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后顾昭已经换好了里衣,看起来正睡着。
    怀霜看着天子,有点犯了难。
    寝殿中这张本该天子休息的大床由姑娘占着,而这次有没有宫中女眷随行,长锦宫中的偏殿只怕也没有安置好。
    天子今日是骑马从猎场赶回来的,此时已是深夜,面上已有了淡淡的倦色。
    可姑娘正病着,抱走姑娘也不合适。
    “朕来陪着姑娘。”李翾淡淡的道:“不必另外准备寝具。”
    怀霜闻言怔了片刻,轻声应下后悄无声息的让开了位置。
    姑娘正病着,皇上自是没有别的心思,大抵是要亲自照看姑娘。
    果然天子在床边坐下,拿起帕子轻轻替姑娘拭去额角的汗珠。
    “怀霜姐姐,好热。”没过多久药效发作,顾昭身上热得难受开始扯身上的被子,口中还喃喃道:“不要盖被子……”
    很快一双微凉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制止了她的动作。
    “发了汗就能退烧了。”男子低沉轻缓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几分诱哄的语气。“再忍一忍,很快就不难受了。”
    顾昭勉强睁开眼,床边坐着的月白色身影,虽是有些面容模糊却很熟悉。
    “皇上?”她烧得有些糊涂了,逆着光看去,却觉得他看上去比天子还要年轻。“您、您是皇上么?”
    李翾无奈的弯了弯唇角。
    “昭昭,敢情你是真的跟朕不熟?”他抬手刮了下她的鼻梁,半真半假的道:“除了朕,你还想哪个男子深夜坐在你床边?”
    天子倒是忘了,即便是他深夜在未出阁的小姑娘身边,那也是不妥的。
    “把宫灯再调暗些,别照到姑娘的眼睛。”李翾吩咐了声,身边的宫人立刻去办。
    等眼睛适应了殿中的光线,顾昭看清了李翾,才软软的道:“因为您穿这颜色格外年轻,我才一时没看出来。”
    李翾挑了挑眉,“勉强”接受了她的恭维。
    “皇上,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她后知后觉的想起天子深夜还未休息,小声催促道:“您早些去休息罢,我睡一觉就好了。”
    说话间她又低低咳嗽了两声,虽是竭力忍着,看起来却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李翾替她倒了杯温水,用被子将她严严实实的裹好后,扶着顾昭起来亲自给她喂水。
    小姑娘柔软的唇瓣贴在白瓷杯壁上,格外诱人。天子的喉结滚了下,默念着她还在生病,很快垂下了眸子。
    顾昭浅浅的啜了几口,说不喝了。
    “睡罢,朕陪着你。”李翾将她放下后,替她盖好被子,温声道:“等你睡得安稳了,朕就走。”
    顾昭身上难受,便也没有再坚持。
    在天子宽大的龙床上,更显得她小小一只陷在厚厚的锦被中,看着格外惹人?????怜惜。
    “皇上?”顾昭忽然低低的出声。
    李翾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哪里不舒服?”
    “您能讲个故事么?”顾昭又睁开了眼,小声的道。
    小时候她生病时,爹爹和娘亲都会给她将故事哄她睡,后来她长大了,便不好意思给初丹和落蕊提着要求。
    今日不知怎么的,有人在一旁哄她,就特别想要撒娇。
    李翾默了一瞬。
    他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幼年时也从未有人哄过他——
    顾昭见天子没回话,想起他还是皇子时候的那些事,不由有些懊恼自己提的要求,装作一切没发生过。
    “朕不大会讲故事。”李翾沉静的声音中添了些不易觉察的窘迫,轻声道:“朕给你讲一段游记上的见闻可好?”
    顾昭为了缓和尴尬,轻轻应了声。
    很快天子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顾昭越听越觉得有几分熟悉。是了,她曾在别庄抄过一段时日的游记——那时天子把自己放在身边,是为了监视她罢?
    但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待自己很好。
    顾昭闭上了眼,竟觉得倦意慢慢袭来。
    “我睡了,您、您也会去休息罢。”她低低的说完,就闭上了眼。
    李翾没有停下,继续回忆着游记上的内容读给她听。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李翾感觉到她粗重的呼吸似是平缓了些,这才不再出声。
    看她睡得安稳了,李翾也没有离开,仍在床边守着她。
    怀霜带着宫人候在不远处,想要劝天子休息,却被张卓英使了眼色制止。
    时辰钟的指针堪堪指向寅时,顾昭的额头虽还是汗津津的,却终于退去了热度。
    “总算不烧了。”李翾松了口气,让人拿来温水投好的帕子,替顾昭简单擦拭了一下,没敢再动她,让她继续睡。
    此时张卓英才轻手轻脚的上前,悄声道:“皇上,您不若先去榻上小憩片刻?”
    李翾看了一眼睡着的顾昭,她手中还攥着自己的衣袖。
    “不必了,把折子拿过来。”李翾压低了声音道:“等明早议完事朕再睡。”
    张卓英没有再劝,恭声应是。
    这几本折子说不上紧急,皇上此举还是为了陪姑娘。
    李翾让人搬了一张高几放在床边,左手放在床边任由姑娘牵着衣袖,右手则兼具翻看折子和提笔朱批。
    许是知道有人在身边陪着,顾昭夜里睡得还算安稳,天子也就这么陪了一夜。
    翌日。
    当天光大亮时,顾昭才悠悠转醒。
    昨日的昏沉已然好了大半,脑子轻松多了,就是身上有些黏腻不舒服。
    正当她开口想叫怀霜时,却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醒了?头还疼不疼?”
    说话的人是——天子?
    顾昭连忙睁大了眼,在她床边坐着、关切的望着她的人,不是李翾又是谁?
    “您、您怎么在这儿?”顾昭吃了一惊,旋即昨夜的记忆开始涌入脑海。
    她记得天子去了望月阁找她,她不知怎的竟发烧了,好像是天子抱起了她,还亲自照顾她来着……
    不对,当顾昭看清帐子的颜色、又往外看殿中的布置时,眼睛越瞪越圆。
    李翾看着发懵的顾昭,好笑的道:“这是朕的寝殿,朕为何不能在这里?”
    难道这里是长锦宫?
    “别动。”见顾昭挣扎着要起来,李翾按住了她。“好不容易才退了烧,别再着凉。”
    顾昭心中的震惊无法用言语形容。
    “朕只是为了方便照顾你,才将你带了来,没有外人知道。”李翾猜出她心中所想,安抚道:“你且放心住下。”
    说着,他吩咐宫人道:“叫凌太医过来给姑娘诊脉。”
    听到还要太医来,顾昭连忙摇头,却听李翾淡淡的道:“昨夜凌太医已经来过,给你开了退烧的方子。”
    “放心,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不多时凌太医就赶了过来,经过昨夜他已经历练了出来,神色如常的给天子行礼,向顾昭问好。
    “既是退了烧,姑娘便没有大碍了,只需再吃两日的药就好。”凌太医替她诊脉后,谨慎的回道。
    李翾微微颔首,又道:“夜里朕听她咳嗽了几次,也是风寒所致么?”
    皇上竟守了顾姑娘一夜么?
    凌太医感觉自己才调整好的表情险些破功,皇上也太宠着姑娘了。
    等到凌太医离开后,顾昭小声的问出了口。
    “皇上,您一直都没走?”
    李翾微微笑了下,调侃道:“有人牵着朕的衣袖不放,还撒娇让朕讲故事,朕怎么能走?”
    顾昭一下子红了脸。
    在凌太医来之前,她发现自己手中确实攥着天子衣袖。且从衣料的褶皱程度看,自己攥了很久。
    “等会儿让怀霜服侍你更衣,用了早膳再吃药。”李翾见顾昭已经好了大半,起身道:“朕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好好休息。”
    顾昭轻轻点了头,目送他离开后就垂下了眸子,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
    顾昭被李翾留在了长锦宫养病,并且以她病着不宜移动的理由,仍旧让她住在天子寝殿,李翾第二日出发去主持春狩仪式。
    好在她名义上是陪着长公主而来,且又称病,顾昭不出去也没人能进来一探究竟。
    在李翾离开后,初丹和落蕊得以来长锦宫看顾昭。
    两人进来时,看到被照顾得极好、宛如在家中一般自在的姑娘,便知道对姑娘照顾有加的人是当今皇上。
    虽是已经过了一日,可那时的震惊还是久久萦绕在两人脑海中,仿若在梦中一般。
    直到见了顾昭,她们才有了种真实感。
    “姑娘,您可好些了?”初丹并没急着问两人的事,先关心顾昭的身体。
    顾昭点点头,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
    “姑娘,怀霜姑娘都告诉我们了。”初丹怕顾昭忧思过度会影响病情的恢复,先抢着道:“您放心,我们会守口如瓶的。”
    落蕊也用力的点点头。
    若那人是皇上,在姑娘身上发生的一切便合情合理了。
    “无论姑娘作何选择,我们总是站在您这边的。”初丹和落蕊都握着顾昭的手,坚定的道:“我们永远都跟着姑娘。”
    顾昭感到眼眶微微发涩,用力的点点头。
    因是在长锦宫,两人并没有多问,每日只用心照顾自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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