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耽误一下,回来就晚了,又恰好碰见早归的妻子。
    “意意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哦,抄书馆那边的活儿结束了,馆长放我们早归。”
    “意意昨日不是说抄书馆来了批新单子?”
    欧阳意:……
    谎话太多都快圆不过来了otz
    “那批单子因故延误,要明日才能到呢。”欧阳意笑着转移话题,“夫君今日怎么也早归?”
    问题绕到梁柏这里,他顿了片刻。
    “意意,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上面派我出公差,不是轻松的活儿,所以让我提前回家休整。这几日恐怕不能陪你。”
    事实上今天这句话在他心里盘旋了好多遍,每次骗她,都过意不去,哪怕不是本意。
    巧了,欧阳意今天也在想,孙蔓从案的线索越来越密集,破案大如天,恐怕没法每天准时回家演乖巧妻子呢。
    欧阳意装作大度:“没事没事,差事要紧。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琴瑟和鸣,各弹各的。
    “对了,这回是押送犯人去哪儿?
    “东都。”
    “去洛阳?”
    “是。”
    洛阳也有个大理寺监狱,狱卒时常需要往返两地押运犯人。
    每次梁柏护驾二圣前往洛阳,都用“押运犯人”这个借口。
    欧阳意深信不疑。
    “这趟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两个月。”
    “这么久。”
    欧阳意有点意外。
    梁柏不在,她可以专心查案,还能约顾枫喝酒,但他们成婚后没分开这么久过。
    以前去洛阳,也就是几天,欧阳意不禁好奇要押送什么犯人这么麻烦?
    欧阳意:“江洋大盗?通缉要犯?”
    梁柏并未正面回答,只道:“很棘手,一言难尽。”
    陛下龙体已经不好,这次去洛阳,方方面面准备都很充足,侍御史狄仁杰事必躬亲操办一切,大家都心里清楚,这一启程,陛下可能再也回不了长安了。
    历朝历代,皇权更替必将伴随腥风血雨。
    梁柏换了轻松的语气:“我想在离开之前和夫人逛逛夜市,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欧阳意见他说得郑重其事,笑说:“巧了,我也正有此意。夫君暂且忘掉烦心事,明日事明日愁,今宵多快乐。”
    她笑如阳光明媚,梁柏也不自觉心情愉悦起来。
    成家,从前没想过。
    欧阳意是他“病急乱投医”的人选,是天后最后通牒下匆忙交出的“答复”。
    但现在似乎日久生情,他想想,倒也不错。
    “那出发吧。”
    “走起。”
    长安的夜市名不虚传,有本地特色美味,还有来自番邦各国的特产,灯火通明,琳琅满目。
    欧阳意找了家铺子,要来馄饨,搭配烧饼,饼中夹着樱桃毕罗,一口咸食一口甜食,吃得不亦乐乎。
    她笑起来的这样子眉眼弯弯,让人忍不住要把好吃的都投喂过来。
    梁柏几乎不笑,表达最大的欢愉也仅仅是微微勾唇。
    不得不说,梁柏平日冷冷的,笑起来却格外好看,另一种感觉的好看。
    如同老君山山巅的雪景,冷淡清透,却沁人心脾,硬要找个词形容的话——高岭之花。
    “夫君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很好看。”欧阳意说着,自顾哼起曲调。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统统都吹散……”
    穿越而来,背井离乡,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可太重要了。
    梁柏听不懂旋律,怪诞而陌生,却朗朗上口,轻快愉悦。
    哼唱的人自得其乐,听曲的人也心情舒畅。
    情不自禁,他嘴角的幅度也上扬了。
    肚子填得七分饱,她又拉着梁柏来到一家烤摊,摊子边不少客人在饮酒,但欧阳意为了维持在梁柏面前矜持形象,滴酒不沾,只要来一份烤鱼和清茶与梁柏分食。
    夜市人头攒动,除了吃喝必须还有玩乐!
    不同摊子有不同游戏,二人边走边看热闹,不知不觉又闻到阵阵酒香。
    欧阳意是爱酒之人,闻着闻着便不由自主地靠过去,奈何丈夫在身边,她只能吸几口酒气过过瘾。
    这个摊子上的人在玩拇战,也就是猜拳,是饮酒时一种助兴取乐的游戏,起源于汉时。
    酒令有雅令、四书令,花枝令、诗令、谜语令、改字令、典故令、牙牌令、人名令、对字令等等。
    摊子之所以聚满了人,因为玩的都是女子,她们在念雅令。
    科举临近,长安城到处是全国来赶考的读书人,都围着这儿一睹长安女子的风采。
    长安民风开放,女子路边饮酒比比皆是,有的参赛者就是冲着这坛作为奖品的好酒来的。
    欧阳意看得入迷,不知不觉被人潮推到最前面。
    可不能为了一壶酒就去“献丑”,在老公面前,她都是乖乖女形象。
    谁知后面有个少女嚷嚷:“喂,你玩不玩,不玩让开好吗?”
    少女长得清秀,开口却十分彪悍,旁边还有几个家奴,一看就是嚣张的世家女。
    世家女见了梁柏就挪不动了,好家伙,平民里还有这样的绝色!
    世家女眼睛毫无节制地在他身上转,垂涎欲滴,惹了欧阳意。
    欧阳意笑眯眯地回答:“你怎知我不玩?”
    “那你倒是上啊!”
    欧阳意捋起袖子,冷笑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世家女被噎了下,有家奴立马上前,问要不要赶人,世家女呵呵道:“她们接下来要玩谜语令了,谜语令知道吗,听说刑部的推官们闲下来时就玩此令,是酒令中最难的!”
    人群中立马响起附和声。
    谜语令之所以难,在于其对智力依赖大。
    不像雅令、典故令这种,只要死记硬背就能说出答案,也不像藏钩之类的盲猜游戏,纯粹赌运气。
    谜语令除了需要丰厚的文学基础,还需要极高的联想力和推理能力,哪怕是才华横溢的人想把把赢也是不容易。
    梁柏轻轻拉了拉欧阳意衣袖:“玩玩就好。”
    欧阳意笑笑:“放心吧,夫君。”
    二人并肩站着,看上去并不亲密,直到听见这声“夫君”,世家女才知二人关系,冷眼瞥了下。
    上一局输的人已经出场,剩下的三位女子都互相认识,她们是同一个私塾同学,师出同门,默契十足,已经连赢两场,只要再赢一次,这坛作为奖品的酒就被她们包圆了。
    但欧阳意的出现让她们计划彻底落空。
    她回答得实在太快,好像深谙此道,每一次都能准准猜出答案,到后面的几道令甚至是对手们自己的老师编的,欧阳意挨个儿碾压,轮到她出题时,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不少书生都参加到猜谜游戏里,欧阳意太强,他们还会忍不住给她的对手助攻,但即便如此,几轮下来,欧阳意都始终保持领先,引得掌声连连。
    欧阳意被夸得都有点脸红。
    最后三个小姑娘已经出局两人,只剩下一人苟延残喘,世家女和另一位参赛者替补进场。
    欧阳意胜率太高,小姑娘们的智力和她对比简直是断层,书生们击节而叹,纷纷道“长安真是卧虎藏龙”,到最后,除了世家女以外的对手们都忍不住恭恭敬敬喊她老师。
    谁能拒绝孩子们真诚的马屁呢。
    欧阳意乐不思蜀,快问快答带给她酣畅淋漓的痛快感,对最后一个被踢出局的世家女丢下一句“这游戏不太适合傻孩子玩”。
    她一向谦逊,不喜欢对他人进行智力打击,今晚实在是被世家女的不礼貌激起好胜心。
    直到回头对上梁柏的目光——
    夭寿!她真是太得意忘形,竟然在丈夫面前表露得这么聪明?!
    欧阳意脑袋嗡嗡响地退出来,酒也不要了,送给最先那三个女孩儿,特地对梁柏解释说:“嗐,我在抄书馆抄过一本酒令书,所以这些都是看过的呢。”
    梁柏又不傻,看过不代表过目不忘。
    “第一次知道你这么聪慧。”
    挤出人群后,梁柏才说话,妻子光彩耀人的形象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欧阳意又糊弄道:“爹爹小时候常和我玩拇令啦,娘总是骂我玩这不正经。”
    梁柏说过他不识字,欧阳意也尽量不在他面前表现的博学多才,小心翼翼维护自家汉子的自尊心。
    这年头没有九年义务教育,不识字不是他的错,不识字更不代表他就比识字的笨。
    欧阳意深知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过是仗着现代人的视野和一点小聪明,所以格外尊重像梁柏这些靠自己劳动谋生的人。
    梁柏认真地看着妻子道:“我觉得意意刚才样子,美极了。”
    年轻学子们对她不加掩饰的狂热眼神,小姑娘们拉着她袖子表达崇拜,游戏摊老板连连发出的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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