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柔枝只能祈祷,盛轻澜给她的药丸真的能够营造出有孕的假脉象,成功瞒天过海……
    不知过了多久,他把她松开。
    缓缓起身,捡起衣袍一件件披上,脸色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她看他背影,他皮肤白皙,肩宽腰窄,双腿笔直修长,如同天神造物。
    想到他说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卿柔枝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看着他走到外间,高大的身影笼在那烛光中,仍旧不带半分温度。
    卿柔枝手臂一撑直起了身,青丝迤逦如海藻般倾泻,视线蓦地一凝。
    不仅是手臂,就连平坦雪白的小腹上都是青紫的吻痕。
    立刻拉起锦被,将那些痕迹盖住。
    她脸色涨红,死死咬住了嘴唇。
    ……
    “这么晚了,陛下召宫闱局的人作甚?”
    “既是陛下的命令照做便是,话这么多不要脑袋了?”
    宫人顿时噤声。
    很快,宫闱局的人便到了。
    宫闱局掌事姓覃,一进来便冲着主座上的男人行了大礼。
    “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宫里的人都有一项本领,便是低着头也能用余光看清上位人的神情,有助于察言观色,覃掌事便只悄然一瞥,但见年轻男人眉眼昳丽,衣领微乱露出锁骨和凸起的喉结。
    浑身的慵懒春意,叫人看一眼便心跳加速。
    指不定刚从哪位美人的榻上起来,覃掌事暗忖……
    然而这位新帝何等敏锐,被他那双凤眸冷冷一扫,她立刻将头深深地低垂下去,只捧着一本册子,恭恭敬敬地呈上。
    “侍寝记录……都在这了。”覃掌事大气都不敢出,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陛下怎会心血来潮,要看先帝嫔妃的侍寝记录?
    男人手腕微动,修如梅骨的手握着那本册子,一言不发地翻看着。
    仿佛空气都凝结了,没来由的,覃掌事打了个寒战。
    是窗子没关紧吗……啪的一声,覃掌事闻声看去,只见册子竟然被随手扔进火盆之中,“陛下,这……”
    男人不语,一个眼神,泉安便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他拖长调子道:
    “来人,将她拖下去。”
    拖……下去?!
    覃掌事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办事深得主子信赖,谁知今夜竟是飞来横祸!
    她顿时惊惶地跪在了地上:
    “陛下饶命!”
    泉安也知这位是迁怒,但里面那位身娇肉贵,陛下又一颗心都栓在上面,能奈她如何?
    自然是底下这些人遭殃了,何况继后怀了遗腹子之事,一旦传出,各方势力怕是要蠢蠢欲动,只怕是不好收场……
    怎么偏偏就在这时,有了孩子呢?
    不该来的,不该来的啊……
    覃掌事被堵了嘴,就要被几个太监拖下去杖毙。
    蓦地一道幽幽的女声响起:
    “请陛下开恩。”
    浑身颤抖着,覃掌事蓦地看去,只见那道垂挂的珍珠水晶帘后,隐约站着个人影。
    她削肩细腰,玉骨冰肌,不用细瞧也知是个美人。明明是一声替她求情的话,覃掌事却如坠寒冰。
    是了、是了。
    她来得匆忙,又睡意昏昏,未曾多看一眼这座宫殿的牌匾,直到听到这个女子的声音,直到看清这四周的陈设……
    此地是……坤宁宫!
    那新帝是……从他继母的榻上起身?!
    他们……
    陛下又为何,突然要查侍寝记录?!
    冷汗骤然密布额头,知道了这个惊天秘密,今夜她怕是无论如何也活不成了,覃掌事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
    见男人不为所动,卿柔枝又柔柔道:
    “还请陛下开恩。”
    他眼眸微抬,唇角一划,浅笑着开口:
    “是不是朕今天要处死一只蚂蚁,你卿柔枝看上了,也要叫朕开恩?”
    新帝竟然……直呼继后的名姓!
    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当真如传闻中的那样……秽乱宫闱。
    覃掌事克制不止地发起抖来。
    卿柔枝道:“我以往在宫中时,素来受到掌事的帮扶。”
    “哦?帮扶?”他依旧笑着,那笑声动听至极,却莫名令人胆寒。
    他白皙的手指,缓缓抚弄椅子把手,“什么样的帮扶?替母后打点,为先帝侍寝?”
    卿柔枝咬唇,微恼:
    “陛下,这本就是她的职责所在,我身为后宫嫔妃,侍奉先帝,亦无不对。”
    “这么说,不对的是朕了?”
    他声线骤然阴戾。
    女人闻言,唇齿间逸出一声细弱浅叹,似乎也不知如何是好。
    天子怎能有错?
    覃掌事牙关不住地打战,蓦地转身冲那道人影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奴婢贱人贱命,不值当娘娘如此。娘娘……自当保重,无需为奴婢说情。”
    卿柔枝摇头道,“当年柔枝进宫,若无掌事拉我一把,早就病死在了那清宁宫,焉能有今日?”
    覃掌事心善,当时还不是掌事,只是一介司寝宫女,后来更是将淮筝,她长姐的贴身侍女引荐给她,若说覃掌事是她的贵人也不为过。
    后来自己风光了,也没忘记提携于她,二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女人眸色如水,柔和婉转地照拂在他身上,含着淡淡的哀求之意。
    褚妄抚着手腕上的黑色佛珠,脸庞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倏地笑了:“既然是母后求情,朕便赦免了她的罪过。如今母后身子金贵,朕如何舍得让母后劳神?”
    他轻声细语却更让人骇怕,总觉得在这平静下掩藏着什么……
    覃掌事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刚一踏出殿门,身后便是一声巨响传来,骇得刚刚劫后余生的她猛地腿软,跌坐在门槛之上,一颗心疯狂地震动着:
    “娘娘……娘娘不会有事吧?”
    泉安亦是心有余悸。
    只一掀眼皮,语气平平道:
    “别的你不必多管,陛下开恩,你当谨记龙恩浩荡,今后好好侍奉陛下与娘娘便是。还有,管好你的嘴。”
    覃掌事双眼无神地哆嗦着,喃喃:
    “可他们、他们是……”被泉安狠狠剜了一眼,蓦地噤声。
    内殿。
    卿柔枝看着满地的水和碎片,脸色有些苍白。
    方才他一怒之下,竟是直接砸了这五彩珐琅花瓶,本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摆件,却被他一个暴怒毁了个彻底,她咬着嘴唇,站在珠帘之后不敢靠近。
    砸完花瓶后,他手撑着额,闭眼似乎是在冷静。
    长睫一掀,又是刻进骨子里的冷漠理智:
    “把人带上来。”
    看清那被金鳞卫押进来,口中塞着纱布满脸泪水的女子,卿柔枝震惊不已!
    盛轻澜……
    她竟落进了褚妄的手中?!
    褚妄一双凤眼朝她睨来,神情复杂,似有怒火、又似有威胁之意。
    他的意思很分明,她的后路被断,便是插翅也难飞出他的手掌心!
    卿柔枝后怕不已,若是当时她将虎符给了盛轻澜,或许今日她见到的,就是盛轻澜的尸首……
    他果然早就知道令牌丢了,故意放走盛轻澜……难道是为了得到太子的行踪?!
    难不成,太子也落在了他的手里……
    蓦地看向盛轻澜,对方跪在地上,含泪冲她弧度极微地摇头,卿柔枝一颗心才勉强安定下来。
    泉安奉上盏茶,褚妄接过,浅浅地呡了一口,方才开口:
    “朕这尚未出世的皇弟皇妹,母后打算怎么办?”
    一双凤眸嗔黑翻涌,谁也猜不出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卿柔枝莲步微移,在那人如有实质的注目中,缓缓走到盛轻澜的面前,蹲下身,一抬手,解开蒙着她嘴巴的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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