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就换个思路。
    “那你这次回去时,把这个带给他吧,或许能有用处。”赵士程从旁边拿了一个瓶子,递给他。
    刘锜好奇地打开,顿时瞳孔巨震:“回天丹?”
    赵士程这才想起来,自己做这个药一开始的作用,就是为了套大哥,拿来给他岳父,也就是刘锜的父亲治病用的,刘锜认得这药,并不稀奇。
    “对,就是你父亲吃的那种。”赵士程解释道。
    刘锜捧着药的手微微颤抖,看小孩子的目光充满了感恩:“原来这丹药,是从你这出来的!姐夫还说这是他诚心感动上天,由天降来的恩赐……”
    说到后边,他微微有些咬牙切齿。
    赵士程忍不住笑了起来:“是我不让大哥随便去说的,这药已经给我报酬了。”
    虽然拖延了两个月,但如今这报酬到底还是站在面前了不是?
    刘锜用力点头,准备回头就去姐姐那吹点耳边风,但看那药的目光,还是充满了不舍:“那个,公子,这丹药,你还有多的么……”
    似乎觉得这样问有些失礼,他立刻补充道:“我可以买!”
    赵士程不由上下打量他两眼,笃定道:“你买不起!”
    这话太过于有道理,以至于刘锜那花儿一般的朝气立刻就丧了。
    他是真的想要那丹药,姐夫给父亲的药,父亲也亲给过战场上重伤的副将,真的是一药一命,堪称回天之术,早就已经消耗光了,但战场凶险,那些跟随父亲的偏将有难时,父亲也看不得他们死去,所以明明病好了,还是打着旧病复发的名义,去女婿那抢,去骗。
    但没想到这种办法才用那么一两次,姐姐居然就无情地戳穿了,甚至还写信告诉父亲自己有点分寸,别可着一个女婿收拾,你女婿那么多。
    如今他好不容易越过中间商,找到源头,刘锜可不想放弃,于是道:“那,我可以让军中来买么?”
    赵士程摇头:“这东西产量有限,能治哪些病,还在摸索,且等些时候吧,你要是少用些,我倒可以送给你。”
    刘锜大喜:“多谢多谢,虎头,你可真是天下第一好孩、咳,人!”
    赵士程翻了个白眼,叹息道:“这天下好人可多了去了,你明天和我一起去新镇,我还要调试一些东西,你打准,就帮个忙。”
    刘锜自然满口答应。
    赵士程于是又跑去老爹那里,打着听说有珊瑚的消息,怂恿老爹带他去新镇。
    赵仲湜听了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子,你这是把你爹当成骡马了么,拿着个萝卜吊在前边,想骡子往东不敢往西是吧?”
    赵士程有些心虚,随即又理直气壮地道:“那就如何,难道那珊瑚不是你想要的么,你就说去不去吧?”
    赵仲湜把手中的珊瑚珠串放在桌上,淡定道:“如今才四月,你爹我不想动弹,这样吧,你留下一枝珊瑚,自己过去,半月之内回来,这日子里,我便不管你是上天还是入地了。”
    赵士程心说居然还有这种好事?于是大怒道:“爹爹你说的是哪里话,好像我故意骗你钱似的,这罪名,我可不背!”
    赵仲湜看孩子恼怒的模样,伸出手,把儿子有点肉的小脸一捏,一捏,然后飞快缩手坐回原位,把玩自己的珊瑚珠,随意道:“那就算了,反正那珊瑚,七月还会再到我手里,你不就图我手上几个钱么,去去去,自己玩去,也别想去海边了,在家弹琴画画吧。”
    赵士程一滞,但他不是什么固执人,立刻换了一副笑脸,爬上椅子给老爹捏捏肩捶捶背,软声道:“爹爹怎么能欺负孩儿呢,虎头也只是想出去玩一玩啊,我保证不会玩太久,还会三天封信报平安,珊瑚什么的,怎么比得过咱们父子亲情呢,以后我让那边给你打折好不好嘛……爹爹~~”
    难得儿子撒娇服软,赵仲湜十分受用,颇有几番回到食物链条顶端,傲世全家之感,便矜持道:“行吧,珊瑚留下,这次钱你也别要了,早点回来,少惹事,明白么?”
    赵士程当然答应得好啊好啊的,父子两击掌立势,一个答应帮着敷衍母亲,一个答应好好照顾自己,答成协议后,小孩子快乐地跑走了。
    赵仲湜看着孩子快乐的背景,无奈地摇头,伸手拿了茶碗,轻抿一口。
    真是,越大越不听话。
    但能怎么办呢,亲生的,只能认了。
    ……
    随后,赵士程带着刘锜,花了一天的时间,前去新镇。
    这里带给刘锜的震撼,完全不输给赵士程拿出火枪时的惊为天人,而且不像火枪,震撼过了就过了,这里的震撼持久而绵长,每天都不同,每天有新意。
    巨大的高炉比七里坡更大,产的铁多到敢于在拿铁来铺路!
    马车在铁轨上拉动的货箱大过普通马车的数十倍,刘锜甚至在看到这东西的第一眼,就在想,如果西北也有这样的一条铁轨,那么运送粮食和军队,将会变得何等容易!
    但这也只敢想一想,甚至忍不住问道:“这么多铁朝廷不管的么?”
    “这些铁矿都是做其他铁件,军械那边有军械司检看,而且,在今年,这里的铁矿许多都是从辽国燕云送来的,”赵士程淡定地解释,“燕京东北之地有铁,但熔炼有限,便卖到了南边,过了市舶司。”
    刘锜懂了,虽然盐铁官营,但市舶司的大部分收入是直入皇家内库,矿石过了市舶司,就等同于直接向陛下付钱,没有必要再过国库,所以,州官也不会过问这边铁矿的事情。
    走在巨大的钢铁坊中,这里有数百人上上下下,他还看到一个巨大的风箱,正往炉中吹气。
    这里的铁水极多,倒出来时,如瀑布一般。
    他甚至觉得,古书里的桃花源,相比起这里,恐怕都大有不如,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固然好,但想要这天下安定,岂是几个桃花源能支持得了的?
    “小公子……”刘锜甚至本能不再喊他虎头,他转头道,“你这是,想变法吗?”
    赵士程摇头:“变法太麻烦了,我只是试一试,就像你试枪一样,我把这些教出来的学生,拿去朝廷,送入天下,看他们能不能变,行就行,不行,就生活在这里,不也挺好?”
    刘锜一时失神,被对方的格局打动到了。
    以天下为试么?
    他动了动唇,看着这小孩,却似乎看到那能改变天下的力量,终于,他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问道:“那,小公子,你看我怎么样?”
    ……
    刘锜当然是顶好的,将来南宋的将领能排前五的大佬,武力才能都不缺,性价比远在种家舅舅之上,赵士程两年前就开始图他了,这次过来前,就已经挖了足够的坑,一个连一个,就没打算让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跑出去。
    王洋听说有了新的师弟,十分欣喜,一路跟着,尽可能地提供方便。
    刘锜更是投桃报李,两人一见如故,每天商量学习,十几天后,甚至还打算结拜为兄弟。
    赵士程想要效果,在火枪暂时是不可能大规模装备的情况下,他准备先弄火炮,这玩意对火药的消耗极为巨大,是让朝中诸公推行硝田的最大依仗,尤其是童贯看到了,绝对不会放手。
    童贯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的眼光还是有的,且立功的心从来没有弱过,所以,只要打那么一两个漂亮仗,绝对让他动心,有他推动,刚刚复位的蔡京也不会拒绝。
    炮的铸造是真不难,就是特别重,新镇的海边城墙上有投石机,这次,赵士程设计大炮是仿照明朝时期比较成熟的造型,铜心包铁,管长壁厚,口细尾粗,适合逐渐加压,在试验了几天后,还在刘锜的建议下,加了准星和照门,就是有点重,虽然比不上原版的红衣大炮,但也有一千斤了,光是耗费的铜铁就价值千金。
    又有新的试验品,刘锜为此跑前跑后,还专门跟着赵士程学了抛物线方程,整天试验,不说赵士程提醒,都是一脸沉迷,属于已经完全上船,谁要想赶他下去,他弓箭伺候那种。
    在听说赵公子愿意免费送他几门炮去战场上试试后,大为感动,恨不得将头给他,对于赵士程要他怂恿童贯推广硝田的计划,更是拍着胸脯保证,别的地方不敢说,他们西宁的硝田,他是弄定了!
    他甚至还专门在赵士程的指导下,亲手挖了一个地窖,自己弄硝田,并且在赵士程的指导下,学习怎么用温度计,怎么保温,石灰水的分量,那学习的劲头,简直堪比考前刷夜。
    连温度够了倒进去倒的尿水都是他亲自挑的,一点都没有嫌弃的意思不说,刘锜还洋洋得意地表示这不算什么,守城时,他们最喜欢拿煮滚了的金汁往攻城的敌人头上倒,那味道,可比这个重多了。
    行吧!
    赵士程见这颗韭菜已经有了足够的自我修养,便不纠结,让他自己在这些天的试验品里挑喜欢的带走。
    刘锜感动得几乎落泪,但动手却毫不含糊,把所有能打的铁炮都带走了,都没有给王洋留下一座。
    王洋当了大半月天的跟班,虽然没有怎么开口,却也还以为这位新的师弟会和他有几分同门之情,当场气极断交,直接不许刘锜出港。
    最后在赵士程的调停下,刘锜不得不退让,带走四门,剩下一门留给了王洋,说是念在他们的情义上,最大的退让。
    第128章 略有权势
    处理好刘锜的事情后, 赵士程便甩手了,刘锜已经回去, 硝石的事情,可以让童贯上书,想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炮火的事情,便交给了王洋和手下的工匠,自己回了密州,老爹对此颇有微词,言道说好半个月, 这都一个月了, 你才回来, 知不知道我被你母亲骂了多少回?
    赵士程为了安抚爹娘, 好好当了几天孝顺孩子, 给母亲送了牡丹精油,还给老爹弹了一下午的琴。
    很多问题其实都是态度问题, 看儿子这么给脸了, 赵家爹妈也维持不住凶狠的表情, 没过几个时辰, 便露出了骄奢之色,享受起了儿子的孝敬, 也都没提早就商量好的, 再也不许他独自出门的事情了。
    赵士程就很淡定, 他的糖衣炮弹, 光糖衣就把人腻死了,根本用不着上炮弹。
    在家里闲了几日, 五月中旬, 朝廷里又传来新的消息。
    赵士程其实不太想看朝廷的消息, 因为基本就没几个好的,看多了必然让小小年纪的他血压升高,但又不能不看。
    这次朝廷传来的消息是蔡京已经重新掌握了大权,在他的支持下,皇帝如今的政令不经过中书省门下省这些政府系统商议,而是全用皇帝的私人手诏发出,敢不听的,就用违制的名义处罚,也就是说,台谏系统相当于完全废除了,因为那些不合理的命令避开了中枢,谏臣们想阻止也不知消息。
    简单地说,被几升几降后,蔡京已经完全被皇帝拿捏住了,皇帝可以为所欲为。
    不过这些事情,大家都已经不在意了,都一门心思混日子。
    林灵素在信中告诉徒弟,官家如今一心想当道君皇帝,求得长生,却又谨慎得很,从不吃丹药,他平时也很谨慎小心,不敢过于出头,还有就是那个太子殿下非常聪明,在私底下想拜他为师,被拒绝后,有一次在宫中偶然遇到他,太子居然想主动退避。
    还好他跑得快,直接转身离开,否则想必京城第二就会有他大逆不道,依仗官家宠幸遇到太子都不避让的消息传开了,就这,让他觉得这位太子年纪虽小,但他的权谋,也一点不弱啊。
    赵士程看到这,忍不住叹了口气。
    权谋是不弱,继位后能在那种地狱开局坚持两年,并且把画宗拖回来一起死,但光有权谋有什么用,没有实力,没有容人之能,不能明辨是非,那样有权谋只能是反效果。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生气。
    他放下师父的来信,又打开了北方辽泽那边陈行舟传来的信件。
    如今的辽泽还没办法自给自足,大部分的资源都是新镇这边在支持,辽泽是数百里的烂泥河滩,是游牧骑兵天然克星,只要水军和城防弄得好,就算是十万大军来了,也得折在烂泥里,成为北方一颗天然的钉子。
    陈行舟的信里永远都是写的要钱,当然,为了要钱更有底气,他会有条不紊地详细列出他到底把钱花在哪里,买了多少粮食、农具、铁、油还有泥灰,都写得清清楚楚,每月上涨的人数、开垦的土地、修筑的堤坝详细至极。
    按他的推断,至少还要两年,他那里才能自给自足,才能开始反哺新镇,提供大量粮食。
    赵士程其实并不那么看好这一点,因为辽东的稻米就算真种出来,也只有一年一熟,产量有限,能自给自足就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他提笔回信,告诉陈行舟,先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用急着做出成绩,辽城最大的作用不是反哺新镇,而是做好在北方的旗帜,幽云之地,从唐灭后,已经脱离中原近两百年,汉人夷人杂居,许多人早已经忘记了汉唐之华章,对宋已无归心。所以,你要在那里建造一座大城,让汉夷都羡慕向往,如此,才能在将来收复幽云时,一呼百应。
    他又在信中细细安慰了他,提起他的父亲和家人如今过得还好,不必担心云云。
    写完信后,他放在一边,微微叹了口气。
    陈行舟很急,他必须压着一点,辽东局面复杂,一不小心就折在那了,这位可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可不能如此浪费掉。
    趁着火器还不是管制物品,他得送些火器给辽东城,接下来的十几年里,那里的局面会越来越乱,陈行舟必须把自己的城池打造成一座灯塔,让辽东向往羡慕,人心归复,将来对抗才会更容易。
    他倒也不怕辽人将火器学去了,火器这东西,需要的是工业,是人口,才能爆发出改变世界的力量,若只是三五门火器,改变不了战局,大宋近亿人口,辽国诸族加起来,也不到两千万,比厕所那也是比不过的。
    想到这,赵士程真的是对大宋开国两兄弟无语了。
    从古至今,无论哪个大一统王朝,都有开疆拓土的本事,但赵家两兄弟却是遇难而退。幽云拿不下来,就不拿了,川西打不下来,大渡河以西就不要了,越南土地可是从汉朝就在中国治下,结果也在有宋一朝独立了,西夏崛起后,丝绸之路也不要了……
    人家朱重八开局一样差,是什么战果,清朝更不必说了,新疆西藏都是清的遗产,东北和蒙古都是他们带来的嫁妆,赵宋呢,天天骂石敬瑭,说献了幽云遗害子孙,可大一统本来就是开国皇帝必须完成的任务,石敬瑭一沙陀人,他没有礼义廉耻,不是正常么?
    明明就是菜。
    越想越生气,赵士程果断掐掉这些胡思乱想,继续看其他的消息。
    如今他的情报来源有三个,一个是大哥,一个是东京城的园子,还有一个是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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