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时聆的消息时他刚吃完晚饭,正准备约个朋友晚点儿出来喝一杯,如今电话没打出去,搁在餐桌上那块平板里的邮件也还没看完。
    出门时就穿了个单衣,此时这么吹着风有点冷,但商行箴没有关窗的打算,正好借此机会让头脑清醒一下。
    一开始他把时聆困在自己的视野里,本意是想折腾对方,心理践踏或是生理摧残,结果哪方面都没讨够本,甚至还没实施,他好像先把自己折腾进去了。
    当年齐康年把他哥逼上绝路的时候,绘商已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他太年轻,缺乏足够的资本与齐晟抗衡,现在局面扭转,他手握时聆这颗供他任意把玩的棋子,却似乎有些舍不得。
    这种“舍不得”的心态不是指他打消了摧毁齐晟的想法,相反这个想法在他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可他不想像最初那样把时聆划拨到齐家那一派别里。
    他找了个理由为自己的无端心软开脱,大概是时聆从未表现出与齐家有关联的行为,那他目前也没必要伤神去折磨一个不属于齐家的人。
    扣在中控台的手机响起默认铃音,商行箴看一眼,接通了:“在开车。”
    电话里的人笑了一声:“巧不,我也在开车,今天刚从外地回来。出来喝一杯?”
    路上车不多,商行箴没放慢车速:“你跟秦玄在一起?”
    “是啊,出来不,在灰鹤俱乐部。”
    商行箴停在红灯前:“改天吧,今晚临时有事。”
    “别这么扫兴,还想问你点事儿……”对面促狭道,“听我姐说你在家里养了个小情人。”
    “……”商行箴无语了,“这是程思韵原话?”
    “差不多,她说奉命指导你家那小孩儿拉琴,我猜就那么回事。”
    “人家还未成年。”
    “操,商行箴你这么狼啊?”
    商行箴几欲爆脏话:“我意思是我对未成年没兴趣。”
    “那成年了就有兴趣了?”那边笑得更狂,“妈的,没看出来你喜欢搞养成。”
    商行箴看着倒数的秒数:“你还有事没事?没事挂了。”
    “等下啊,”对方收起笑,“长汇科技的请柬你收到没?”
    “收到了。”
    “你去不去?”
    “去吧。”
    “那我也去,你带上你小情人让我过过眼不?”
    商行箴果断地掐了线。
    他给油驶过路口,打右灯拐进僻静的街道,在一个小区附近停了车。
    还没把手机抓到手里,他就瞅见了路灯下东张西望的时聆,估计车头灯太晃眼了对方没看清,商行箴依照惯例按了两下喇叭。
    果然时聆又撒丫子冲这边奔来了,书包在背后一晃一晃的,不过今天他的步子有点碎。
    商行箴开了车锁,时聆开门钻进副驾,卸掉书包放脚边:“叔叔。”
    “你同学续场子去了?”商行箴问。
    “还没,他们说要等午夜场。”时聆抓了抓左边的裤腿,“我觉得我不能那么晚回家。”
    商行箴察觉到异常,一抬手摁亮阅读灯,拨开时聆护在膝上的手:“你这里怎么了?”
    只见早上穿出去时还好端端的裤子,这会儿蹭了脏、起了球,时聆低头不语,商行箴语气强硬道:“裤腿撩起来我看看。”
    时聆看了他一眼,听话地把裤腿捋了上来,瓦数不高的灯下,他的肤色依然被衬得白皙,以至于卧在膝盖下方那小小的一片擦伤变得非常显眼——也可能是涂了红药水的缘故。
    商行箴没闲心想别的,手掌垫在时聆的腿弯处轻轻一托,蹙眉道:“怎么弄的?”
    时聆下午就想好了借口:“下公交的时候没留神脚下有路牙子,磕了一下。”
    “疼不疼?”
    “现在不疼了。”
    紧贴腿弯的掌心温度和打量伤口的灼灼目光不分上下,时聆碰了碰商行箴的拇指,说:“真不疼,我在同学家已经处理过了。”
    商行箴蓦然松了手:“下次注意点。”
    阅读灯熄灭,车头灯扫过四下街景,商行箴把着方向盘调了个头。
    时聆弯身将裤腿放下,分秒间眼底闪过晦暗的神色,再挨上椅背时又换回满眼明净:“叔叔,你这么好,为什么没有女朋友……或男朋友?”
    商行箴把车窗升上去:“我哪儿好?”
    时聆只知道对方理解能力低下,没想过连重点都能抓错:“懂关心人。”
    商行箴真没料到能得到这般评价,笑了笑没答话。
    时聆不死心地追问:“你还没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没对象?”
    “很稀奇吗?”道路畅通,商行箴却开得不快,“没有就没有,不想找。你怎么总爱关心我这方面的事儿?”
    “我就问问。”时聆缠着裤腰绳玩儿,“那你更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商行箴避重就轻:“没谈过,不知道。”
    话题差不多被堵死了,时聆还想问什么,中控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商行箴看了看,是周十五的电话。
    连接蓝牙后周十五的声音响彻车厢:“商先生!那小屁孩怎么还不让我去接啊!”
    小屁孩本人将这个带着贬义色彩的称呼听得清清楚楚,不高兴地抿了下嘴。
    商行箴看在眼里,闲情逸致道:“这才几点,急什么。”
    周十五生怕被误会消极怠工,解释道:“我是不急,我怕你急啊商先生!”
    这下连商行箴也听不下去了,一句话阻止了周十五的胡说八道:“他在我车上。”
    车里死一般的寂静,周十五颤悠悠地问:“现在?”
    商行箴道:“现在。”
    “商先生……”周十五罕见地用上了敬语,“您连着蓝牙吗?”
    商行箴回答:“连着。”
    省得周十五继续没话找话,商行箴干脆地挂了线,只听旁边的人小声嘟囔了句:“口不择言。”
    商行箴颇觉好笑:“别跟他计较,改天他就向你道歉了。”
    时聆对商行箴的大度感到好奇:“你们真的是上下级吗?”
    “不然呢?他工资不是我支给他的?”
    时聆说:“我觉得你们更像朋友,你调侃他,但也包容他。”
    商行箴惊奇于时聆观察得透彻:“怎么说,他那人实在,没什么坏心眼儿,虽然看着毛躁,但做事蛮细心,确实值得交情。”
    时聆还记着初见时那人把他扛肩上晃得他脑壳疼:“没看出来。”
    商行箴陈述事实,说:“我容不得身边的人犯大错,但老周给我干了六年多——”
    余光看到副驾上的人大幅度地转过脸面向他,商行箴瞟一眼,读出时聆眼中的震惊,他微怔,随后失笑:“就是字面意思,他给我当了六年司机,从来没出过纰漏。”
    “哦。”时聆有点困,敷衍地应了声。
    商行箴问:“你刚才瞎想什么。”
    时聆支着扶手箱撑住脸,上半身随姿势往主驾那边歪过去,懒懒地说:“没什么,谁让你说自己男女通吃。”
    商行箴警告:“我没说过,别血口喷人。”
    回去后时间还早,时聆打起精神练了会儿琴,今天太累了,感觉比在绘商楼下蹲守大老板那几天加起来还累,他洗完澡出来后就扑到了床上,决定把周末作业留到明天下午。
    卷着被子往床中央一滚,时聆陷在枕头里,摸出身下的手机上了会儿网。
    他的网页浏览记录全是关于绘商和商行箴的资料,这个企业包括这个人都快被他盘包浆了,他也还是没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信息。
    举手机的手有些发酸,时聆垂下手臂看着昏暗中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等手腕的酸软劲过去,他再次将手机举到眼前。
    可能是背谱子锻炼出来的记忆力,早上周十五报给他的电话号码,他现在仍记得特别牢,将号码存进通讯录,管对方睡没睡着,他发过去一条短信:今晚很抱歉,让你等我电话那么久。
    估计是职业习惯,对面很快回了:你谁?
    时聆:叔叔的小屁孩。
    周十五:……靠。
    周十五:没事,那啥,我也给你道个歉,我这张破嘴也就这样了,绝对没有侮辱人的意思。
    时聆:嗯嗯。
    房门微响,时聆放下手机,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学习室灯光亮起,时聆翻个身,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让商行箴对他放松警惕。
    听觉捕捉到椅子被轻轻拉开的声音,他又翻回床畔,贴着枕头冲外间喊:“叔叔。”
    商行箴很快出现在隔墙一侧,就站在光暗交界处,问他:“喊我?”
    时聆酿着睡意,声音听起来很黏:“你能过来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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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你别凶我
    睡房没开灯,商行箴背光,看不清时聆脸上挂着怎样的表情。
    他以为时聆洗澡的时候碰到了擦伤疼得直哼哼,便走过去立在床沿:“怎么了?”
    时聆躺平了身子,打着商量的语气:“下周一早上轮到我做值日,我要早点回学校。”
    前段时间商行箴比往日早一个小时出门已经是极限,他问:“有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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