抖,忍不住推开他,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那一耳光留了力道,可他没有防备,脸上很快浮现出了淡淡的巴掌印。
    褚妄根本不在乎,他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你还真的敢又把我忘了!”
    男人唇瓣红.肿充血,大掌烦躁地拢了拢头发,披头散发,整个人散发着暴虐的气息。
    突然,他一双布满血丝的凤眸死死地盯着她,明明那么狠毒的表情。
    眼底却湿漉漉的,莫名委屈。
    不知为何卿柔枝想到了那一夜。
    他从后面把她抱住,将头埋在她后颈,在她耳边一边流着泪一边放着狠话。原来那个时候起他就开始动摇了,一向强大的自信有了裂缝,他开始充满不确定。
    那个时候的他……恐怕就是在哭。
    这个冷酷无情的家伙,也有被她虐哭的一天,不知为何,卿柔枝心底暗爽。
    她顿时吃惊不已——
    不会是被他传染,也有了那欺负人的毛病吧?
    她一直不说话,神思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根本不在乎他。
    褚妄的双眼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上胀胀的感觉。
    他猛地背转过身,玄黑衣袖一扬,抬手一剑劈在了树木上。
    这一剑戾气极重,将那二人合抱粗的树干直接当中劈成了两半,震动极大,吓得卿柔枝一个哆嗦。
    他手里死死地握着剑柄,沉沉的喘气声在这片树林里格外清晰。
    一瞬间,又冷静了下来。他转过身,大步朝她走来,一把握住她的肩膀。
    却留了几分力道,不像之前那般要捏碎她似的。
    男人疾言厉色,声音大得像是要把她给震聋,“你给我听好了。我叫褚妄,字岁寒,宛京人士,家中行九。年方二十,不曾婚配。”
    他眸光骇人地盯着她,像是要一口吃了她。
    “从今天开始,你必须时时刻刻待在我的身边,哪里也不准去!”
    第59章 、【59】
    这样一番话, 让卿柔枝怔住了。她还从没听过褚妄这样煞有介事地介绍他自己,就好像要把这些字句深深地凿刻进她脑海中似的。
    见他身子压低,眸子里流窜着躁动和欲.火, 又要再度吻上来。
    她唇舌木木的胀.痛,哪能让他得逞, 连忙捂住了嘴。
    瞪圆了眼睛看他: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是啊, 为什么这样对她,在她眼中他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褚妄面无表情, 额角的青筋一根一根地凸显出来,他凤眸凌厉, 眸光如刀,几乎能穿透她的手背, 落在她的每一寸皮肤上, 像是在凌迟。
    忽然间,他高大的身影欺压了下来,将所有光线都遮蔽殆尽。
    逆光之中,他神情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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