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经济文化这些文德上,大宋真的是不输历朝,只要能把他另外一条腿补上,让大宋武德充沛,就完全不用惧怕什么金元蒙古。
    回到东宫,赵士程舒展了一下身体,缓缓走到墙边,这里,有一张大地图。
    他凝视着墙上地图,双手负在身后。
    他如今已经18岁了,眉宇间稚气尽去,清俊绝伦。只是静静地站在画前,就如天人下凡,有着一种不与世同俗的卓绝气韵,周围宫娥不少都看得微微加快了心跳。
    赵士程目光轻轻移过西夏。
    从百年前,李元昊割据甘陇之地立国后,古丝绸之路便被中断。
    二十年前,哲宗在世时,差一点,若不是辽国干涉,西夏如今就已经光复了,而西域与大宋的通商往来,断绝太久了太久了。
    在唐朝驻留西北的最后一支孤忠军卒白发苍苍,望东而逝后,西域已经与中原隔绝了数百年。
    如今那里的突厥人,将东方国度称为“辽”。
    他暂时没有多的手去收拾西域,但一些准备工作,应该先做起来。
    有的时候,有准备和没准备,面对机会是两种不同的命运。唐朝之后,气温骤降,养育千万人口的吐蕃如今已经完全衰落——如今那里只能养育百万人口,所以只要取得西夏,就能打通河西走廊。
    而收回西域,他有一个再好不过的人选。
    耶律大石!
    未来的中亚霸主如今只是辽国的一名普通将领,如果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没有了投奔夹山找天祚帝的经历,这位未来霸主最后还会远走西域白手起家吗?
    怕是很难吧?
    但是,问题不大。
    他已经给舟儿去信了,等他和辽国燕京主事的耶律淳商量后,就让耶律大石做为使臣,前来东京城与大宋商讨联辽抗金的事情。
    如今的耶律大石只是一个被金国打的怀疑人生的普通辽国官员,远没有未来的雄才大略,如果能骗、呸,是说服他合作,那他将拥有整个西域……
    第239章 搞快点
    十月, 风萧水寒。
    辽东经过了大半年的围战之后,又渐渐恢复平静,无论是农户还是工匠, 都情绪冷静,忙里忙外地开始准备过冬的柴火、粮食还有被褥。
    对于身处乱世之中的他们而言, 能有一个安身之所, 能有一个不那么苛刻的主官,能有一片可以耕作以得饱食的土地, 就已经是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未经历过战乱的人, 永远不知道颠沛流离、在生死边缘挣扎是何等的大恐怖,这也是辽东民丁踊跃参军, 并且在战斗时有着辽军完全无法比拟的战斗力的原因。
    他们有足够的、死战不退的理由。
    陈行舟是九月底从辽泽港出发, 经过竭石港去到燕京。
    跟随他一起来的除了常胜军三百人, 还有种彦崇的□□队一百人, 航行三天后,在十月初到达的燕京。
    一到此地, 种彦崇便感觉了前所未有的不同。
    燕京紧临大宋,一直是辽国与大宋通商的主要通道, 是辽国最繁华城市和税赋来源, 但如今,走在城中,感觉到的, 却只有死寂与凋敝。
    街道上随处可见饿死的乞丐, 酒楼街巷, 冷冷清清, 不见几个客人, 街上的人来去匆忙, 看到他们这支军队入城时,目光是那样惶恐。
    更多的则是流落街头的贫民,他们眸里带着青光,像是野地里绿荧荧狼眼,陈行舟倒是淡定,这种情形他早就见过了。
    “他们都是从辽国失地逃亡而来的流民,”陈行舟低声对种彦崇解释,“金人攻城后劫掠的习惯,所以,每当有金人来攻,就会有人逃亡,但他们在流亡之地没有收入,随身带的盘缠也不多,日子一长,便流落街头。”
    说到这,他微微一叹:“能入城的,还算是有几分家资的人,那城外的流民,又何止是这里的十倍百倍。”
    “不止如此,”旁边的一各辽东本地亲卫恨恨道,“为了打女真,他们还加好多税,本来这些年到处大灾,活着都难了,他们还加了征东税,抢走牛马,说是征去送军需,可也没见还回来过!”
    “你怎么这么清楚?”种彦崇问了一句,“辽东也收么?”
    “当然不收!”那亲卫似乎也发现了自己逾越,低头认错道,“回禀上官,小的就是从燕京府带着家人上船逃到辽东的流民,所以还算清楚……要不是悄悄上了辽东的船,小的一家,怕是就要饿死在三年前了。”
    陈行舟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偷渡这件事情,到现在都止不住,活不下去的人,总会想方设法地找办法,勉强活下来的人,当然也不会看着其它亲戚走上绝路,总会想办法托话找门路,把其它家人也找过来。
    辽泽最近两年的开垦已经快到极限,再远一点的,就不在辽泽城的庇护范围内了。
    队伍的气氛便有些沉闷了,好在没过多久,他们就入住了驿馆,这里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热水婢女一应俱全。
    在一番洗漱休息后,陈行舟也没有耽误,主动去见了耶律淳,两人合作次数挺多,倒也没有什么谁给谁一个下马威的事情,也没摆什么大排场,就在耶律淳的府上,开始讨论起决定大辽未来的关键事情。
    一年多不见,耶律淳不只头发全白,且稀疏得都快簪不上去,不到六十的年纪,整个人却已经散发着无尽的腐朽之气,不是很冷的天气,却穿着厚重的华服,显得人更加枯瘦。
    陈行舟忍不住叹气,这位辽国皇叔,可以说是大辽最后的一根稻草,这几年来,辽东并没有给大辽抗金以外的支持,辽国平定叛乱、出兵金国,维持皇帝出行旅游的费用,基本都是这位老人在从中调度,燕京府路也是因为有他,才没有出太大的乱子。
    一番寒暄后,两人说起了辽国如今的局面。
    耶律淳无奈地告诉陈行舟,这些日子,国主又在向他要饷,但燕京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是真的再也抽不出一点油水,所以希望辽东出一部分。
    “这次辽东解围,全是陛下之功,出钱是应该的。”陈行舟倒没在这点小事上纠缠,看到对面人神色一松,皱眉道,“但是魏王你真的觉得,陛下他能攻下会宁府么?”
    耶律淳喝茶的手一抖,有几滴水珠泼了出来,他若无其事地放下,问道:“怎么不能呢?”
    陈行舟摇头:“明人不说暗话,如今金人几次小败,痕迹都太明显,分明是诱敌深入之计,陛下继续居于黄龙府,怕是要宋帝旧事,怕是要在黄龙府上演了。”
    耶律淳拢起手,满是褶子的眼皮抬了抬,不闲不淡地道:“战场之事,变化万千,焉知我军不是将计就计?”
    陈行舟拿起茶碗,皱眉道:“魏王这么说,那咱们也没有必要谈下去,要多少粮食人马,直接说给我听便是。”
    耶律淳一滞,终是苦笑道:“陈留守何必如此心急,老夫这把年纪,不知多少活头,想盼些舒心之事,都不可么?”
    陈行舟道:“未算胜先算败,我在辽东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事逃避无用,咱们都没有劝说陛下后退的能力,就得想想如今再来一次步护达岗之败,又当如何?”
    耶律淳陷入沉默。
    步护达岗之战,就是辽帝七年天祚皇帝亲自统领大军攻金,将辽国精锐全部葬送那事,如果事情如此演变,那大辽,真的还有未来么?
    过了许久,耶律淳语气沉重地道:“陈先生素来算无遗策,那您为何还要收留晋王,引得局面如此?”
    陈行舟摇头道:“我是凡人,不是神仙,又哪能知晋王会来,再者,撒鸾问过了,是晋王被卷入了萧奉先陷害之事,才准备来到辽东,与国共存亡,后来的事情,他也预料不到。”
    这话半真半假,不是他布置的,他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耶律淳更失落了,他哀声道:“天意啊,局势如此,陛下竟还在听信谗言,伤害子嗣。”
    “所以,若此次真胜,便万事大吉,”陈行舟淡定道,“若是不行,我辽东愿意支持您为新帝。”
    耶律淳摇头道:“大辽若是亡于我手,死后还有何颜面面见先祖,这皇帝我万万不会当的。晋王与梁王都在你手,你喜欢哪个,立哪个便是。”
    陈行舟抬眼看他,轻笑道:“那不行,辽东离女真太近了,若是他们两个称帝,立刻便会引得金人来攻,不如由你称帝,两边相互扶持,大家也都安心。”
    “哦,照你之见,是让老夫我先当着皇帝,局面缓和了,再立你那位梁王?”
    “撒鸾不适合当皇帝,”陈行舟摇头,“若是盛世还好,这种乱世,他当皇帝,活不过半年。”
    “那我呢,你看我当皇帝,能活多久?”耶律淳闷声道。
    “怎么也要能活三个月吧,”陈行舟随便估算了一下,“多活些时间,我有一个计划,或许能延续大辽国祚。”
    “什么?”
    “连宋抗金!”陈行舟果断道。
    耶律淳摇头:“我们给不出大宋什么条件了,想来当今皇帝,也不想看到宗室回去吧?”
    陈行舟微笑道:“谁说没有,咱们不是有燕云十六洲么?”
    耶律淳猛然抬头,眉宇中生出熊熊怒火:“你终于不藏了么?要跳了我大辽这船,去大宋求个前程?”
    陈行舟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安慰道:“莫急,听我说完。”
    耶律淳狠狠地盯着他:“还能说什么,如今大辽能撑着,全靠这燕云之地,若是给了出去,便真的没有一丝余地。”
    “我又不是说现在给。”陈行舟轻声细语,“大可与宋国约定,等十年之后再给幽云。”
    耶律淳一怔,随即冷笑道:“你是把我当三岁小儿,还是把那大宋的赵家人当傻子?”
    十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大宋能让大辽空占了这便宜?
    陈行舟淡定道:“当今大宋之主是个的聪明人,不会不懂唇亡齿寒,幽云可以给,但不能一次尽给,我们需要他们出兵出力,守住了西京、中京的残余之地。如果能以中京为界,与金国分治北地,给大宋幽云又有何不可,再说了,燕云汉人早有不稳之像,你不会不知吧?”
    辽国风雨飘摇,能找退路的都已经在找了,幽云之地的汉人对投奔宋国的兴趣,远大于投奔金国,在大宋画宗当政之时,就已经开始眉来眼去了,比如那个弄出联金灭辽计划的马植,就是其中翘楚。
    耶律淳皱起眉,他不看好这个计划,太过儿戏,大宋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答应这样的计划,但如今却没有选择:“那如今约定,由你去与大宋谈么?”
    “辽东诸事离不得我,这事,我可以推举一个人。”
    “哦,是哪位才俊?”耶律淳已经准备好了,如果陈行舟说的是辽东之人,他必定拒绝。
    天知道他们会拿什么盟约出来。
    “大石林牙。”陈行舟肯定地道。
    “重德啊!”耶律淳松了口气,耶律大石是宗室,辽国开科举以来的第一位契丹族进士,忠诚、立场、血脉、文采都无可挑剔,“那行,你继续说说,还要如何?”
    陈行舟微微挑眉,掩盖心中喜悦,他成功做到了师尊的要求。
    “要求大宋出兵相助,兵马粮草肯定有一番拉扯,你我二人先定下来,给大石林牙一个底线,到时他也好谈。”陈行舟温和道。
    等谈完了,他好写鸽子信给师尊送过去,然后睡觉。
    第240章 见闻
    耶律大石, 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大辽宗室,今年三十五岁, 生得威严俊美,不但文武双全,还精通多国语言, 当年他考上状元后, 只在翰林院待了半年, 就被委以重任,上任泰州刺史,那时辽国女真之乱未起,人人都觉得他前途远大,不可限量。
    但可惜的是, 他上任还没有三个月,泰州就被女真攻下,他在乱军里狼狈逃脱。
    而后来发生的事情, 真的就是上天对他的考验, 无论他被调到哪个州任文官,很快就失陷在金人铁蹄下, 以至于他很长时间都和衣而卧,就怕逃之不及。
    跌跌撞撞, 他终于弃文从武, 好在, 这次,他终于选对了。虽然还是常败于金人之手, 但耶律大石有感觉, 他的领军水平正在突飞猛进, 等时间够了,必然可以一雪前耻。
    而后来,攻打大宋,更是让他感觉到了获胜的快乐,可惜之后又回到辽国,失败的日子多,快乐的日子便少了。
    如今的他,独领万余人马,算是大权在握,很受的魏王器重。
    不过,现在的他,一身文士青衫,正有些不安在坐在两位的辽国最有权势地位的两位大臣面前,神情恭顺。
    “大石林牙,不必心急,我二人寻你来,是有点小事,需要你帮忙。”陈行舟露出温和的微笑。
    契丹称翰林学士为“林牙”,因为耶律大石在契丹族里唯一一位林牙,所以大石林牙是其它人对他的赞扬,连皇帝都喜欢这么叫他。
    耶律大石当然明白,能让这两位一起找他,那么这点“小事”,那就肯定小不了,他沉声道:“请两位明示,末将深受皇恩,愿为大辽肝脑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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