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鸥奖后两个月后。
    一切好像停滞,文磊虽答应要安排孙夏和文颖见面,但文颖主要还是以工作为优先,孙夏作为王安渝的女儿,自然也知道品牌大使上任有许多拍摄宣传行程得跑,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真无法与自己见面。
    又说回孙夏,虽然暂时没有拍摄行程,不过从斩获新人奖的那刻起她的知名度便打开了,本来顶多是个四线,现在已经成功躋身到三线小花了。
    冯蕊趁胜追击,这阵子给孙夏接了不少代言,从饮料到保养品,都有人找冯蕊洽谈代言。
    忙虽然身体累,但心灵充足——不忙,表示没工作,那就是心累了。
    「明天还得进公司呢——」做完夜间保养,孙夏一头倒进软绵绵的床,电话突然响起,她摸着了手机,未显示号码。
    这几个字一点也不让人喜闻乐见。
    孙夏接起了电话:「您好,哪里找?」
    对方不明所以的呵了一声。
    孙夏莫名头皮一麻。
    鸡皮疙瘩浮起,她压根子没听过这个声音,便知道这不是源于自己本身的感觉。
    是原主听见这个声音自然而然產生的奇妙反应。
    「孙夏,想不到你跟梁权一样,都没换电话呢。对了——」后两个字她是慢悠悠的吐出来的:「还没恭喜你得到新人奖,过了两个月,你不会嫌我太迟吧?毕竟拨出这通电话,我也是得再三考虑呢。」
    对方是个女人,她显然很清楚自己来歷,但可恶的是,孙夏对那头是谁是何底细完全不知。
    孙夏这个人却是不会让人察觉自己的弱势:「你肯打这通电话就让我很庆幸了。」
    她从容轻笑出声:「好久不见,这几年过得好吗?我很想你。」
    这下轮到对方沉默了。
    随后,对方讥誚一笑:「难怪有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果真命大,孙夏。」
    「拜你所赐,我这几年在国外过的很不好,终于苟延残喘爬回来了。」
    毫无预警,这通电话就被对方撳断。
    电话来的摸门不着,连结束也令人莫名奇妙。
    孙夏柳眉一蹙,摸出了一张纸,将方才那通匪夷所思通话里的疑点都记了下来。
    一、对方与原主和梁权认识,且有过节。
    二、她一直生活在国外,而且是被迫出国,所以与他们二人都许久未见。
    三、她显然知道当年原主身死的真相。
    这些日子来她只顾着找天悦对她痛下杀手的秘密,已经疏忽原主復仇之事许久,这一通电话彷彿是个提醒,让她想起自己不只要找出一个真相。
    原以为这事或许便是梁权积恨以久失去理智,来了个激情杀人,但如今一看,好像不如她所想那样简单。
    她所见都是冰山一角,所见皆是虚浮表面,看似一切安稳如常,实则动盪不安。
    一瞬间思绪乱了套,她抓不住逐渐飘失的神智,手微微颤抖下不了笔,像是身体原本主人对答案不愿面对的逞强。
    她稳住手,终于写下人名。
    陈思悦。
    ——原主当年最好的朋友。
    *
    「她是不是……恨我?」连开门都省了,睁眼,她就看见原孙夏抽抽噎噎的哭着问她:「我听得出来,她对我很不满……」
    这个问题,冯薇不忍回答:「你认识她对吧?」
    「是悦悦——思悦,陈思悦。」原孙夏掩面痛哭:「我把她当最好的朋友,她为什么恨我?」
    就知道,那个声音她一听就知道。
    原孙夏痛哭失声:「当时我也没办法,我又不知道爸妈要她出国,我已经死了,我怎么阻止……」
    冯薇在她对面坐下,去握原孙夏的手,却不留情的掀开了原孙夏这个始终不愿面对的伤疤:「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恨不是因你被下毒而起?」
    原孙夏停止啜泣,茫然地看她。
    「我一直觉得奇怪,照你所说,你们把彼此当作最好的朋友,这种程度这种情谊,她为什么不来通电话呢?」冯薇神色渐趋严肃:「和你本是势如水火的曼雅都能想办法来电,而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姊妹,她却事隔两年才来了这通曼名其妙的电话。」
    冯薇看着满脸迷惘的原孙夏,又问了一次:「不觉得奇怪吗?」
    她显然被说动,但也仍挣扎着想为好友说句话:「因为、因为她去国外是因我……」
    「她去国外念的可是法国舞蹈名校。」冯薇打断了她的话:「王女士为她特地设了一个奖学金项目,全额补助她念书甚至留学时的日常开销,这等待遇,比在国内好多了,她恨什么?」
    这些年来母女关係修復,一回她询问了王安渝,王安渝念在她多年来仍记掛旧友,终于软了心,和她透露了陈思悦的一些近况。
    当时她也没想多,觉得这对陈思悦来说委实因祸得福,还为她高兴。
    原孙夏愣愣地看着冯薇——是啊,当时王安渝说起悦悦近况,她不是也听见了,也觉得这对悦悦而言甚好,很替她开心吗?
    陈思悦从小和自己一起学芭蕾,陈思悦家境不好,但是她的父母对她学舞这事一直努力栽培,勒紧裤带也想让女儿追求自己的芭蕾梦想。
    她也曾叹息过这个环境对陈思悦不好,若陈思悦和自己一样家境,或许实力已经更胜自己。
    所以当她听到王安渝全额补助,让陈思悦在国外好好学舞时,当然喜出望外,庆幸没让陈思悦被埋没。
    原孙夏双手哆嗦,茫然费解的看着冯薇,脑子一直徘徊着那句恨什么。
    比起自己丧命,梁权前途全废,陈思悦在这事件中,可说是受惠者。
    那陈思悦恨什么?
    冯薇见她不对劲:「哈囉?」
    原孙夏没回答她,恍惚中,脑里闪过一个画面。
    那年她十七岁,还在念乔珈艺校,她从教师办公室出来,笑的神采飞扬:「我要去俄罗斯交换了!」
    陈思悦眼里闪过一缕伤色,驀地又恢復高兴,原孙夏不捨的勾着陈思悦,两人要走回教室,鬼使神差的,她看了眼楼梯。
    陈思悦眼中掠过一缕嫉恨。
    ……
    *
    「啊!」
    原孙夏突然尖叫,冯薇浑身一震,却见她抱着头歇斯底里唸叨:「不想了、不想了、怎么可能、不可能……」
    冯薇知道不对:「什么不可能?怎么回事……」
    语音未落,忽然失了重心,她翻滚在地,失去意识,突然感觉呼吸一紧,她腾地坐起,猛然惊醒,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之中。
    *
    「陈思悦回来了?」电话那头,余曼雅听见这个消息也很是惊讶。
    因为事发突然,加上今天得进nuit,孙夏无法与余曼雅相约见面,又着急着想和她讨论此事,便拨了电话给她。
    余曼雅说:「你们当时感情真的很好,梁权也跟你们走的很近。」
    孙夏失笑:「对不起。」
    虽不是自己的错,也证明余曼雅所託非人,但总归是抢了她男朋友,这个歉还是得说。
    「不用道歉。」余曼雅试探的问:「你之后会跟她变回朋友吧?」
    孙夏这才明白余曼雅担心的是何。
    不同于她揣摩不出内幕,余曼雅在意的事很简单,只是担心孙夏这个朋友又被陈思悦抢走,心里揣揣不安。
    孙夏沉默一笑:「当年那么多事,我信不过她。现在信任的,也就你跟雨恩了。」
    余曼雅这才鬱结顿开,松了口气:「那就好。」
    想来当年余曼雅和陈思悦并不熟稔,也问不出个什么,孙夏叹气,转而问起她的近况。
    余曼雅以金鸥奖替孙夏设计的那套礼服当作毕业製作报告,已经让多家时装品牌对她抱以厚望,向她拋出了橄欖枝,希望她毕业后能到自己公司当设计师。
    余曼雅无比感谢:「当时若不是你给我打气,给我方向,我现在可能还在浑浑噩噩卖衣服,孙夏,真的好谢谢你。」
    孙夏本想让她加入自己的服装团队,但终归打消了念头。
    何必以朋友名义困住她展翅高飞的路呢。
    孙夏笑了笑:「给你打气是一回事,能有现在的成就,要赖你自己争气。」她停顿了下,意味深长的问:「你跟小蒋呢?」
    一提到蒋胜才余曼雅就羞赧了:「春满楼二店准备开张,就是上次找你去的仁南影视城那里,小蒋也要过去了,以后聚少离多,所以我……跟他说开,在一起了。」
    虽然仁南与兰北不过一小时路程,地铁甚至能直通仁南,但往后两人只会更忙,余曼雅毕业入职,蒋胜才升职,怕再犹豫下去没机会,所以余曼雅终于做了选择。
    她提起蒋胜才时总带着柔煦笑意:「我鼓起勇气跟小蒋说我堕胎过的事,结果小蒋只是愣了下,然后问我就因为这件事不敢和他在一起吗?」
    孙夏撇了撇嘴:「堕胎算什么事——他若因为堕胎嫌弃你,我就找他算帐。」
    余曼雅声音都柔了:「他也觉得没什么,而且告诉我,他喜欢我。」
    两年前看着验孕棒上两条线的余曼雅手足无措,她崩溃的扔掉了第三支验孕棒,痛哭失声。
    她想,她没未来了。
    堕胎后逃家,她以为一辈子就要如此浑浑噩噩的过去了,是孙夏给自己点了盏明灯,让余曼雅照亮了前路,终于走回了正途。
    她找回了追梦的勇气,距离实现梦想只差一步。
    蒋胜才当时握着她的手:「堕胎过又算什么大事,我会因为这种事不喜欢你吗?」
    他眼里有疼惜:「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余曼雅这小半辈子过的凄惨,迷过路跌过深渊,蒋胜才想,若早点遇见曼雅,他就可以早些日子就护着她。
    余曼雅唰的哭了,蒋胜才将她拥进怀里:「从今往后,你儘管追梦,我护着你。」他顿了顿,声音从胸膛沉沉传出:「曼雅,我喜欢你。」
    余曼雅埋在他怀里抽噎:「我也喜欢你,很喜欢你。」
    她曾所託非人,但事过境迁,她终于遇到了蒋胜才。
    余曼雅想,她能振作起来,过上这样的生活,都得感谢当时孙夏的指引。
    所以若有任何人想陷害孙夏,她会尽自己所能,保护孙夏。
    *
    即将抵达nuit时,孙夏鬼使神差的让李素雅替她去速食店买了块苹果派。
    日常孙夏最在意身材,从不放纵口慾,李素雅丈二金刚:「你怎么突然要吃苹果派?」
    孙夏停顿了下,想起那时在前座被苹果派烫得直吁气的于皓俊。
    孙夏笑出声来:「因为想吃啊。」
    进了nuit,孙夏先见到的不是冯蕊也不是陆祺寒,竟是与赵晴方一道从楼上练习室下来的顾雨恩。
    顾雨恩没发现她,正叨叨絮絮和赵晴方说话:「你干嘛当眾骂志雄啊,你看他都快哭了。」
    赵晴方也没注意到孙夏:「气息都不稳能不骂吗?骂了才会进步,何况说几句就哭,以后黑粉说的话可比我说的还难听。」
    原来nuit练习生在新春过后已经开始集训,冯蕊蓄势待发,对这个男团抱以厚望。
    而顾雨恩间着没事,偶尔就上楼关心一下男练习生们的近况。
    但顾雨恩只在赵晴方在场时出现,所以想看见女神师姐,就表示得接受魔鬼导师赵晴方的严苛训练,使得练习生们对赵晴方可说又爱又恨。
    顾雨恩仍觉得赵晴方说得太过:「他才十五岁。」
    「我十二岁就这么被骂到大的。」
    顾雨恩无奈:「你就是这样,难怪以前我都觉得你难相处。」
    「我管你怎么……」赵晴方顿住,本打算茶水间泡杯茶,手都搭门把上了,却鬼使神差回头:「我很兇吗?」
    他停顿的奇怪,顾雨恩满脸费解,点了点头。
    赵晴方嚥下唾沫,看着顾雨恩,不知怎么就心虚,闪忽着眼就躲开她的视线。
    他哼了一声:「严师出高徒。」突又觉得哪不对,又一问:「你以前真的觉得我兇?」
    顾雨恩满脸费解:「很兇啊。」
    赵晴方倚着门,凝视着顾雨恩,片晌,莫名其妙哦了声。
    顾雨恩不明所以,耸耸肩:「算了,你要怎样训练是你的事,你也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孙夏逮住了正在一旁睡觉的陆祺寒,低声说:「起来说话,这俩不是挺不对盘的吗?」
    「啊?」陆祺寒睡的懵懂,有顷才回神:「他们最近都这样啊,是你太久没进公司了吧?」
    「不对劲啊。」
    「是你思想有问题,看什么都不对劲。」
    孙夏顿了顿,斜他一眼:「没眼力的傢伙。」
    这边,顾雨恩知道赵晴方要上楼回自己专属的办公室埋头写歌,不想打扰,转身就拿出手机吃瓜,就这样刚好捕捉到一则快讯:「我擦,佟瑛要结婚了?没公开直接官宣结婚,这波操作也是快狠准。」
    赵晴方心中一沉。
    孙夏不免俗的也是个爱吃瓜的人,立刻问:「佟瑛,哪个佟瑛?」
    「咦?」顾雨恩这才注意到她,喜上眉梢,扑过去抱住她:「我的孙小夏——你来了怎么都没吱声?」
    「你以前都能马上发现我的,所以这次,是你的错!」孙夏笑笑,追问:「欸,哪个佟瑛啊,很耳熟,她结婚对象谁啊?」
    「对象就那个秋叶餐饮集团小开。」
    本就在旁的陆祺寒也加入话题:「还能有哪个佟瑛,桐城那个吧,他们主捧的女歌手。」
    他看向赵晴方:「哥,你不是跟她很熟吗……」
    「不熟。」赵晴方迅速否认,眼里有一丝黯然:「完全不熟。」
    拋下这句话后,赵晴方毫不犹豫搡开门进了茶水间,碰的一声,关门的速度飞快。
    三人愣怔。
    顾雨恩垂眸,好像方才看见赵晴方脸色不大好?忍不住喃喃:「不熟就不熟啊,反应这么大。」
    陆祺寒却嘁了声:「骗人。」他迎着顾雨恩孙夏试探的目光:「佟瑛那几首出圈的歌全是赵晴方写的,这还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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