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他们不是孙婉心与孙云卓……
    倘若他们是孙婉心与孙云卓……
    裴玄霜不敢再想,惊慌失措地松开手,起身后退了两步。
    是谢浔……
    是谢浔亲手为她送上了这场血淋淋的戏。
    他苦心孤诣,只为让她亲眼目睹这骇怖惊悚的鲜血淋漓!
    “谢浔……”裴玄霜呓语着朝谢浔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笔直地坠下断头台……
    ------
    待她睁开双眼,重新拥有意识的时候,人已是回到了琅月轩。
    大红床帐悬落于四周,红木座错金银螭纹紫铜香炉里散发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两名侍女跪在床尾正在小心翼翼地往她的脚踝上敷药膏,秋月跪坐在床头,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理着头发,见她醒了过来,眼睛一亮,急忙放下木梳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裴玄霜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躺在云雾里,不真实的很。她的嘴巴里苦苦的,鼻腔里满是各种草药的味道。这些草药应该都出自太医院,样样稀少的很,有用来止血的,有用来化淤的,有用来安神的,有用来滋养的……
    给她写下药方的人竭尽全力,只为她能醒过来,活过来,好起来。
    她苦苦一笑,小心翼翼地动了动。
    那两名为她敷药的婢女一惊,赶忙抬起头来看她。
    裴玄霜也不理会,攥着被子侧身躺好。她已被人伺候的梳洗打扮了一番,破旧且染满了鲜血的白裙早已消失不见,如今穿在她身上的是一件坠着金色纽扣,又滑又软的云缎亵衣。
    她的皮肤洁净细润,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墨发如瀑,倾泻蜿蜒于地,招魂幡般勾人心魄。
    她一概视而不见,躺好之后便不再动了。
    婢女们见她只是换了个姿势躺着,继续专心致志地为她敷药。
    裴玄霜闭起双眼,想睡,却睡不着。
    不知是经历过重重刺激,大悲大喜后变得心如死灰,麻木无知,还是太医给她开的药太过有效,此时此刻的她很平静,诡异地平静着。她既不为再次落入谢浔的魔爪而感觉忧心,也不为前路迷茫而感到绝望。她甚至不在乎自己究竟是生是死,若生,她便得过且过着,若死,她便顺其自然着。
    只是当她陷入无尽的黑暗中时,还是会想起断头台上的那两张脸,且不受控制地将他们的脸换成孙婉心与孙云卓。
    她大抵是疯了罢,她想。
    困意在药效的驱使下阵阵袭来,眼前流光溢彩,瑰丽奢华的景象一点点变得模糊,梦境在前方朝她挥着手。
    即将要坠入梦境的一瞬,一片织着金丝的玄色衣角闪至眼前。
    “不是醒了吗?”凌冽凶厉的声音劈斩下来,“装什么睡。”
    裴玄霜便又睁开了双眼。
    她盯着眼前的那片暗藏金光的衣角看了一会儿,目光上移,望住了那张俊美无俦的矜贵面庞。
    炼狱中的魔鬼大抵就是这副模样。
    她心头木木,没有任何痛楚,知觉,见了谢浔,人也没有什么反应,只一味静静地看着他。
    谢浔垂着眉眼,同样在静静地看着裴玄霜。
    他从那张冷玉似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什么憎恨、气恼、害怕、悔过,都没有,只有死一样的平静。
    他突然间有些恼怒,忍不住攥紧了指节,道:“裴玄霜,这便是你认错的态度?”
    裴玄霜愣了愣,便用胳膊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她浑身是伤,伤口上又涂抹了膏药,亵衣不过松松散散的地套在身上,既没有挽系带,也没有扣盘扣,那衣料又是那般的滑,如此一动,半面玉肩都露了出来,连同殷红的伤口一并出现在谢浔眼底。
    谢浔只觉得那些红痕分外刺眼。
    “说话。”他幽凉而不耐地道,“本侯可不想和一个哑巴浪费时间。”
    裴玄霜垂下眼,有气无力地道:“侯爷想听我说什么?”
    “你说什么,本侯就听什么。”谢浔道。
    裴玄霜眸子一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无话可说了?”谢浔冷笑,“又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裴玄霜,你真当本侯是好糊弄的不成?”
    那声音显而易见地锐冷下来,带着迫人的杀气,带着凌冽的寒意。
    裴玄霜只得打起精神来道:“民女愿受任何惩罚,只求侯爷放过孙家。”
    “本侯何时动他们了?”谢浔笑得玩味,“他们要杀的,从来都是那些胆大包天的刺客。
    裴玄霜默了默,眼神愈发暗淡:“侯爷料事如神,是民女太过愚蠢。”她自嘲地叹了口气,道,“是啊……你是得好好护着孙家,否则……你拿什么威胁我呢?”
    谢浔哂笑着点了点头:“这话不错。你这不是挺聪明的吗?”
    裴玄霜麻木的心一滞。
    她目视于前,骂谢浔,却不看谢浔:“你可真卑鄙……”
    谢浔不羁一笑,来回踱了两步道:“卑鄙又如何?只要能达成目的,本侯还能使出更多卑鄙的手段。”
    他足下一顿,歪头看着裴玄霜:“你想试试吗?”
    裴玄霜闭上了眼。
    “本侯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谢浔忽然变得恼怒,周身气息转瞬之间杀气腾腾,“说些别的来听听。”
    裴玄霜思考了一瞬,缓缓睁开双眼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谢浔,愿你好自为之。”
    闻言,谢浔乌眸一厉,周身杀气如急聚乌云般升腾而起,奢靡精致的琅月轩内瞬间阴诡如地狱。
    侍候在侧的婢女纷纷埋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说完了?”他问。
    “说完了。”她答。
    谢浔指节发出“咯嘣”一声闷响,于静谧的卧房中听来尤为可怖。
    “完了。好,很好……”他冷笑着上前两步,一把钳住裴玄霜的下颌,将她从被子里提了出来。
    光滑的亵衣随着被衾一并落地,仅用长发遮身的诱人娇躯裸|露而出,谢浔沉沉抽了口气,在那些殷红的伤痕上扫了几眼道:“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痛快了?”
    裴玄霜褐眸浅阖,不悲不喜地望着谢浔。
    谢浔手指收紧,硬生生地在裴玄霜的下巴上按出青紫的印记:“背叛了本侯,在崖底苟且偷生地挨了几日,你痛快了?”
    见裴玄霜始终默默地望着自己不说话,谢浔挪动手指,轻抚上了她空荡荡的耳垂。
    他故意用力揉捏着她淡粉色的耳洞,阴沉沉地问:“你是躲在了猪笼里,还是躲在了狗洞里?或是藏进了别的什么见不得的地方?你若喜欢那样的地方,本侯还让你住在琅月轩干什么?干脆修十个八个狗洞出来,赏给你住!”
    裴玄霜长睫一颤,依旧不言不语。
    谢浔冷哼一声继续挖苦:“裴玄霜,你究竟是骨头太贱还是脑子太蠢?本侯给你的富贵,给你的地位,给你的宠爱,你通通视而不见,弃如敝履,偏执拗地去追求什么自在逍遥!裴玄霜,能跟着本侯,还不够你痛快逍遥的吗?你这沾了富贵的身子,怎的就那般渴望下贱!你真是……朽木而不可雕也!”
    “侯爷既知民女是朽木,便莫要在对牛弹琴了吧。”裴玄霜忍着自耳垂上传来的阵阵痛意,面无表情地道。
    谢浔觑了觑眸:“本侯确实不必再对牛弹琴。”
    他猛地松开裴玄霜,令她瘫坐在榻上。
    她虽是低着头,可那倔强的脊梁却没有放低半寸。
    谢浔闭了闭眼,脑袋里像被什么巨物重重碾过。
    她示弱时说知错了,目的达到之后,便翻脸不认人了。
    她哪里知错了,她明明还硬气的很,倔强的很,不甘的很。
    也好,这才是她……这才是活生生她。
    “裴玄霜,你真的要庆幸,庆幸本侯对你有几分怜惜,有几分珍爱。不然的话,你早就是黄土里的一具白骨了。”少倾,谢浔幽幽地道。
    裴玄霜没有反应,一脸的无动于衷。
    谢浔也不在乎她有没有什么反应,总之,只要她被他攥在手里就好。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冰冷疏离的脸,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锦盒里面装着的,赫然是那对被裴玄霜弃于崖底的芙蓉石耳坠。
    谢浔挑起那对耳坠,在裴玄霜一动不动的眼珠子前一晃。
    烛火摇曳,粉润清透的圆珠在那双浅褐着色的眼瞳里泛起层层涟漪。
    裴玄霜望着那对耳坠,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
    谢浔无视她的惊恐不安,勾起她的脸,将她绸缎似的头发拢到了耳后。
    只听咔咔两声脆响,经过重新打造的芙蓉石耳坠如同枷锁一般戴在了她的耳朵上。
    谢浔拨动着那对耳坠,一脸陶醉地道:“本侯命人重新制作了这对耳坠,那耳扣是照着鲁班书做出来的,除非你不想要这副耳垂了,否则,别想着再将它们摘下来。”
    裴玄霜嘴角抖了抖,不语。
    谢浔不以为意,冰凉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脖颈滑了下去,刮过修长纤细的手臂,将她柔荑一样的手拿了起来。
    他像是打量着什么古董文玩一般打量那只冷白的手,淡淡地道:“你若是再敢用这双手拿起什么笛子叶子胡乱吹奏,本侯就把它砍了!还有你这张嘴,除了吃饭喝水说话,还有做愉悦本侯的事情,不得再发出任何声响。”
    说完这些后,谢浔俯身而下,逼视着她黯然无神的双眼,阴森冷硬地道:“侍妾就该有个侍妾的样子,你是个榆木脑袋,自学不来,本侯便安排人好好教你!”
    说罢轻蔑一笑,双目如刀地在她面上剜了一眼,决绝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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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节的时候,京城下了暴雨。
    连日来的暴雨令裴玄霜的脚伤越发严重,那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痛意似乎在提醒她,如今,她又做了谢浔的笼中雀。
    也不知谢浔是忙于政务还是故意冷落了裴玄霜亦或是对她失去了兴趣,只想将她抓回来圈着,再不碰她理她,总之,那日后,裴玄霜没再见过谢浔。
    半个月后,雨水停了,裴玄霜的伤也好了。
    谢浔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他已经准备好了人手,来教导裴玄霜如何做权贵的侍妾。
    作者有话说:
    第033章 麻烦
    裴玄霜万万没想到, 谢浔居然从宫里面找了个老嬷嬷来折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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