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节一脸惊讶:“诶呀,我老程的腿脚也被陛下的龙气治好了!”
    李世民哭笑不得地把人赶走,“快去睡觉,明早去滋味楼。”
    能让他的肱骨之臣们怕成这样子,也是山鬼的大本事了。
    臣子们起身告退,长孙无忌快要出殿门时,听见身后李世民的声音,“辅机你留下。”
    长孙无忌顿住,其余臣子或惊诧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便从其身旁走过,长孙无忌回身,坐回案几之后,待到旁的人都走光了,才听得李世民严肃的声音:“辅机,我有一重任交托于你,务必办好,此事事关重大,你需得费心。”
    长孙无忌正了正身体,坐姿更肃穆了。
    李世民:“之前在滋味楼食蝗虫……”
    尽管长孙无忌今晚的宴上已经体会到炸蝗虫的美妙之处,但是之前连吃七天的心理阴影还在,这一刻也差点忍不住想拿手去摸一摸自己可怜的胃。
    李世民:“那炸蝗虫里藏有治蝗之法,这个你清楚,我也不多说。那天和你们一起去过之后,往后我又时常去,吃炸蝗虫还吃出了一个方法,我问过山鬼,旁人没有吃出来过。”
    长孙无忌适时问:“不知是什么法子?”
    李世民:“将秆草灰、石灰灰分为细末,筛罗禾谷之上,蝗虫不食。”
    长孙无忌静静听完,神情中是难以掩饰的欣喜:“竟然能如此治蝗,这是大好事啊!”
    秆草灰,石灰灰,这两样东西都是山林里就有的,而且,太上皇那时候为了挽救隋末时凄凉的民生,让利与民,取消历朝历代会有的山泽税,允许百姓随意取用山林、池泽的产物,也就是说,这个治蝗之法,仅需要花费百姓些许气力与时间,就能从蝗灾中保护田地里的粮食!
    李世民也露出轻松的神态,“确实是大好事,往后百姓或许不必太过忧愁蝗灾了。”
    随后又道:“辅机,我需要你去尽量收购世家手里,有石灰石、白云石之类能烧成石灰的山地。要尽快,在秋日蝗灾到来前做好,这些能妨蝗虫的东西,不能落在世家手里,否则,于民无益。”
    长孙无忌也知此事重要性,肃然点头,“我这就去准备。今夜我便不住宫里了,我需要回去梳理一下此事该如何操作。”
    李世民允许了,还道:“舅兄,我最信任你,此事交于旁人我都不放心,只能劳烦你多操劳了。”
    长孙无忌感动得满脸胀红,“二郎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
    告退后,长孙无忌长身而起,快步离去,满脑子都是:要怎么让世家的人在不清楚石灰作用下,以最快速度敲定那些地皮的买卖。
    不能焦急,急了恐怕让他们发现不妥。
    出了宫后,眼看着马车要回府里,长孙无忌忽然想到了什么,吩咐车夫:“持我令牌,绕去滋味楼前。”
    天色已晚,各坊、市早已关门,禁止出入,然而,这对于权贵来说,并不是什么阻碍。
    滋味楼也关门了。不过,长孙无忌也不是来见山鬼的。
    他下了马车,也不管车夫看法,对着滋味楼紧闭的门扉行了一礼。
    ——多谢山鬼,将治蝗之法尽数告知,救他大唐千千万万百姓。
    此一礼,长孙无忌认为,自己应当来拜。
    随后,他上车离去。
    皇宫中。
    李世民伏在案前继续思索着公事。
    东突厥的安排,旱灾和蝗灾的即将来临,他也不能全扔给臣属去做。身为皇帝,总得把握住大方向。
    烛火摇曳闪烁,烛泪一缕缕流下,时间一刻刻钟流逝,天边浓郁的黑逐渐变淡。
    李世民放下手中笔,揉了揉跳动的眉心。
    “几时了?”
    宫人回复,“陛下,四更天了。”
    李世民准备去洗漱睡觉。
    诶……他好像又熬夜了?
    李世民顿了顿,想到医嘱说过让他不要熬夜晚睡。
    ……没事,下次一定!
    李世民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132章 女人登基
    第二日粗略用了点早膳垫垫肚子, 贞观君臣就聚集到了滋味楼前。
    李世民仿佛带孩子出来团建的大家长,环视一眼,问:“都没吃饱吧?”
    其他人皆是点了点头。
    李世民满意了, “留着肚子, 一会儿才有力气吃山鬼的菜肴。倘若遇上上次炸蝗虫的情形, 咱们多吃一点,就是多一道办法。”
    虽说后来他再去, 山鬼也给他做炸蝗虫,透露了治蝗的办法, 但是以山鬼的性子,谁知道往后祂还会不会如此宽松?万一,这一次问粮种, 对方只有这一次让他们吃出粮种存在的地方, 下一次再来吃就吃不出来了呢?
    山鬼喜怒无常, 李世民根本不敢赌, 这种事关大唐百姓的重要事情,他也不能赌。
    尉迟敬德揉了揉肚子, “俺的肚子要咕噜咕噜叫了。”
    他真是好久没受这种苦了。
    李世民笑道:“一会儿就有吃的了, 只怕你不敢动双箸。”
    “也不一定。”尉迟敬德想到那天的蒸饼, 回味地咂咂嘴, 又忆起同一天的炸蝗虫,马上僵立在原地, 没了动静。
    李世民道:“那好, 一会儿敬德你多吃点。”说完,抬脚就往里走。
    房玄龄拍了拍尉迟敬德的肩膀, “多吃点。”也往里走。
    接下来每一个路过他的同僚, 都是一样的路数, 让尉迟敬德恍惚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他们是在和他道别。
    不过……
    尉迟敬德盯着那栋装修华丽的酒楼,健壮得不像话的身躯忽然抖了一下。
    其实,也没差多少了。
    尉迟敬德也抬脚往门口走去,一边走,心里一边祈祷:这次山鬼心情好食物做得好吃这次山鬼心情好食物做得好吃这次山鬼心情好食物做得好吃……
    滋味楼门口前所未有的拥挤,这群人站在门口就不动了,尉迟敬德懵逼着走上前,“你们怎么……”
    尉迟敬德也不动了。
    酒楼内是满地的藤蔓,根茎缠绕在柱上,攀爬上墙壁,参须那么细。楼中央突兀现了一株古树,盘根错节的虬枝扎入地板中,莹绿的冠顶覆满了高处,有褐色根须从树上垂吊而落。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人吃饭的酒楼,就多长了一棵参天大树呢?
    尉迟敬德瞪着眼睛,哪怕他只是一个武夫,此刻也不得不承认,那棵树仿佛有着神秘的吸引力,好看极了。
    地板上的藤蔓忽然有两根翘了起来,为李世民他们拉开了椅子。
    又有两根藤蔓伸过来,为他们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茶——没放任何调料的茶水,让贞观君臣看着别扭极了。
    尉迟敬德瞪得眼睛都要酸了。
    藤、藤蔓会自己动!
    藤蔓还会招呼客人!
    老天,它们成精了吗!
    小树苗:谢邀,没有成精,只是把拟态壳子的建模扩展了一下下,然后和宿主达成了一些积分交易,为她的山鬼角色添砖加瓦。
    高处,大树枝叶间,渺渺歌声传来。
    “炎黄虞夏商,周到战国亡,秦朝并六国,嬴政称始皇——”
    墨色叶间,倾泻出一地阳光,山鬼的倒影藏在微风吹乱的斑驳叶影中。
    李世民拨开路前方垂荡的藤条,踩过缀着晨露的藤蔓,停在古木前。
    歌声微微清晰了些。
    “楚汉鸿沟界,最后属刘邦,西汉孕新莽,东汉迁洛阳——”
    其余人也跟着李世民走进来,听着歌声,炸起满身鸡皮疙瘩。
    这是一首唱朝代更迭的歌!
    李世民眼睫垂下,又掀起,便与树枝上倚睡,微微侧头望下来的山鬼瞧了个对眼。
    祂的目光轻而淡,像极了山间的晨雾。此刻比起那个狡黠的山鬼,祂忽然像九天之上的神祇了。
    高高在上,不染尘俗,视诸人如无物。
    李世民倏然惊觉——其实他之前也没有忘记,可是,便在此时,便在此刻,更加深刻了,应他祭祀而出的,是一位真神。
    祂又转回脸,底下便仅能瞧得一缕黑发搭着白玉耳廓垂下。
    “末年黄巾出,三国各称王,西晋变东晋,迁都到建康——”
    祂旁若无人地往下唱着,调子比江南烟雨还空灵,缭绕在众人耳边。
    倘若没有那些精简道出朝代兴衰起伏的歌词,这个调子已足够让人沉醉其中。尉迟敬德勉强地让自己从歌声中挣扎出来,用心去记下唱词,左右一看,同僚们也是垂眸凝目,不知道有没有在记着山鬼唱的词。
    在唱到“大唐曾改周,武后则天皇”时,山鬼的歌声骤停。
    众人一惊,抬首看过去,便见山鬼侧过脸来望着他们,似笑非笑:“后面可不是你们能听的了。”
    “除非——”祂轻轻一眨眼,“我高兴。”
    那云端高不可攀的神明,突然,就活色生香起来。
    果然,山鬼还是那个山鬼。
    祂从高枝上跃下,每秒一百次的频率不必多说,闪瞎的眼睛也不值一提,只需要知道山鬼轻盈落地就可以了。
    “稀客——”山鬼露出一点玩味的笑意,“今日怎么来得如此齐整?”
    “有一事想要请教。”李世民说,“不过,在提那件事之前,世民被另外一件事抓挠心脏,斗胆一问——”
    枝蔓于酒楼里放肆地延伸,在山鬼身后编织成秋千椅,祂坐上去,倚靠枝叶形成的椅背时“嗯?”地回答了一声,李世民便放纵了自己的好奇心,“方才那首歌,最末一句是‘大唐曾改周,武后则天皇’,曾改周……应当是说如同王莽篡汉一般,大唐也被篡改过国号,那么,武后,是皇后的后吗?”
    还是别的什么字,同音,意思却天差地别?
    山鬼手指勾着柔嫩的绿叶,光洁纤细的双腿悬空荡着,“是皇后的后,也是皇后的皇,更是——”
    李世民不等山鬼戏谑,便已接口:“更是皇帝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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