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大了眼睛,认真寻觅了一下,真的找不出一点的差错,顿时心花怒放, 将这十几张纸加入到自己已经抄了不少的底稿之中, 再翻看了一下, 他愉悦地差点唱了起来。
    这分明就是自己写的嘛,刚刚哪有什么纸,什么字,他才不知道呢。
    哼着小曲,他借着灯火把那张刀柄里的小纸条烧了,非常满意地跑出去打猎了。
    那个汉人也太谨慎了,不就是帮着抄几张纸么,他还怕自己父皇降罪于他么?
    我得去教训教训他。
    怎么不多写几张,本王还差不少呢,得都给我补起来。
    ……
    于是,在郭药师迷茫的眼神里,他看到那位梁王主动找上了陈行舟,并且不是一次,而是直接不去打猎,每天缠着这年轻人,且大多时候,是那皇子在说话,陈行舟只是偶尔应答。
    大有将要成为人家心腹的意思。
    而这显然也引起了丞相萧奉先的关注,他特地招了两人拜见,称头下堡已经给他们安排上了,趁早离开,并且暗示他们,如果投奔自己,绝不会亏待。
    陈行舟则表示自己只是想开垦辽泽,并无其它野望,能被皇子看中,是他的荣幸,若说拒绝,却是绝对不敢的。
    萧奉先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或者说,他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只是赐了一下份头下堡的文书,便带着嘲讽的笑意,让他们离开了。
    如今早就是不是开国之时,多少头下军州,最后都成为了朝廷之物,一份头下堡的契书,并没有什么用处,若是他们真开垦出良田,建出军堡,只要不入他门下,要不了几年,必然会成他人之物。
    这两个人,再富有,也是离不开他的掌心。
    ……
    郭药师以为陈行舟还会主动去说服耶律雅里一起走,结果人家直接上门,对耶律雅里表示要离开了,他要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而耶律雅里也没有挽留他,而是认真地祝福了他,面色带着遗憾与不舍。
    郭药师属实没看懂,但这不重要,这些文人都心脏,他老郭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其它的,可惹不起。
    这时已经是九月了,北方的天气已凉,陈行舟踏上了去往辽东的道路。
    他一点也不担心耶律雅里不来。
    一个迷茫的孩子,如果没有人给他指明方向,就会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把年少时的意气与幻想深埋心底,在将来,偶尔怀念一番。
    可要是有人给他指明方向,并且先一步前行,他心里的渴望就会促使他改变,对一个没有太多牵绊和不被理解的皇子来说,那种渴望越是压抑,便越是强烈。
    他总会想来试试。
    陈行舟觉得,自己会知道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小公子也是这样做的,王兄也好,自己也好,都是如此,想来那位宗知州,也大差不差吧?
    但,真是好用啊。
    -
    赵士程是在十月时,收到来自辽东的讯息。
    陈行舟和郭药师都来了信件,他们在辽河附近徘徊了快半月,找到了一个勉强可用、不会被淹完的码头,然后便是介绍自己占据的地方有很多饥荒流民,在沼泽芦苇里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他招揽了一些人,开始建码头和屋子,很多饥民知道消息后,都赶了过来,辽泽里林木不少,就是他们工具有点不够,粮食有点不够,材料好像也不够,他们正在想办法……
    “信上写的什么?”信是山水送过来的,她正好回密州给公子汇报最近的商业成就,便好奇地问了一句,因为那信实在是太厚了,她觉得肯定有一万字不止。
    “看着很多,但字里行间,所有内容,都可以简化成两个字,”赵士程舀着双皮奶,淡定道,“给钱!”
    山水啧了一声:“所以,我又要有一个吞金兽了么?”
    赵士程微笑道:“小时用金来喂,长大了,那就下金蛋的鸡了。”
    山水对此是满意的:“如今新镇的收入,早就超过了市舶司,钱是不缺的,最近花钱有些多的,是您的船坞,今年朝廷派了一个叫李光的县尉来即墨任职,这年轻人倒是很有几分才华,我给他提的条件,他都做到了,船坞的事情,几乎是亲自在看着,进度很好,估计到了年底,就能有大船下水了。”
    赵士程一惊:“这么快就能有大船了?”
    山水微微点头:“船坞的事情,我许蒲家入了一份股,他们对此非常上心,动用人脉,专门去找了一批已经炮制过的船料,给船坞练手,你知道的,在工程上,只要钱给到了,速度就会很快。不过,这只是六百料的船,咱们船坞初建,暂时做不出两千料的巨舟。”
    赵士程很理解,如今的进度他已经很满意了:“那你觉得,北边的陈公子,他们需要什么?”
    山水略作思考,道:“最开始的话,当然是器具,咱们的木工和石料刀具产量都很高,另外还要足够的毛料,冬季快到了,那边必是需要御寒,剩下的,当然是碳石和粮食。”
    赵士程叹息了一声:“开发辽泽,怎么也要十来年,在那里修筑堤坝,兴建城池,必要防御周围夷人,所以,那里必得有自己的部将。”
    部将倒是不缺,郭药师就是现成的,他在打仗上,就算排不到岳韩这样的第一梯队,排第二也是没问题的。
    山水看了一眼随信送来的一张地图:“辽泽海口处,水网纵横,公子,您是想要一只水军么?”
    赵士程点点头,感慨道:“当然,大船和大炮,天生绝配。”
    山水一脸困惑。
    不过没关系,公子说的话,能理解就理解,不理解,照做就可以了:“正好,咱们这些小料船,跑远洋不怎么挣钱,且人手也不熟练,若是只跑跑辽东渤海,回个本赚点熟练手手,利润也不要他们上交……但是这钱断不能白拿!”
    说到这,山水思考了一下,还举一反三:“嗯,辽东已经多年遭灾,那边海寇甚多,据岛为患,让郭药师,带着这些新水军,把海寇给剿了,维护一下北边水路,这点小事,他应该能行。”
    赵士程神色带了一点复杂,道:“山水,你真是太聪明了,”
    唉,山水以前明明是温柔如水的,如今这种燕口夺泥、针头刮铁、没有利润也要创造利润的性子,都是和谁学的啊。
    山水受到表扬,很是满意:“哪里,都是公子您教得好。”
    ……
    确定了新的三年计划后,整个密州便飞快开始运转起来,郭药师收到南边的条件后,不但没有反对,反而隔三差五地让船送信,问他的大海船什么时候到,他已经修好了码头,打听了附近哪里岛上有海寇,背后有哪里辽东宗族资助,这寒冬腊月没办法修堤坝,他连水兵都已经找好,在操练了,万事具备,就差船了!
    但可惜的是,刚刚建好的船,并不能送上去。
    因为,渤海结冰了!
    不是那种小块的浮冰,是那种整个渤海都可以走人大冰,今年的冬天,冰得出奇!
    整个密州的蜡户都吓到了,在寒冬里熏烟盖草,给蜡树保温。
    按南边传来的消息,这次大寒,连江浙的太湖都结冰了,冰面坚实得可以过车,洞庭山出名的上品柑桔全部冻死!
    赵老爹还叹息说明年的贡品柑桔是吃不上了。
    赵士程心说这种寒流不知冻死多少人,你们这些人居然还关心柑橘!但也没办法对老爹发火,只能开始了自己许久没有进行的化工产业。
    焦煤产业已经是密州的大产业,他也积蓄了大量的化工材料,煤铁不分家,这炮火,该做多大的比较好?
    对了,过了年,得给母亲和老爹礼物,珊瑚珠送了不少了,有点小愧疚,要不要给他换一个?
    “不用换!”赵老爹断然拒绝,“没有什么比珊瑚重要。”
    行吧,你明年的收入,还是继续换成玻璃珠子,用来建设大宋,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另外一边,郭药师还是隔山差五地问山水,他的船在密州的海里过得怎么样了?
    山水被他的信念得心烦,回信说你姓郭的要是再敢催促,她就扣掉他一条船。
    郭药师怕了,不敢再直接催山水,只能悄悄怂恿陈行舟,让他问问帮着问问,咱家的大海船什么时候来?
    陈行舟管的事情极多,还得抽空写信把自己的进展写在信里,送去安抚万里之外一位少年空虚的内心,眼看就要大功告人了,却被郭药师烦的不行,干脆让他去联络辽阳城的契丹权贵们,混个脸熟。
    几条船而已,这家伙真是太没出息了!
    等耶律雅里过来,整个辽东都是他们的。
    第122章 近在眼前
    新年一过, 就是政和二年,公元1112年,赵士程的七岁生日, 离金国崛起还有一年时间了,因为自己的势力稳步扩大,赵公子如今已经摆平心态, 不再那么急了。
    因为冬季没有商船,交易稀少,在他的建议下, 密州举办了绵延大半个月的灯会活动, 并且大方地赞助了这十五日的灯油。
    于是整个春节,密州的交易额都大涨了一波。
    元宵节,赵士梓睁着大眼睛, 被哥哥牵着,走在这繁华的街道上,每看到一个摊子, 就会努力拉着哥哥,试图往那边靠拢。
    他的手指已经好了, 恢复了正常,最近已经开始启蒙, 七哥是他最喜欢的存在,没事就喜欢往哥哥怀里钻。
    他的孪生妹妹赵多福因为染了风寒,失去了出门的机会,在他们出门时还大哭了一场。
    灯会最多的就是灯了,各种兔子灯、荷花灯、元宝灯, 在一条长长的街道上, 宛若繁星闪烁, 到处都是小孩子快乐的声音。
    赵士程身边跟着自己的母亲,种氏带儿子猜了几个灯谜,又买了一堆虎头小鞋子虎头小帽子等玩意,把玩一阵后,就往儿子身上套,惹得儿子连番抗议:“娘亲,你家虎头已经很大了,不能拿来玩了!”
    种氏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不屑道:“你这小子,才这么点大,翅膀就硬了?我劝你最好知趣点,否则我可就抱着你逛街了。”
    这威胁力度很大,赵士程立刻低眉顺眼地表示娘亲你误会了,你想怎么样,都按您说的来。
    赵仲湜在一边不客气地笑了出来,他是没什么兴趣逛街的,但老婆孩子都愿意,他要是不去,又得被念叨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看到一处极其热闹的所在。
    那是七里坡的大广场,如今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少人坐在别人肩膀上观看。
    护卫帮着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个比武擂台,凡是可以守关到最后的,就可以得到奖品。
    比武没什么稀奇,但那奖品可太稀奇了,那是一盏纯净无暇的七彩璎珞水晶灯,灯火在其中静静燃烧,一看就价值千金,于是这个擂台便越发地精彩起来。
    这时候的比武可没有什么规则,拳拳到肉,一开始时还是普通的大力士摔跤,后来便都是强者的战场,打得越发精彩。
    赵士程看着远方的擂台,思考着要不然每年举办一个这样的大赛,招揽一些武勇之辈,以备将来的需求?
    嗯,等明天问问山水这个计划可不可行。
    ……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二月,辽帝又按自己的旅游步伐,前去了春州钓鱼,并且按习俗举办了头鱼宴,整个春州千里内的女直族,都得来朝拜。
    而到宴会上,天祚帝喝得兴起,要求所有的族长们都起来,为他跳舞助兴。
    耶律雅里也在宴会上,顿时就很搞不懂,这些三大五粗,不通舞技的族长跳舞能有什么好看,父皇如此行事,必然惹人不悦,完全是损人不利己之举,这是何必呢?
    然而,这场宴会却遇到了冷场者。
    女直完颜部阿骨打以自己不会为由,严肃拒绝了辽帝要求他下场跳舞的无理要求,哪怕对方威胁要取他性命,也不屈服。
    耶律雅里以为这个族长死定了,但父亲却没有动手,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完颜阿骨打是女直诸部之主完颜盈歌的亲弟弟,完颜盈歌如今已经统一了女直诸部,朝廷还需要他压制蒙古室韦部,若是杀了完颜阿骨打,怕会引起女直部不稳。
    朝廷里上到萧奉先,下到其他部族,都表示了反对。
    父皇嘴上叫嚣得很厉害,但最终还是没有下令杀他,而阿骨打的弟弟乌奇迈就很识趣,不但跳了舞,还帮着打了许多珍稀猎物,还很会奉承,很快就把父皇哄得高高兴兴,不但没有追究阿骨打的罪责,还给他们加官进爵。
    耶律雅里有些怅然,他当然不是为父亲没杀阿骨打而可惜,他是看到了父皇如今有多弱势。
    是的,弱势!
    以前的他,并没有看出来,但在被陈先生教导过后,便看到了无数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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