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颜如许是不知道,她没有继续追问颜如玉的同学们为什么会背后嘲笑王招娣,这样对一个女儿来说,就像是揭伤疤一般的令人难受。
    她也终于理解颜如玉为什么不肯跟父母说她不肯去上学的原因,确实难以开口。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遭遇到几乎全班同学的排挤,可想而知她遭受着怎么样的煎熬。
    颜如许更感受到她的孤独、恐惧还有好似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孤寂感,像是离群索居的一只孤雁,哆哆嗦嗦的在喊着“救救我”。
    颜如许又离着颜如玉近了些,手掌从肩膀滑到她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手掌的热度透过粗糙的衣衫传入到颜如玉的皮肤上,颜如玉一抖,但很快,浑身肌肉都松懈下来。
    颜如许:“如玉,我能理解你此时的难过,你还这么小,就承受了这些事情,是家长的失职也是老师的失职。他们对你的关心不够,或者说,是关心的方式方法不对。”
    “我能看得出,你的爸爸、妈妈都非常的疼爱。只是每个人的性格、脾气不同,所以表达感情的方式也不一样,有些人含蓄内敛,有些人就喜欢用大喊大叫来掩饰内心的情感。”
    “你的父亲母亲都是从饥荒年代中走过来的,尤其是你的母亲,以前一直生活在偏远的山村,那里条件的艰苦程度是你这个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所不能想象的。古人说,仓廪足而知礼节,吃不饱穿不暖的人,为了赚口吃的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精力,又怎么还能苛求他们的讲究什么礼仪礼貌呢?在他们的心目中,能让孩子吃饱穿暖,将来有一份好前途就是对孩子最好的了。”
    颜如许语速很慢,见颜如玉听得很认真,她便停下来,静静等着颜如玉消化。
    过了好一会儿,颜如玉才抬起头来,扯起松垮的袖子擦着脸上的眼泪说:“我妈妈就是希望我将来上大学,自己赚工资,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以后吃喝不愁、受人尊重。”
    颜如许:“这就是她能够想象出来的,能够给你的最好生活,这就是她疼爱你的方式。”
    颜如玉缓缓的点点头。
    颜如许接着说:“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情,我今天过来是父亲请求我来的。他非常的担心你,可是你一直拒绝和他交谈,他不知道你是怎么了,非常担心,但又无计可施,所以请我过来,希望我能够帮得上忙。你知道,我和父亲的关系并不算亲密,他很少请求我做些什么,这些破例,都是因为你。”
    “这是他疼爱你的方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肯为了你去做任何事。”
    颜如许猛然抬头,眼里有不可置信的光彩。
    “所以,你并不孤独,你的父亲母亲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为你保驾护航。也许他们的方法并不能被你理解或者接受,但并不能否认他们的心意。”
    “说实话,我接受父亲的请求过来找你时,心里是忐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让你打开心防,毕竟我和你的接触并不算多,感情也不算深厚。”颜如许将颜如玉散落下来的头发塞到耳后,说:“现在我很高兴,也很感动,感谢你这么信任我。”
    颜如玉脸红了,只觉得被颜如许碰触过的地方痒痒的烫烫的,很舒服。
    “大姐,不用谢我,我……”
    颜如许笑了下,说:“不过,如玉,我也要批评你。你在学校里出了那么多的事儿,怎么不跟家长说呢?你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并没有独立承担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这个时候必须要寻求家长的帮助。父亲他虽然工作很忙,但我相信,只要你有事找他,他一定会抽出时间来,听你倾诉的。而且,他有足够的能力妥善帮你解决问题。有时候,在孩子眼中天大的问题,在成年人眼中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而已。”
    颜如玉垂下头去,小声的说:“是我错了,我不想,不想……”
    颜如许按了下颜如玉的肩膀,没有让她说下去,颜如玉的心思,她自己也未必能说得清,颜如许隐隐能够明白一些。
    “以后要记住,小孩子出了事情就要寻求大人的帮助--寻求有能力解决问题人的帮助,明白吗?”
    颜如玉点点头,抬头看了眼颜如许,“嗯。”
    颜如许又拍了下她的肩膀,帮她拉了下衣领后,说:“我先出去,你梳洗换换衣服就下来吃点东西。你看你跟抽了水的小白菜似的,都不漂亮了,赶紧下去补充点水分养料,养得漂漂亮亮的。”
    颜如玉:“那个,我本来就不好看。”
    颜如许:“谁说的?你只是还没有长开而已,我十来岁的时候也不好看,再大一些,五官长开了就好看了。”
    颜如玉有些不敢相信地仰头看颜如许漂亮的脸庞,眼中透露出羡慕,又有些向往。
    颜如许站起来往门外走:“收拾好了就下来,黄姐给你做了好多你爱吃的。”
    颜如许走到一楼楼口,王招娣正在楼梯口站着往上张望,一只脚踩在台阶上,好似要随时上楼的样子,看见颜如许下楼,立刻焦急的追问:“小玉怎么样了?”
    颜如许:“她一会儿就会下来。”
    王招娣惊喜不已,追问着:“真的啊,你跟她怎么说的啊,她肯去上学了吗?”
    颜如许从她身边经过,王招娣想要抓她的衣服却又没敢,手就悬在半空中。
    颜如许站住,说:“一会儿让我爸跟你说吧。”
    她可以劝说着颜如玉理解她的母亲,但不代表着她就认可王招娣这个人。颜如玉现在的情况,王招娣脱不开干系。跟明理的人能够说得通道理,但王招娣这样的人,没必要多费唇舌,还是让她的丈夫去操心吧。
    颜如许直接去了颜良深的书房,康从新和颜良深面对面坐着喝茶,在聊机械集团的工作,康康在写字台上爬坐着玩象棋,拿起一个绿色的兵“啪”的拍在一个红色的帅上。
    “我赢了!爸爸,我赢了!”
    康从新一只胳膊拦在写字台的边沿上,防止孩子掉下去。
    “哦,你赢了,那谁输了?”
    康康:“大灰狼输了!”
    颜如许敲门直接进来,康康一下子就看见了妈妈,又跟妈妈显呗他和大灰狼下棋赢了。
    颜如许笑着敷衍着夸奖了他几句。
    康从新抱起康康,说了句:“你们聊”,便带着康康先出去了。
    颜如许将刚刚和颜如玉的谈话过程一五一十的跟颜良深复述了一遍。
    颜良深听完之后支头沉默,而后轻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叹息着说:“一步错,步步错!都是我的错!”
    颜如许说:“我这次和她谈话,暂时起了一点效果,但是,她的问题,不是一次谈话就能够解决的,我怀疑,她有抑郁症的征兆。”
    颜如许给颜良深介绍了抑郁症后接着说:“我这次的谈话能够起到效果,有一定的偶然性。”
    这偶然性就是王招娣持续地给颜如玉灌输的向颜如许学习的理念,让颜如许一定程度上成了颜如玉的偶像,但又因着王招娣时不时对颜如许的诋毁,让颜如玉对颜如许产生了愧疚之情。还有就是颜如许虽然不生活在这个家庭,却在这个家庭中拥有超然的地位,这种超然又让颜如玉有些畏惧她。
    总结起来就是颜如玉对颜如许又崇拜、又尊敬又有些害怕,还有些忌惮愧疚,种种复杂的情感交织着,让颜如玉不得不给颜如许一个面子,所以,天天生活在一起的王招娣和颜良深没有敲开颜如玉的房门,第一次来敲门的颜如许却敲开了。
    但这个面子可不是次次都好用的,所以颜如许才和颜良深说有一定的偶然性。
    颜良深揉着自己的头,没有说话。
    颜如许继续说:“她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心智还不成熟,不具备自己消化负面情绪的能力。这次事件给她造成的伤害,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弭掉的,还有可能会有后遗症。也有可能再次复发,如果再次复发,那么情况可能会比这次还要严重。所以,身边的人尤其是父母,要随时关注她的情绪变化,要给她更多的关心。”
    “学校的问题好解决,给她转学,换个环境就好了,你家里的问题,还是要想办法改善。她现在对外界情绪的感知很敏感,甚至有可能会误解或者放大。”
    颜如玉这种情况,应该定期去看心理医生,有人给孩子进行心理疏导,可惜现在国内还不具备这方面的条件,只能依靠父母和身边的人。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颜如许便离开了。
    餐厅传来了香味,颜如玉换了衣服,正坐在餐厅旁边吃东西,王招娣坐在她身边,一脸的笑,殷勤的帮她夹菜,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疼爱。
    颜如许笑了笑,去找了康从新和康康。
    “完事了?”康从新问。
    颜如许:“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再说吧。”
    她没去打扰思考中的颜良深,也没有打扰在培养感情的王招娣母子,只跟黄姐说了声,便离开了。
    康康坐上车了还在奇怪:“妈妈,咱们不在姥爷家吃饭吗?”
    颜如许:“咱们回家吃,省得你管不住嘴又要吃肉。”
    康康不高兴,觉得自己被误解了,辩解道:“妈妈我管得住的,我刚刚就什么都没吃,那么多好吃的我都不馋,不信你问爸爸,爸爸,是不是?”
    康从新连忙给孩子证明:“是的,茶几上放的点心水果他一口都没吃。”
    颜如许:“哦,对不起宝宝,是妈妈误解你了,妈妈跟你道歉,那你要再接再厉、继续保持哦!”
    得到妈妈的道歉,康康很满意,大方的原谅了妈妈,说:“好的妈妈。”
    翘着小腿,乖得不行。
    作者有话说:
    临时加更一章,感谢小天使们陪伴之下度过的11月,最后一天,我们一起迎接12月!
    第56章 显呗
    12月初, 京市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次场雪。片状雪花洋洋洒洒飘了多半夜,早晨醒来,整个世界都变得银装素裹, 白茫茫的一片。
    也不知道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反正康从新半夜醒来给炉子添煤时候,雪就已经下了薄薄的一层, 照得黑夜格外地亮。
    康从新最先起来, 轻轻挪开颜如许放在自己胸前的手, 穿好衣服, 轻手轻脚走到后屋。这里原本是夏天乘凉睡午觉的地方,不过这会儿小钢丝床已经被放到大门外的仓库里,这里改成了锅炉房+厨房+盥洗室。
    另外添置了一套橱柜、也放了油盐酱醋、炒锅、碗筷。挨着卧室墙壁的地方, 是秋天快过完时康从新修砌的土锅炉, 像个大一些的煤炉子,上面盖着炉箅,可以在上面生火做饭。
    卧室里, 连通着是用于散热的硕大的方形生铁箱,上面连接着几节雪花纹路的蓝色铁皮炉筒子,一一连接着, 从铁箱上面垂直上去, 通过拐脖连接, 又延伸到窗户外, 既能散热可以将煤烟排出去。
    颜如许怕冷,又不怎么会生炉子,之前每年冬天都冻得哆哆嗦嗦的, 在屋里也得穿着大棉袄。今年为了让屋里的温度高一些, 康从新把炉子砌得很高, 把原本的烟道又扩大了,这样炉膛里面就可以烧更多的煤,再加上每天早上、晚间都有康从新起来去填煤,颜如许舒服多了,终于能过个暖暖和和的冬天,只是却和康康一样,都添了个赖床的毛病,每天早上醒来后都要赖在暖呵呵的被窝里好久才能起来。
    康从新先将炉箅子上坐着的巨大的倒漏斗形的铁皮烧水壶移开,然后用炉钩子钩开铁篦子,炉子里面的煤快还剩下几块半红半黑的煤块,又往里面铲了几块小的精煤扔进去。
    在炉箅子上坐了一晚上,铁皮壶里的水大概能达到七八十度的样子,康从新提着铁皮壶往洋漆洗脸盆里倒了些热水,又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些凉水添到里面,这才将铁皮壶重新放到炉子上,再把剩余的凉水添进脸盆架上的洗脸盆里。
    唰唰几把洗好脸,刷了牙,拿毛巾擦干净脸,又想到媳妇的要求,必须得擦擦脸油,他又赶紧拿起他专用的袋装雪花膏,从里面挤出来一些,学着媳妇的样子,在手心里头揉搓好了再往脸上擦。
    雪花膏袋子上印着美人头像,右下角写着珍珠养颜雪花膏几个大字,康从新晃了一眼,觉得袋子上的美人头像有些眼熟,不由得拿起来看了一眼,见左下角标准几个不仔细看几乎不会注意到的小字,国际著名影星:金珊。
    哦,这人他确实曾经认识。康从新也没在意,将雪花膏袋子开口的地方弯折一下,又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洗漱过后就起锅淘米,在炉子上熬上稀溜溜的小米粥,将锅盖用木筷子支起缝隙,避免淤锅。康从新用的是白凤梅送过来的小米,据说是晋省今年的新米,比一般的小米颗粒大,开锅就烂,煮出来的粥又香又黏,颜如许和康康都很爱吃。
    趁着煮粥的时候,康从新从碗橱里找出昨天晚上从食堂带回来的馒头,切成片,先沾些凉水,再裹上鸡蛋液,然后打开煤气灶,放上平底锅,倒上花生油下锅煎,不大一会儿,一盘子金黄酱香的煎馒头了就出锅了,康从新最后再刚上一些油,又煎了三个荷包蛋。
    这时候,厚底洋锅里的小米粥也煮好了,康从新将炉箅子盖上,将洋锅放到炉箅子,再把馒头片和荷包蛋都放在洋锅篦子上保温,这才重新洗了手返回到卧室。
    他撩开卧室的棉门帘,便带了一股子油香味进来。
    颜如许和康康都醒了,康康从自己的小床上跳到了爸爸妈妈的床上,钻进了妈妈的被子里,康从新一进屋,两双眼睛就笑吟吟又带着些初醒的慵懒盯着他。
    从入冬开始,康从新就把康康的小床挪到了主卧了,一家三口住一个房间,生一个炉子就可以了。这小子一到冬天就睡得像个小猪似的,倒是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夫妻生活。
    康康嗅嗅鼻子,就开始乐:“爸爸,你做馒头片了!”
    “是啊,你还不快起来,再等一会儿馒头片就不酥脆了。”
    康康一骨碌爬起来,自己抓着捂在被窝里的毛衣、棉裤就往身上套。他再过二十来天就过4周岁生日了,个子长了,力气长了,手脚灵活度和协调性也更好了,不过让他自己独立穿上套头毛衣,还有厚厚的棉裤还是很有难度,毛衣卡在胳膊上拉不下来盖住头脸,急得他嗷嗷直叫。
    康从新赶紧过来帮他将胳膊伸进毛衣袖子里,把他的小脑袋从毛衣里解救出来。
    颜如许盖得严严实实地在被窝里待着,就露出个脑袋,看着他们父子笑。
    康从新又帮着儿子穿好了棉裤,原本就胖乎的儿子变成了小圆球,走路一拐一拐的,像个小企鹅。
    趁着儿子没注意,康从新迅速在颜如许嘴角亲了一口:“赶紧起来,饭做好了,小米粥馒头片煎鸡蛋,都是你爱吃的。”
    颜如许就使劲儿地在枕头上蹭蹭,伸出胳膊使劲儿伸了个懒腰,哼哼唧唧地老大不乐意。康从新又笑着在她散落一枕头的黑亮长发上揉了揉,这才去追儿子了。
    一到冬天,屋里头又是火又是炉子又是热水,康从新和颜如许都十分小心,不允许他到后屋去。康康就等在门廊上,等着爸爸给他兑好洗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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