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是珊瑚在外敲门,冯嘉幼才装作醒来。
    “你怎么样?好些没有?”谢揽起身去开门。
    “嗯。”冯嘉幼支吾一声。
    珊瑚喊了声“姑爷”,然后直奔内室:“小姐,昨个夜里大理寺出了大事,有一伙高手闯入监牢,将关押在内的疑犯给劫走了!”
    “什么?”冯嘉幼表现出震惊,心中其实并没有几分惊讶。
    她坐在床上,望一眼边伸懒腰边往茶几走的谢揽。
    谢揽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我不是早猜到了?”
    冯嘉幼移开目光。
    珊瑚道:“那伙人攻入大理寺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但幸好没有造成伤亡。”说起来都难以置信,“天子脚下如此猖狂的匪徒,惊动了玄影司沈指挥使亲自出马,带队出城去抓。”
    冯嘉幼问:“抓到了?”
    珊瑚点头:“抓到了,疑犯交还给了大理寺,劫狱那伙人全部由沈指挥使带回了黑牢。”
    冯嘉幼又看谢揽一眼,发现他在悠闲喝水。
    劫狱失败,他竟全无反应。
    他时常翘尾巴,并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必定是有后招。
    珊瑚继续道:“此事闹得太大,现如今坊间全都传遍了,大理寺抓的那贼人的确是黑水城十八寨的少寨主谢小山。”
    “咳……”谢揽一口茶险些将自己呛死。
    沈邱这个老鬼搞什么,自己会被玄影司生擒这事儿已经够丢脸了,还敢将他的小名儿报出来?
    等着!
    冯嘉幼却在心里琢磨,原来他也姓谢?
    她默不作声的起身穿衣梳妆,两个通宵没睡,眼底下已鸦青之色,再加上情绪焦灼,脸色也差。
    谢揽见她是穿男装:“你这样子还想出门?”
    冯嘉幼奇怪地看着他:“大理寺都被劫了,几十年来头一次,崔少卿必定召集众人过去发一发雷霆,你这个司直此时不过去,是等着回头单独被他骂?”
    “可你还病着。”谢揽才懒得管崔少卿骂不骂,闭着耳朵就是了,又不打算在他手底下升官,理会他那么多。
    “我已经没事了。”冯嘉幼起身挽住他的手臂,拿出一贯的态度对待他,不过眼底缺了笑意,
    谢揽知道劝不住,只好也换上官服出门。
    一路上冯嘉幼都不说话,抵着马车壁闭目养神。
    即使谢揽蓄意靠近她,她也不将头歪靠在他肩膀上。
    谢揽隐隐感觉到一些不对,从早上开始她就有些冷淡,但想她是因为病了的缘故,也就没多想。
    ……
    等到了大理寺,果真如冯嘉幼所言,全部官员都被崔少卿喊去了议事厅。
    冯嘉幼将谢揽送到议事厅门口,然后在附近等着崔少卿上朝归来。
    问他讨要腰牌,她想见谢临溪。
    谢临溪才被劫过,没有崔少卿的腰牌她肯定是见不到的。
    “你怀疑有什么内情?”崔少卿在朝上被同僚讥讽了一通,颜面无光,此时脸臭要命。
    “我还不确定。”冯嘉幼目前半个字也不敢透露,“得等到见到谢临溪再说。”
    崔少卿看着她长大,从不曾见她这般慎重过的模样,一丝笑容也没有。
    只考虑片刻,便将自己的腰牌取下来给她。
    冯嘉幼双手接过,又问:“崔叔叔,定性了谢临溪就是少寨主,不知后续会如何?”
    “他不是个简单的贼寇,按说应该交给兵部去管。可偏偏内阁发的檄文上十八寨还是贼寇,非得按在咱们大理寺头上。”
    提起来崔少卿就无比心烦,“要先看那位大寨主怎么说吧,朝上如今分为两派,主战的想要直接出兵攻打十八寨,因为这谢小山才是十八寨现今的脊梁骨,将他斩杀于阵前,十八寨士气大损,此乃收复黑水城,夺回西北控制权的天赐良机。”
    冯嘉幼明白了,另一派是主和派,主张诏安。
    而且主张诏安的肯定更多。
    二十年前的南疆王叛乱,折了大魏太多良将,元气大伤,尚未休养回来。
    崔少卿道:“虽然我看不出来,但沈指挥使亲口盖章此人是位顶尖高手,之前之所以束手就擒是因受了严重内伤,你见他时小心些。”
    冯嘉幼躬身:“是。”
    等崔少卿进去议事厅,冯嘉幼趁着谢揽得好一会儿出不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往牢房。
    经过劫狱,及确定谢临溪的身份,他被换了个牢房。
    此牢房位于地底,只囚禁了他一人。
    冯嘉幼拿着腰牌轻松入内,再见到谢临溪时,他背靠墙壁休息,脚腕手腕都带着镣铐,人也比先前憔悴了许多。
    谢临溪抬头见是她,微微惊讶:“谢夫人?”
    冯嘉幼听到这声“谢夫人”,内心复杂至极,她喊道:“谢公子。”
    随后小心翼翼朝外望一眼,像是在看外面有没有人偷听,她又做贼般的蹲下来,压低声音道:“谢揽,我夫君让我来给你传个话……”
    说话时,她紧盯谢临溪的表情,听到这声“谢揽”,他果真露出错愕的表情。
    随后谢临溪道:“他都告诉你了?”
    冯嘉幼仅存的一线希望彻底破灭。
    谢临溪旋即瞳孔紧缩:“你诈我。”
    冯嘉幼抚着额:“他冒名顶替你,你还替他认罪,你到底有什么把柄捏在他手上?”
    谢临溪拖着镣铐站起身:“谢夫人,不存在什么冒名顶替,他确实是谢揽。”
    冯嘉幼:“你不说实话,我要怎么帮你?”
    谢临溪问:“谢夫人知道多少?”
    冯嘉幼不答反问:“你有家人被他拿住了?”
    谢临溪也不回答,他望着冯嘉幼明显憔悴许多的脸,良久才道:“谢夫人难过,是因为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嫁错了人?”
    认错了人是真的,但对于冯嘉幼而言,她还没去思考是不是嫁错了人。只知不能嫁,也不敢嫁。
    谢临溪见她敛着长睫伤感的模样:“你特意跑来是想救我?”
    冯嘉幼是想明白始末,更想知道谢揽派人劫狱又坐实谢临溪的身份,到底想干什么。
    她害怕他干的是造反的事儿,那自己整个家族就完了。
    冯嘉幼正想回答,谢临溪拖着铁链靠近她一步:“你整宿没睡,是为我担心?”
    冯嘉幼蹙眉,向后退了一步,隔着铁栏望着他。
    他虽依然是那副冷清淡淡的表情,眼中似乎多了一抹笑意。
    “你是猜出来的?”谢临溪忽地换了个话题,“也正常,他这人偏爱单打独斗,不会轻易付出信任,可一旦认可你,几乎不设防备。我早猜他与你成婚后,要不了多久就会露陷,却没想到竟这样快,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聪明。”
    “你很了解他?”冯嘉幼问。
    “自然。我二人同名同姓,十四岁相识至今,年年相聚,感情甚笃。”谢临溪又向前一步,“放心,事情没你想的那样复杂,他来京城只是想闯架格库,查他家族被流放的案子,我恰好收到吏部的文书,便让他代我入了大理寺。”
    听他说得一派轻松,冯嘉幼的心口是真的开始吃痛:“那他到底为何来向我求亲?”
    冯嘉幼是心动,想要与一棵树苗一起成长,希望对方能替她实现改革法制的理想。
    可她是有自尊的,且更偏向于顺其自然,没打算强行纠缠。
    前一晚他信誓旦旦说不娶,她死心了,谁知第二天一早他又主动过来提亲。
    这不能全怪她自作自受,明明是他先选择了她啊!
    谢临溪稍作犹豫:“这怪不得我,是令尊。是他求着谢揽去娶你。”
    冯嘉幼手指微颤:“我父亲?”
    “令尊当年不是失踪,是去了黑水城。”谢临溪将此事和盘托出。
    冯嘉幼认真听着,震惊之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之前书楼内的贼人。
    难怪他的出现处处透着古怪,竟是她父亲!
    “事情大抵如此。”谢临溪条理清晰地讲完,看着她道,“令尊想用谢小山保护你,也想用你来慢慢诏安谢小山。”
    “他疯了。”冯嘉幼连连摇头,难以置信冯孝安竟会疯成这样。
    谢揽是什么身份,半步反贼。
    她死只是死一个,牵扯上他,九族都会被诛!
    “不牵扯也无用。”谢临溪轻轻叹气,“你爹现如今的身份是十八寨的二寨主。你猜谢家父子一旦自立,你的九族将会如何?”
    冯嘉幼是真有些站不稳了,伸手扶住铁栏:“难怪他躲着不出来。”
    看来她从小对父亲有股仇视,真不是不孝。
    这个自私的男人,不但夺走母亲对她的爱护,如今还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谢临溪看她的目光带着些怜悯:“可惜了,躲着不出来也是无用,他和沈邱早被我的老师盯上,逃不掉的。”
    冯嘉幼倏地凝眸看向他,一早察觉到了他不对劲。
    老师?
    他背后有人支持?
    “冯小姐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自我十四岁第一次见到令尊带着谢小山来蜀中游历,我就知道他们是我一步登天的机会。”谢临溪此时已经走铁栏前,与冯嘉幼相隔半步。
    冯嘉幼见他脸上哪里还有先前的隐忍,眼眸神采飞扬。
    谢临溪道:“六年时间,我两次放弃上京考试,正是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尤其是你那谨慎的父亲,是我彻底伤了我的右手,才令他相信我是真的不喜朝廷,厌恶做官。我所艰难付出的一切,等着正是今天这样一个时机。”
    冯嘉幼脊背绷直:“你准备借谢揽少寨主的身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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