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反应过来的种彦崇忍不信问:“不会这也是你的法子吧?!”
    赵虎头摸了摸鼻子:“不止呢,还有蜡树也是,如果不是他们忙了起来,无空管我,我哪能如现今这么嚣张。”
    相较于他的知识,这两个都是很小很小的赚钱手段了。
    种彦崇一时失语,半晌才道:“行吧,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你现在弄出什么来,我都不会惊讶了,那我先去安排了,赵公。”
    “什么赵公?”
    “这个印法啊,现在叫赵公印。”种彦崇挑了挑眉头,“虽然一开始不受那些文臣的待见,觉得印法低劣,有辱斯文,后来你爹爹请了十几个文人,鼓吹利于天下寒门学子,这才得到了蔡京的支持。”
    说到这,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姐夫想以此为功劳,向陛下求进郡王爵位,一但功成,他一年就能有两万贯的公使钱,可以给你多买几大屋的珊瑚呢。”
    赵虎头忍不住捂住脸,捂到一半,又放下手来:“等等,你是说,他赚了很多钱?”
    “岂止很多,”种彦崇道,“如今有人不远千里来密州城,购买他的印墨,日进斗金呢。”
    油墨不就是松油和烟灰搅拌放置就完成的吗?
    赵虎头点了下头:“没事,先让他存些钱吧。”
    早晚把他的钱都骗出来。
    ……
    三月的河水已经开始解封,汴京附近的水路也随着春暖花开而繁华起来。
    朱仙镇,是蔡河与汴河交汇的水陆要冲,随着汴京的繁华,这里由村落而成驿站,进而成为集镇,同时也是付不起长住京城房租的旅人的聚集地。
    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拿着一份油印的小报,坐在紧邻蔡河的小酒家边,轻抿着面前的酒水。
    他在这里等着放榜。
    他眉目坚毅,鬓边已有白发,眼角爬上细纹,却都不损那儒雅而清正的气度,反而因为年纪,更让人觉得温和宽厚。
    他叫宗泽,今年已经四十八岁,十五年来,已经当过三任知县,每任三年,中间的时间,便是漫长的就任等待。
    很多知州知县在任上时,为了下一任职位来得快些,都会贿赂上官和吏部,基本三月到半年间,就会有下一任调动出来。
    他却是常常要等上一年半载,这些年,他也习惯了。
    不过这次,有些不同。
    他才卸任三月,还悠闲地回了一趟老家金华府,趁着年关杀猪腌制几条火腿,然而前几天,他收到吏部的调令,让他必须三月十五日之前,到汴京参加集注考。
    这让他大大地吃了一惊,集注考是流官调任新官职前的考核,他当然是不惧怕考核的,但按理,他卸任才两个月不到,按常理难道不应该是等上一年两年,再给他职位么?
    但既然职位送到眼前,他也没有退避的道理,便连日连夜地来到汴京,到了吏部才知道,这次他集注考核的官职,居然是知州!
    这其中必然有诈!
    所以,在考核之后,一边等着放榜,他一边打听着这次被调任知州的原因。
    可惜他在京城认识的官员大多与他一样,都是低阶的流官,并没得到多少消息。
    倒是这些小报上,有了一些新的消息。
    正月时,陛下大赦天下,又封了一些宗室,其中并没有如今的密州观察使赵仲湜,但前些日子,赵仲湜却向朝廷献出“丝印”之法,朝臣议论后,认为有功于天下教化,陛下决定嘉奖其为新定郡王。
    而这位宗室,便是居住在密州城。
    如此大的动静,想来,自己的调任,必然与他有关?
    但是无碍。
    藏器以待时而重,只要他不危害百姓,便与他宗泽无干。
    第29章 合作共赢
    到三月底时, 七里坡的炼焦事业已经有了不错的进展。
    赵虎头的焦油收集器收集了不少的黑色的液体,就又修筑了一个像油罐车罐子一样的砖石蒸炉,炉正上方有三个口, 一个口连接着紫铜管, 蛇形的管道也连接着一个冷却池, 剩下两个都用木塞子堵住, 缓慢加热这砖罐时, 其中的焦油就会渐渐沸腾。
    八十度的时候,粗苯会被蒸出来, 在一百度维持一段时间后, 里边的水蒸气会顺着蛇形管道的冷却池涌出,然后就会有浅黄白色的汽油从管道里流出,等里边不流出汽油了, 继续加温,到一百七十度时,就会流出黄色的煤油,以此类推,会继续有金黄色的轻柴油、深棕红的重柴油,到重柴油流完时,就可以关火了,因为炉中剩下的,就是沥青。
    为此,赵虎头本来试图做一个水银温度计,但因为暂时还没开始烧玻璃,所以就暂时只能让工人依靠流出油的颜色来分辨温度了, 只是炉上多留了一个小洞, 准备到时候用来加温度计。
    但这次, 被他安排看炉的人,都与赵家签订了契约,虽然不是卖身契,但也有很严重的违约惩罚,种彦崇和山水各派了一个负责人,专门来管理这些事情。
    回到赵家庄园后,他们搬回了成品,第一次蒸焦油,获得了总共一百三十斤左右的油品——加起来三个水桶的份量。
    种彦崇很好奇,问虎头:“这些油有什么用?”
    “烧!”赵虎头回答的言简意赅。
    种彦崇困惑了:“不是吧,你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用来烧?”
    赵虎头轻笑一声:“这就让你开开眼!”
    煤油灯其实和酒精灯很相似,就是加了一个可以调节灯芯的小阀门,关上便可以直接熄灭火焰,再把火焰上方加一个琉璃或者水晶罩,火焰会很稳定。
    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特别亮!
    煤油灯的亮度,就像是把蜡烛的灯换成了一盏台灯,那优秀的亮度,在十八世纪的时候一下就碾死了所有的蜡烛制品,甚至可以用来当路灯。
    “那个的油呢?”种彦崇又指着汽油问。
    “那个啊,”赵虎头眨了眨眼睛,“这是给你听响的。”
    种彦崇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就上扬起来:“虎头,你真是越来越让人喜欢了,来,告诉舅舅,这个是怎么听响的。”
    “你别急啊,这个东西呢,它不一定会很响。”赵虎头先把调子放低,然后才在舅舅有些兴趣缺缺的表情中补充道,“但是呢,它会很火大。”
    种彦崇来了兴趣:“如何火大?”
    “比如,它可以放在陶罐里,封上口,外边接一截燃了火的东西,用投石机丢到骑兵队伍里。”赵虎头给他展开想像的翅膀,“然后,里边的油就会燃烧起来四处飞溅,沾什么燃什么,手都拍不灭,你,懂的吧?”
    种彦崇想像了一下,险些流下哈喇子,一把就抱起了小孩转个圈:“这个好这个好,舅舅我是真喜欢,比先前的响还喜欢!”
    “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再也让你见不到喜欢的它!”赵虎头大怒。
    种彦崇立刻恢复乖巧,把小孩子小心地放在地上,克制住再把他抱起来抛上天的冲动,强行解释了一波,“虎头不要生气嘛,我是真喜欢这东西,你知道么,我们种家军最讨厌的就是西夏的铁鹞子,那支骑兵连马腿都披重甲,每次冲锋,咱们的军卒就伤亡惨重,被冲上几波,就很难维持阵形,若是真的很能烧,那便是铁鹞子的克星了。”
    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听着就好简单啊,不像先前虎头给他做的这种响那种响,响是很响,可是个个都不便宜,越是响的就越贵,而这玩意,看着不是很贵的样子,那要是对着骑兵发上那么几百发——光是想一下,种彦崇都觉得浑身发麻,那种情况下,再训练有素的战马也不可能维持住队形,一但骑兵失去队形,光是相互踩踏,就能让他们败亡。
    赵虎头点点头:“那,我听你说过,种家的祖地在太原,那边很多石碳,那你们可以给我提供这种石碳吗?”
    种彦崇点头:“这是自然,不过太原的矿山,只能从汾水沿黄河出海,再到逆着潍水到密州,时间过于长了,还不如直接用河北路产的石碳,我已经派人去联络了——”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小声地问:“虎头,你介意我经营这事么,或者你有没有什么能信任的人,放在这里处理事情?”
    赵虎头也明白这一点,他的事情迟早会被父母发现,做为一个四岁小孩,他的财产权是不受父母保护的,如果不想自己的产业如压岁钱一样的被收上去,那么,在他长大之前,就必须有一个代理人。
    “那么,”赵虎头沉吟了一下,“这事,就交给山水来打理吧。”
    一边的山水有些忐忑:“这,会不会太重大了……”
    种彦崇微微皱起眉头,向山水投出一个不是很信任的眼神:“虎头,你这婢女虽然教的不错,这可是需要长年东奔西跑的大事,她一个女子……”
    山水微微咬唇,立刻道:“种公子不必担心,山水若是做不好,自会请辞。”
    “行吧,我会找一些人手给山水姑娘用,”种彦崇随意道,“你也可以自己掺些人进去,虎头还小,自己警醒一点,种家的血脉,可不是谁都能欺骗的。”
    山水反唇相讥道:“山水跟在公子身边多年,自然是知晓谁是主子,让种公子这般贵客如此操心,是山水的不是了。”
    赵虎头没想到自己的哼哈二将会掐起来,立刻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片好意,既然说定了,咱们就分一下股份吧。”
    “股份?”山水和种彦崇同时疑惑。
    赵虎头点头:“是的,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这些产业大家都有出力,自然不能白白帮忙,我出的技术,舅舅出的是人力,山水出的是管理,所以,将来山水打理的收入,山水可以有半成收入,舅舅能有三成,剩下的归我,你们对这个分配有问题的话,可以提出来,我们再商量。”
    山水摇头:“这,我如何能拿,做个掌柜,最多拿些薪资岂有贪图主家财资的道理。”
    “你愿意让种家也以石碳炼焦,我岂能再拿你好处,这些就都归你吧。”种彦崇做为大家公子,也是视钱财如粪土。
    “山水,我让你拿,是为了给他人做个榜样,你若不想要,就当是我先存在你那的备用之财。”赵虎头知道怎么解决,第一个就搞定了山水,后者听闻后,立刻答应了。
    “至于小舅舅嘛~”赵虎头抱着胸口睨他,冷淡道,“我可没兴趣给你来个三请三拒,机会就这一次,真不入伙?”
    种彦崇从容的微笑僵在脸上,只能无奈地道:“既然是虎头盛情相邀,那我便收了。”
    “行,我写字据,你们都来签名按手印。”
    “这么正经,还要写字据啊,那是不是还要去衙门留个底?”种彦崇忍不住笑。
    “留底就不用,将来谁后悔拿少了,我就用这个嘲笑谁。”赵虎头意有所指地道。
    “你也太小看你舅舅了。”种彦崇嗤笑。
    “这个是原始股,你们不懂,回头就知道它的好了。”赵虎头自信道,“将来我说不定可以立个法,让天下的商人都按我办法来。”
    “醒醒,”种彦崇把手指放在印泥上,“陛下有九个儿子活着,你别想再有仁宗朝的过继旧事了。”
    “要是认他当爹才能上位,送我我也不要。”赵虎头催他,“快按。”
    “太嚣张了,”看了一眼契约,种彦崇随意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下手印,“总感觉像卖身契一样。”
    山水忍不住哼了一声:“这不想卖吧,可没有人逼你!”
    种彦崇翻了个白眼:“我可入伙了,将来我建立‘油军’若是缺了这油了,必来找你是问。”
    “行啊,你要是再建个‘菜军’,合为‘伙头军’,必然给你付了。”山水毫不相让地道。
    赵虎头小声道:“山水,你可别答应的太快,不管什么军,那都是吞金兽。”
    山水立刻捂住嘴。
    种彦崇得意地笑了出来。
    -
    几乎同时,密州城外的一处蜡园里,来了两位路过的旅人,一老一少,想要讨杯水喝,老者五十左右岁,少者二十出头,皆衣着朴素,牵着一头青驴,挂着几个包袱。
    三月已是春季,万物萌发,原本移植的蜡树纷纷萌发出崭新的枝丫,枝丫上挂着一个个小麻布包,有细小的白色虫子,从布包里爬进爬出,跑得满树都是。
    “……所以,这虫子到了秋季,便能结蜡?”老者好奇地询问守园人。
    “听主家这么说,我又不曾见过。”守园的人家叹道,“反正到了八月,便能知晓,想来主家是有定计的,不会白花如此心力。”
    老者谢过那守园人,骑着青驴,带着儿子,继续上路。
    再顺着官道走一程,便是密州州城,已是正午,城门处依然人来人往,很是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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