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简非的班导是国文老师,年纪颇大,平时也不怎么管事,估计是奔着一路混到退休这个概念带班的。
    上课时间过了十分鐘,他才慢悠悠地走进教室,扶了扶老花眼镜道:「各位同学,转告学校通知,下下星期六隔壁县市的xx动物收容所有收志工。」
    话说完,他乾咳了两下,而后话锋一转:「不过当然,这个活动还是给一二年级的学弟妹参加比较好,你们现在已经是高三了,这种没什么太大意义的就别浪费时间了,有那个馀裕还不如多检讨你们上回的模拟考,嘖,考得简直惨不忍睹,尤其吴墨奇,你……」
    说到重点处,班导兴致来了,开始一个一个公开处刑,宋简非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走神。
    他高一的时候常到流浪之家当志工,不过都是志愿性质的,有目的性的志工时数反而没拿到多少。
    但……宋简非扳了扳指头计算,暗自思忖。
    应该就差一点点了。
    下课时间,宋简非往教务处的方向走,打算去报名。
    在踏进门口前,他犹豫了下,还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字一句敲:「学长,你下下礼拜的周末有空吗?」
    任招意秒读,很快的回:「没意外的话,有。」
    「有个志工活动,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
    天台上,任招意翻看着志工活动的简介,纳闷道:「我看上头说要满二十才能当志工,你是怎么踩着这条进去的?」
    「我以前不晓得,第一次去就,被拦在外头。」宋简非挺靦腆的笑了下,「那时候才小一还小二,看进不去就在外头哭,园长见到了,就把我领进去,后来就一天到晚过去,园长也对我很好。」
    「懂了,故交。」任招意了然,发现了他话中的异样,眉头一皱,道:「小一就自己到邻市的动物收容所,你爸妈呢?」
    「他们那时候,工作比现在稳定很多,对我不算太坏,就是,太忙了。」宋简非平静的应:「那时候,我也还没遇见小灰猫,有一次在电视上看到流浪之家的新闻,查了地址就自己坐公车过去。」
    任招意完全能想像到一个不爱说话的小男孩坐上公车、花很长的时间和满车的陌生人一起摇摇晃晃的到全然陌生的地方,然后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才知道进不去,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靂的打击。
    任招意没忍住,安慰性的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
    宋简非茫然的抬头看他,脸后知后觉的热了起来。他小小声的说:「是也……没那么可怜,自己出去玩,也,挺好的。」
    「虽然感觉这么说好像有些不务正业,不过,反正也不差这一点。」任招意觉得自己身为大龄学生还在这儿干扰准考生很不道德,如是故作严肃,面色正经道:「以后,想怎么玩怎么玩,伸手就好,我——」
    宋简非驀地抓住他的手腕。在任招意反应过来之前,他抢话,眼神一动也不动的定在他身上,嘴上执拗道:「你陪着我。」
    任招意顿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
    宋简非动了动眼睫,表情像是真的忆起些不愉快的往事,嘴边的轻松慢慢消失。他不可置信似的微微瞠大眼,颤抖着问:「……你不吗?」
    「你啊,疑心病别那么重。」任招意敞开了手,接住也在此时闷头往他怀里撞的人,道:「我陪着你。」
    宋简非远没有表现出的那么难过,他只是在藉着不怎么快乐的过往博取同情。而同样的,任招意也反过来拿这个当理由理所当然地做出所谓「安慰」的举措。
    不过,任招意轻搂过他腰的手在自己背后猛地收紧成拳,背上青筋迸现;宋简非一抹唇上被自己轻舔出的水光,把就这样顺着动作勾住对方脖子贴一个吻的念头断送在脑中。
    若无其事是假,渴望抬眼进犯是真。
    *
    週六一大早,任招意把宋简非带上重机,往邻市过去。
    路程不算太短,再加上宋简非还没睡醒,没过多久便手抓着任招意的衣角一下一下的打盹。
    任招意在一间小七停下,给就差在脸上写惺忪两个字的宋简非买了早餐,饮料也都插好吸管才送到他嘴边。
    听话的吸了口,宋简非喃喃的脱口而出:「我好像失能儿童啊……」
    任招意乐了,道:「也不算,你等会儿能在路上唱点歌,娱乐娱乐我,失能儿童可干不来这个。」
    很明显的一个玩笑,宋简非只是抿着唇撇过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默了良久,而后突然望向他,喊了声:「哥。」
    任招意怔然,因为太过意外,眼底在一瞬间燃起的暴戾甚至收不回。
    宋简非一下子跳下车跑进超商,很快的买了东西回来献殷勤。是一杯糖分过多的奶茶。他也替他把吸管插好,还管送到嘴边。他像是终于睡醒了,眼睛很亮的把话说完:「唱歌的话,还是不了。你也喝,我们一起。」
    一起做什么显而易见,不就失能唄。
    任招意歛下目光,从他手中接过奶茶,道:「虽然我比你大了岁,但刚刚怎么突然想起要喊哥了?」
    「没什么,」宋简非诚实道:「试试而已。」
    这个称呼涵盖了任招意的前半生,现在辗转回到自己身上,他本以为自己会受过去的牵制与振动,但受影响的程度似乎比自己想像中要轻。
    倒是……
    任招意看着宋简非不存负担、专注的啃着麵包的侧脸,思绪紊乱。
    他狠狠别过脸,把那些陡然冒出的画面死压进记忆深处。
    如若,他不是在梦中以各式各样的姿态缠他吻他,不是用那双泪意朦胧的眼无声求饶,不是发出那种声音欲拒还迎、时轻时重的喊他哥——
    那再怎么样,自己都不会这么快速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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