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瞧见了她另外一种风采,他也瞧见了宴席上各家公子露出了肮脏的本性——虽然,这种本性,他暴露得表妹应当是知晓了。
    他就突然有些急切,在这一刻,什么克妻,什么道法,什么易经,他觉得可以通通不用在乎。
    他怕自己再不明确说出来,表妹就要被抢走了。
    表妹心喜于他,他也心喜表妹,他们便要在一块,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他将走马灯一拨,整张画转起来,灯笼美人,美人正瞧他。
    她笑盈盈的道:“表兄,你要说什么?”
    班鸣岐心一狠,“表妹,我,我,我——”
    折夕岚:“嗯……我听着呢。”
    她不仅听着,她手里还掏着帕子呢。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老规矩
    第41章 (捉虫)
    折夕岚有一沓子月白色手帕, 即便已经舍出去三方帕子,但她一点也不心痛。
    这不是她花银子买的。
    她依稀记得,这应当是景耀十一年九月的某日, 她冒着风沙到云州城里面找她爹,因着那天风沙大, 她走了一路, 到府衙的时候,脸上就是满满的沙土。
    彼时她也没在意,坐在府衙的厢房等折松年。因等的时间长, 她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等睡醒的时候, 衙门的差役便拿了这沓子手帕给她,笑着道:“方才有贵人路过, 见你脸上有灰尘, 便吩咐我将这些帕子给你——岚岚,这质地好的很,你可要珍惜。”
    折夕岚便问,“是谁?”
    差役摇头, “不知。只知道是位夫人, 戴着斗笠呢, 我看不清脸。你且拿着吧, 反正是白给的。”
    折夕岚就没再问。她活这些久, 很是知晓一个道理。贵人们是有些仁善在身上的, 他们身上一个扳指,一块手帕抵得上穷苦人家的一月吃喝银钱。
    富人一时的慷慨,是穷人念叨许久的福气。
    她觉得这帕子珍贵, 但对方许不觉得。见她脸上有沙土, 便给她帕子, 见她的沙尘太多,便给了这么多。然后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
    她要是追问,那叫没趣。
    她只能下回拜佛的时候为贵人祈祷一番:好人一生平安。
    于是欢喜的接了帕子,打听,“这一沓子,能卖多少银子?”
    差役就笑着道:“何必要卖呢?万一你???卖了,贵人不高兴,反倒是一桩孽缘。不若收着吧,送人也好,做嫁妆也好,总归是好的。”
    折夕岚颇为遗憾,但也觉得差役说得对。这般的好料子,留下来送人也行。
    自然,她能留下这帕子,跟当时折松年已然会留下银子养活她跟伯苍有关。
    如若依旧跟之前那般穷,她还是要卖的。
    帕子便这般的留了下来,后来她还绣过几个荷包出去卖,但大多数压了箱底。再后来,它就成了她抛出去的定情手绢。
    小小手帕不平凡,它承载着她这三四年的姻缘。前三年不行,实在是倒霉透顶,如今,它终于行了!
    折夕岚眼睛笑眯了眼睛,一双含情目看着班鸣岐,看得他更加紧张。
    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他已经迷失在她的笑眸里,不敢高声打扰她的笑,也不敢低声说情义,免得她听不清。
    他咳了一声又一声,先是说一句表妹,确认声音不高不低,这才抬起头。
    她还在笑。
    她还在瞧他。
    她在等他。
    班鸣岐一颗心热起来,酥酥麻麻,整个人都晕晕乎乎起来。
    他想,若是人间有仙,他当是访到了。若是人间有道法,那他也敢结道婚。
    他轻声道:“表妹,我最近学道,看见了一封道家婚书。”
    他抬眸,定定的看向折夕岚,认认真真的吟读。
    “一纸婚书,上表天庭,下鸣地府,当上奏九霄,诸天祖师见证。”
    “若负佳人,便是欺天,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他一字一句,发自肺腑,诚心诚意,“表妹,我虽不是道家弟子,但也敢发此誓。”
    折夕岚愣在当地,先是发自内心的感动,而后却觉得肩上突然重起来。
    这让她第一次抛完手绢后有些惶恐。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有些羞愧。
    她想,即便是个没良心的人,也该是被这一番话感动的。她却感动之后,便觉得表兄给的太多,她肩上的担子有些沉重。好像一个本是两手空空的人行走,突然挑了一担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立刻摒弃这种念头。这是不对的。她跟表兄,其实很是般配。
    表兄对她好,她也会对表兄好。
    表兄欢喜她,她虽然没有表兄欢喜的那般深,但也是喜欢跟表兄一块相处的,她会做好自己的事情,两个人将来欢欢喜喜的,是为皆大欢喜。
    她掏出自己的手帕,塞到了他的手里。
    “表兄,走马灯我收了,帕子,给你。”
    她将走马灯抱在怀里,定定的看他,目不转睛。
    而后便看见他脸色变白,再霎时间变红,最后茫然的看她一眼,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个断腿的,像是要仓皇而逃似的,直接就往榻下走,结果可想而知,他攥着帕子,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吓得躲在外面听的班明蕊赶紧进屋,便见一向是班冷冷的大哥哥成了个猴屁股脸,一张脸泛着马上就要成仙死去的光。
    岚岚就下去扶他,谁知他碰见岚岚的那一瞬间,就好像烧起来一般,直接像个钻地鼠一般,竟然将头埋在了地上。
    这就是爱情么?
    她眨眨眼,又拖着好奇的伯苍出去。刚打开帘子,便见傅师师正一脸兴奋的过来。
    她欢喜道:“明蕊,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岚岚呢?我有话跟她说。”
    班明蕊推着她往外走,“她睡着了——今日太累了。”
    她可不敢让傅师师去打扰大哥哥的好事。大家都有哥,大家都是妹,大家心思都差不多,都想让自己的哥哥上位嘛。
    但她哥哥如今可是板上钉钉的了!
    她忍不住笑道:“你跑来做什么?快些回去吧,否则你阿爹阿娘又要骂你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比较起来。
    比起傅家,大哥哥的赢面真是太大了。随意拿一个出来便比傅履好。
    她兄长是京都有名的三杰,能诗会画,陛下面前都有名字的。再者说,她兄长高大,傅履矮小了些。
    她兄长聪慧,正人君子,傅履蠢笨,行事猥琐。
    这般一比较,大哥哥简直太稳了。
    她想到这里就笑,拉着傅师师越走越远,“师师啊,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也让你阿兄不要来,免得你阿爹阿娘看岚岚的神色一直带着长针般,就差戳进岚岚的指甲盖里面了。”
    傅师师有些不高兴,她道:“我不!我偏要来。”
    而后转身往折夕岚帐篷里走去,“我今天还有正事要跟岚岚说呢,你知晓吧,我阿爹阿娘转性啦!阿爹刚刚还跟我说,他以后不会拦着我找岚岚了。”
    班明蕊一个没拦住,傅师师已经进了帐篷,然后就叫了一声:“啊啊啊!”
    班明蕊赶紧捂住她的嘴巴,“你叫什么!”
    傅师师愤怒的看向她:“我叫什么,我叫什么——你哥都坐岚岚身边了,你还问我叫什么!”
    她瞬间成了个炮仗,“好啊,班明蕊,我算是明白了,你刚刚就是为了你哥的肮脏心思支开我呢。”
    班明蕊就诧异,“师师,你竟然能这般反应快?”
    平日里看着笨笨的啊。
    傅师师气得呼吸声越来越重,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而后去看榻上的两个人。
    一个明显脸上沾灰,一个拿着帕子给他擦脸。
    见了她来,沾灰的脸色涨红,十分羞愧,擦脸的却淡定的很,而后看了她一眼,坐在榻上,倒了一杯茶自顾自的喝,并不说话。
    傅师师本是愤怒的,被她这般一看,瞬间变得委屈起来。她走过去,“岚岚,你怎么,怎么给他擦脸啊。”
    “你都没给我哥擦过。”
    折夕岚白了她一眼,“你们兄妹两个还是离我远些吧,我一点也不愿意看见你们。”
    傅师师受伤的往后退一步,“岚岚!就算你不愿意看见我哥,那也是我哥活该,但我们不是好姐妹么?我们今日还一块打过架呢。”
    折夕岚叹气,“师师啊,咱们几天之前也干过架。”
    傅师师委屈,“都是你打我,我没打过你啊。我都是被揍的那个。”
    然后希冀问,“我阿兄说,你小时候还为我打过架呢,咱们还是好过的。”
    折夕岚惊讶,“为你打过架?没有吧,你小时候嘴巴毒,我没打你已经很好了。”
    她回忆道:“倒是揍过你几回狠的,后来有段时间,你瞧着我就绕道走呢。”
    傅师师大惊,“真的吗!”
    折夕岚点点头,因着心情好,很愿意帮她回忆,“你记性不好,被揍过很快就忘了疼,我便多揍了几次,让你长长记性。”
    傅师师呜呜呜的委屈哭,“那你现在不揍我就好了嘛。”
    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但折夕岚一点也不心软,道:“走吧走吧,就当是两不相干了。”
    她不愿意跟傅家扯上关系。
    傅师师就暂时忘记了是来帮哥哥打听消息的,心痛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擦泪,受尽了天下的委屈一般。
    班鸣岐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担忧问:“她不要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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