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夕岚懵懵的回了帐篷,班明蕊和班鸣岐早等在帐篷里,就连五夫人也回来了。
    见了她回,道:“怎么样?康定长公主说什么?”
    折夕岚:“她说了之前的事情,还有秦家的恶行。”
    班明蕊还要再问,便见五夫人摇了摇头,瞪了她一眼:没见岚岚有些神情怔怔么,想来方才的事情并不是好事。
    班鸣岐也看出来了,转了话题,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又老话重提,问五夫人,“三妹妹和四妹妹的亲事如何?”
    五夫人闻言头又疼了。
    她道:“别提,一提我就心烦,如今真是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
    不上不下的,最是难。
    班鸣岐好奇问,“若是榜下捉婿,可行么?”
    五夫人:“无根无萍之人,你母亲和父亲断不肯的。”
    她道:“别的人还算了,你两个妹妹是吃不得苦的人。即便是捉得了贵婿,但前面的贫苦难熬,难熬,便姻缘不顺。”
    折夕岚颇为赞同,“即便是恩爱夫妻,也会因为贫穷吵闹,何况一开始就没有情义之人。”
    班鸣岐便闭了嘴。
    他看向表妹,她正安静的剥着橘子吃,方才说的话自然极了,并没有觉得自己说得不多。
    这话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班鸣岐难免想到,其实他与表妹,也算不得互相有情义。
    他有,表妹没有。若是有朝一日南陵侯府败落,表妹还会在他的身侧么?
    折夕岚很敏感的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抬头,看见他的神色微微诧异,随即好笑。
    她递给他半个橘子,道:“表兄,虽有贫贱夫妻百事哀之说,但也有小夫妻携手同心努力活着的故事。”
    “婚后是好还是不好,还是要看两人是不是为着好去的。”
    “如同我阿爹,他做他的好官,却不管家,在我看来,这便不是为着好去的,若我是阿娘,必定是要和离的。又如同我看过的一个故事,是个秀才,他整日里游手好闲,并不给家用,反而用妻子织布的银子去楼里吃酒,请客,那我觉着,也不是为着家好去的。”
    班鸣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说,若是南陵侯府败了,他能顶起这个家,一起踏踏实实的过日子,那便也没什么。但他若是还想过富贵人家的日子,整日里不做事还拖后腿,那就不要了。
    他脸红了红,承诺道:“若是有朝一日如此,我就算是卖字画,出门给人做学童,也会养家糊口的。”
    他知晓,表妹阿爹是个好官,却不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表妹说不想成为她阿娘那般的女子,不想要她的女儿像她阿姐和她一般,所以她一直对姻缘戒备。
    他便觉得自己今日表现不好,怕是伤了表妹的心。
    倒是折夕岚不在意,只是笑着又剥了一个橘子,“表兄,你真厉害。”
    班鸣岐就脸红的低下头。
    五夫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想着这可真是好姻缘。良缘天赐,不外乎如此。
    正要再说几句,便见外面脚步声阵阵。
    帘子打开,大夫人带着班家三姑娘和四姑娘来了。她站起来,惊讶道:“嫂嫂,你不是在休息么?”
    大夫人愁容满面,“我带这两个孽障过来给岚岚赔罪。”
    五夫人的热情骤减,“她们……做什么了?”
    大夫人叹气,看向折夕岚,过去拉着她的手道:“此事怪我,没看住她们。”
    她转头,骂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
    班三姑娘和四姑???娘不情不愿的过来,朝着折夕岚道:“表妹,今日是我们失言了。”
    折夕岚倒是没太在意——瞧这模样,若是大事,怕是两人早被打了。这还不情不愿的,必然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惹了大夫人不高兴。
    大夫人是个正人君子,为人行事颇有古风,折夕岚很是喜欢。她道:“伯母,两位姐姐对我多有误解,若是无大碍,解释开就好。”
    大夫人却道:“女儿家的名声,哪里是能解释就能解释的,幸而今日宴家的七姑娘和傅家三姑娘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听见这话,即便是五夫人也坐不住了,赶紧道:“哎呀嫂嫂,你就快些说吧,别打谜语了。”
    大夫人便压抑着怒气道:“今日咱们跟英国公老夫人说话的时候,这两个丫头不是出去遛马了么?她们遛马的时候,碰见了威远侯家的姑娘……你也知晓,咱们家跟威远侯府因为老三这个孽障结亲不成反而结仇,倒是惹了一身的笑话。”
    “狩猎这几日,我特地带着她们绕开了威远侯府,谁知道只让两人走了走,便撞上去,撞上就撞上了,若是走开什么事情也没有,她们却跟着威远侯家的姑娘去见了宁家的夫人。”
    班三姑娘忍不住解释,“这回威远侯府的两个姑娘见我们并没有说什么,反而说之前自己做的不对,请我们去吃茶。”
    “既然对方有心和好,我们自然不能耍脾气吧?当然就跟着她们去了。去了之后,发现宁夫人也在。”
    “她就问起表妹,谁让表妹昨日出了大风头,人家问问,我也没觉得不对。”
    她埋怨道:“哎呀阿娘,我不就是说她跟傅家二少爷之前说过亲么!这又没什么!”
    折夕岚瞪大了眼睛,看看她,再看看大夫人,然后不置一词。大夫人脸上出现愤怒之色,站起来一巴掌就打在了三姑娘的脸上。
    “什么叫只说她跟傅二少爷说过亲!你到底要脸不要——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是性本善也。”
    “那岚岚知晓你跟威远侯家的事,以后是不是逢人就要说你看不上威远侯府嫡次子,想着侯府大少夫人的位置?”
    班三姑娘不可置信,“阿娘,我才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外人打我,还这般讥讽我,侮辱我!”
    大夫人眼眶红起来,“你也知晓,这是讥讽,这是侮辱,那你对着她们说岚岚,又是什么呢?”
    折夕岚就拍了拍大夫人的手,“无事无事,只要您站在我这边,便无事。”
    大夫人气得转身,眼泪水流出来。
    “岚岚,你不要担心,恰逢宴七姑娘瞧见她们被威远侯府的姑娘带了去,便也跟着过去,听了这话,为你辨别,说只是傅履痴心妄想,傅家的三姑娘又为你作证,坦言你们两家是邻居,她兄长只是对妹妹一般对你,并无私情。”
    此事才算了了。
    “这两个孽障回来也不敢说,还是宴家派人来道歉,说今日宴七姑娘骂了咱们家的姑娘,实属不该。我当时便觉得不好,仔细盘问两人,她们才说。”
    折夕岚便看看大夫人,再看看五夫人,觉得她现在不好出言安慰。
    很明显,大夫人如此伤心,并非只是因为班三和班四在外面胡咧咧,她是真的绷不住了。
    她带着两个女儿穿梭在各位夫人之中,只为给女儿选个好人家。瞧五夫人回来一副没好气的模样,便也知晓在其他夫人那里吃了不少亏。
    如此受气,再听说班三姑娘的壮举,定然是气急攻心了,才赶紧带着人来道歉。
    她的眼里失望至极,看起来已经绝望。
    五夫人感同身受,忙过去安慰,大夫人看见妯娌,再忍不住,“我现在是真恨,我是真恨啊!”
    “当时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该叫那老虔婆将我的女儿抢了去,你家明蕊尚且已经成了个好姑娘,你再瞧瞧她们,无论我怎么教都不改——我恨不得一头撞死,愿菩萨庇佑我回到那老虔婆抢我女儿的时候。”
    五夫人叹息,班明蕊递上了帕子,班鸣岐听见母亲说老虔婆,便也知晓说的是祖母。
    他羞愧道:“小时候不曾觉得祖母教养两位妹妹有什么问题,如果知晓,我也会帮母亲的。”
    班家的子女养育是分开的,班鸣岐跟着祖父在前院,其实很少见到妹妹们。
    但是祖母教导妹妹们要以他为首,要帮他爱重他,他初还不觉得,现在想来,祖母其实一直都在教妹妹们以他为先。
    许是大夫人这般落泪,将班三姑娘和班四姑娘吓住了,两人也没了刚刚的气焰,乖乖的低头站在一边。
    大夫人确实是绷不住了。只要一想到好生生的姑娘变成了这般,她就忍不住生气。
    但是婆母和公公已经死了,留下来的烂摊子她又处理不好,将她逼得一退再退,她道:“实在不行,平州蓟州也说不到人家,我就将她们嫁去南州。”
    班三姑娘瞪大眼睛,“母亲!那种蛮荒之地,您让我和妹妹去,便是要杀了我们。”
    她道:“而且母亲,您也不要太贬低我了。我是南陵侯府嫡女,身世也不差的,您没瞧见,今日宁夫人对我多有欣赏,她是随大人的姨母,说不得女儿就能得门好姻缘呢。”
    折夕岚一听随大人三个字就看向五夫人,五夫人点了点头,“宁夫人便是随游隼的姨母。”
    折夕岚倒吸一口气,“怎么是他家。”
    班三姑娘并不知晓折夕岚跟随游隼的事情,挑眉道:“虽然你刚来京都,但也应该知晓一些京都世家的名字了。随家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随游隼大人年少便中探花郎,又是太子的表弟,一直跟着太子,是京都难得的好儿郎,跟我阿兄同宴鹤临将军称为京都三杰。”
    “随大人一直未曾娶亲,如今年岁已经大了,他母亲去世,父亲没有再娶,宁夫人作为他的姨母,自然要为他相看姑娘。”
    她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母亲,这是真的,她话里话外,都是想要为随大人聘娶佳妇。”
    折夕岚就跟五夫人对视一眼,而后又去看班鸣岐,班鸣岐也诧异的很。
    班四姑娘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站在一边,不知道想什么。不过等到班三姑娘说完,她倒是说了一句,“三姐姐——我瞧着那架势,不像是看中了你,而是看中了表妹。”
    她说,“你还是别太高兴,免得乐极生悲。”
    折夕岚看她一眼,并没有怼回去。因为她大概也能猜到,若是所谓的宁夫人真是随游隼的姨母,那可能,还真是想要打听她的。
    她皱眉,觉得这一家子可能都不大正常,你打听就打听,叫人家姑娘去打听做什么。
    五夫人就道:“无论如何,宁家和随家,都不是好相处的,还是别来往的好。”
    她一听折夕岚说随游隼暗地里的性子就不是个好的,无论随家看中的是她们家的哪个姑娘,都不是良缘。
    她道:“那种人家,跟我们又有所不同,嫂嫂,以后咱们还是离远些为好。”
    班三姑娘听了讥讽出声:“叔母,您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做不是好相处的,什么叫做那种人家跟我们家有所不同。我真是听不懂了,我们南陵侯府在您眼里,难道是什么破落户么?”
    她呵呵笑,“您是云州人,想来相处过最好的世家便是我们家了,可我是南陵侯府的姑娘,便有更好的世家等着我——”
    话音刚落,大夫人已经要被气晕过去,班鸣岐气急攻心,怒斥道:“你还懂不懂长幼尊卑。”
    班三姑娘便委屈的哭:“阿兄,你如今已经不疼我了,你满心满眼只想着这个狐狸精,你已经不是之前的阿兄了。”
    “她们云州来的人一个个好本事,勾得我们班家的儿郎们魂牵梦绕——”
    班鸣岐深呼吸几口气,极力让自己冷静,“你胆敢再说一句,我就真的要打你了。”
    班三姑娘大哭,“她就是一个穷打秋风的,也就你当个宝,她——”
    班鸣岐一巴掌便要打过去,还是五夫人拦住,“明日还要出门,再打下去,传出去不好听。”
    “回去跪祠堂吧,她这是心不静。”
    班三姑娘被吓住了,不敢再说话。
    折夕岚就发现,比起大夫人,她更怕班鸣岐。
    一场闹剧,她没觉得多愤怒,只是觉得班老夫人害人不浅。正要劝一劝,便听春山在外面道:“夫人,英国公府老夫人来了。”
    大夫人头晕目眩,听见这话站起来,跟五夫人对视一眼,惊讶道:“方才不是已经派人过来说了么,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折夕岚则叹气,这定然是将军没拦住英国公老夫人,也不知道她这个时辰来是不是提亲的。
    要是提亲的……她还没来得及向五夫人通气呢。
    哎,世道艰难,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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