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昭本就心烦,被他念叨的忍无可忍: “你不要再自以为是行不行,整天将你那些苦情戏码往我身上套!我是真恨她,没有任何逼不得已!”
    沈时行看出他乱了方寸,故意激他:“恨她?你明明喜欢她!”
    “喜欢能值几个钱?能抵偿我一家人的命?”裴砚昭真想将他从马车里扔出去,“你可知道,冯嘉幼的父亲害得我家破人亡!”
    沈时行瞠目结舌。
    裴砚昭知道自己冲动了,微微怔。
    事已至此,他索性道:“说到这里,你今后不要再埋怨爹不肯认我,只收我当义子。我本来就不是你们沈家的人。我去你家时,你才刚出生,不清楚罢了。”
    沈时行还没缓过来。
    “当年冯阁老选孙婿,我是主动去的,目的正是报仇。”裴砚昭语气中透着难消的怨恨,“那时冯孝安已经死了,我又一无所有,只想着冯孝安让我失去的一切,我全都要从冯家拿回来。”
    沈时行终于慢慢回神:“但你后来放弃了。”
    裴砚昭沉默片刻:“因为爹已经成为玄影司高官,有一定权柄在手,而我在冯阁老的栽培下,也有了不俗的能力,我们都已经不再是这京城微不足道的沙尘,继续留在冯家意义不大。”
    说完他掀开帘子,喊凌百户过来:“你亲自去一趟蜀中保宁府,找认识谢揽的人,或者通过其他渠道,收集一幅谢揽的画像。”
    凌涛怔了下:“谢司直的画像。”
    裴砚昭吩咐:“不要这几年的,要之前的。”
    “你还怀疑他?”沈时行不知道他为何揪着谢揽不放。
    “直觉。”裴砚昭说不清楚,“如果真是他,那正好,等冯嘉幼成婚那日,恰好可以送给她一份大礼。”
    沈时行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盘算,自己刚出生那年是昭化十一年。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往常冯嘉幼总是日上三竿才起床,对于睡懒觉这回事儿,她总是能懒则懒。但她母亲回来了,天才刚刚蒙蒙亮,就被嬷嬷派人叫起来,过去请安。
    她昏昏欲睡的回话,被江绘慈训了一顿,也没能清醒几分。
    江绘慈恼她不争气:“你瞧你这副样子,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张口闭口就这两句,冯嘉幼听烦了,小声说:“您生的是个女儿,又不是一块儿泥巴,不可能照着您想要的模样捏。”
    “你又在那嘀咕什么?”江绘慈让她走近一些,大声说。
    冯嘉幼哪里敢,杵在原地不动。
    这时管家疾步过来:“夫人,谢司直又来了,在外求见。”
    江绘慈当场就将手里的杯子摔了:“岂有此理,这姓谢的欺人太甚,既瞧不起咱们,又跑来干什么,是嫌流言传的不够难听还是怎么着?”
    碎裂的瓷片溅到冯嘉幼的鞋子上,她往后稍退两步,心道这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娘这泼辣性格,清修十几年,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管家忙道:“谢司直好像是来提亲的。”
    江绘慈正准备让护院轰他出去,闻言怔住。
    冯嘉幼则“啊?”了一声:“不可能吧?”
    “看他好像带了聘礼。”管家看不出那粗布包着的是个什么物件,瞧着挺长的,他万分珍视,应价值不菲。
    江绘慈捻着手指,思量半响:“我过去会会他。”
    她走到房门口,发现冯嘉幼竟随在身后:“你……”
    冯嘉幼先开口:“女儿没准备跟着去,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
    江绘慈眼眸微动,点了点头。往花厅走时,她对身边的徐嬷嬷道:“小嘉瞧着不对劲。”
    这些年她没怎么管过家,不代表她对女儿不闻不问,尤其是冯阁老过世后,她更是时不时关注着。
    “以她的性格,会这样逆来顺受?”
    徐嬷嬷笑道:“喜事,小姐应是对那位谢司直有意。我瞧着两人是挺般配的,谢司直无非是家世低微了些。肯来提亲,对小姐也应有意。”
    “那他昨日说的话作何解释?”江绘慈狐疑着来到花厅。
    前脚刚进去,冯嘉幼后脚就跟来了,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原因无他,好奇谢揽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瞧他昨夜的态度,睡一觉跑来提亲,除非梦里中邪了。
    “谢司直。”江绘慈先朝他行礼,大小好歹算是个官。
    “冯夫人。”谢揽起身回礼,微微躬身,表现的极为谦卑。
    低头前,他还朝冯嘉幼躲藏的方位扫了一眼。手心里莫名捏出一些冷汗,上战场都没这样紧张过。
    【作话】
    关于起名,之前就有人说,根据平仄,冯幼嘉比冯嘉幼更合适。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谢揽→懒
    冯嘉幼→加油
    意思是,无心在官场混的懒货,需要一个在旁边喊加油的。。
    第11章
    诚意.
    江绘慈坐去主位:“听说谢司直是来提亲的?”
    谢揽端正身姿:“是。”
    江绘慈责问:“昨晚你不是说暂无成亲的打算?”
    谢揽硬着头皮:“谢某回去自省一夜,认为自己不该逃避责任。”
    江绘慈冷冷一笑:“可你们蜀中就是这样上门提亲的?”
    想起昨晚谢揽曾说他手中只余几个铜板,看来是真的,竟连位媒人都请不起。
    江绘慈并不在意,在她的观念里,读书人清贫就代表着清流,是好事儿。
    但清贫不等于敷衍,省去三媒六聘可以,诚意必须得足。
    若不然,就真是冲着流言迫不得已,内心若太排斥,往后也不会善待她女儿。
    谢揽忙将自己的苗刀从茶几上拿起来:“谢某身无长物,只这一件,是我谢家的家传兵刃。”
    形似禾苗的长刀裹起来时,细直如一根棍子,解开裹刀的粗布,瞧着也是破旧的刀鞘,但带有“家传”两字,至少代表着诚意。
    料想她不会怀疑,义兄也是军户出身,几代仅他一个读书人,家传是柄刀,并无不妥。
    江绘慈不懂兵刃,但她自小行商,鉴宝的眼睛毒辣得很,只看这刀鞘材质,以及扑面而来的厚重感,便知这刀价值连城,乃“家传”无疑。
    看向谢揽的目光立马柔和几分。
    冯嘉幼躲在屏风后面,听着两人越聊越多,甚至都开始讨论成亲的日子。
    她抓心挠肝的恨不得将屏风钻个洞,露只眼睛去瞧瞧谢揽的神情,想知道昨晚他离开后受了什么刺激,哪有人对待婚姻大事态度转的这样快?
    “关于宅院的问题……”江绘慈盘算着在哪里买宅院,当成嫁妆赠给谢揽。
    谢揽却说:“不必了,往后住在冯府就好。”
    江绘慈闻言茶杯又险些落地:“住我们府上?”
    “是的。”谢揽之前都是在强撑,说到这尴尬之处,反而一派镇定。
    冯孝安已经教了他应对之策。
    他从椅子上起身,拱手道:“因为冯府的风水甚和我心意。”
    江绘慈微怔,旋即笑了,心中颇为熨帖。
    冯家这所宅院里出过两状元一探花,还有一位入过内阁的大理寺卿,他又恰好在大理寺任职。
    谢揽也倏地意识到,比起来大张旗鼓的将冯嘉幼娶出去另立门户,留在冯家,等他死遁之后,对冯嘉幼的伤害最小。
    也许二叔正是出自这样的考量。
    江绘慈仍心有顾虑:“我倒是无妨,但你不怕同僚说笑话?”
    谢揽:“那就努力让他们不敢说笑话。”
    江绘慈再是一愣,不语。
    “日子由您选定,希望越快越好。”谢揽又请求,“在此之前……谢某目前在大理寺居住多有不便,希望能先搬入冯府暂住。”
    “何时?”
    “最好今日。”
    这番要求简直匪夷所思,甚至可说有些无理,江绘慈摸不准他的心思,不搭理他,只端起茶盏喝茶。
    “夫人!”珊瑚进入花厅,急慌慌地道,“小姐昏过去了,您快去瞧瞧吧!”
    江绘慈蹙眉,起身道了句“失陪”,将谢揽晾在一边。
    冯嘉幼在花厅后院里等着,一见江绘慈过来,忙迎上前:“娘,您不必想太多,谢司直想早些搬进来住,应是为了保护我,关于赤鎏金的凶手,他好像有些眉目。”
    “保护你?”江绘慈不耻冷笑,“赤鎏金这案子,玄影司和大理寺瞧着都束手无策,他有眉目为何不上报?无非是想独贪这份功劳,来个一鸣惊人罢了。我看他,就差将‘野心’二字写在脸上了。”
    “若没这份野心我还瞧不上呢。”冯嘉幼嘀咕一声,劝道,“可您想,他背后没有倚仗,又只是个举人,升迁之路本就艰难。再说,官场上有几个没野心的,爷爷不也想站的高一点,才能为百姓做的更多。”
    江绘慈道:“你爹就没这份野心。”
    所以他下场凄惨,这话冯嘉幼可不敢说出口:“爹是无心攀高位,不代表他没有野心,爷爷没少和我说,爹天生一副反骨,喜欢剑走偏锋。”
    她爷爷时常抱怨,说家门不幸生了个逆子。
    从小就一大堆歪理,送他去书院与世家子弟一起读书,他偏要去结交三教九流,私底下狐朋狗友一大堆。
    为他相中的侯门女,还处于商讨阶段,他便愤然离家出走去往金陵,还带了个商户女回来。
    给他安排去补刑部的缺,他不去,说什么乱世里专注于审案,惩治几个恶人,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唯有平定天下,方能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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