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同康、布政司洪参议、皇商高永良、钱记商号的钱嗣同,还有就是梁家二公子梁俊毅,梁同康外室曲梦枝以及祁望。”她一一报出赴宴人的名姓。
    “这些人殿下都查过,并没发现有何不妥。”魏东辞仔细回想道。
    “会不会有什么遗漏?要不咱们重头查查?”霍锦骁低下头,与他眼对眼。
    “你想怎么查?”
    “从梁家开始,夜探梁府,你觉得如何?”她道。
    “我看你是想再让我给你缝一次伤。”魏东辞拔起那针,“免谈。”
    霍锦骁将嫌恶的目光从猪皮上挪开,道:“那你想怎样?”
    “我会让殿下派人再查一遍,你别插手此事。如今你身份太特殊,又在东海行事,万一叫人发现你暗中查探此事,会非常危险。”魏东辞可不愿再把她扯下浑水。
    她还想劝他,他摆摆手,又道:“眼下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工部督造的十门红夷火炮过两日要从军器监运往两江船坞,路上恐怕不太平,我和殿下还未想到运送之法。”
    “不是打算请两江三港的绿林豪杰出手帮助吗?”霍锦骁便问道。
    “话是如此,但具体行事还未定下,况且程家和清远山庄的事也没完全解决。明日我要出门一趟,先了结程家的事再议其他,你乖乖在医馆里,别到处乱跑。”
    作者有话要说:  啊,你们一定嫌弃我送出的碎片,还我还我,我自己粘起来!
    ☆、惩戒
    魏东辞一大早出门办事, 医馆关门半日, 霍锦骁伤已大好,困在园中无聊, 便到前院。
    医馆里的药童和学徒在院里来来去去,晒草研磨蒸膏,正忙碌着各自手上的活计, 即便魏东辞不在, 他们仍旧有条不紊,并无半点懈怠。东辞虽然年纪轻,青峦居和医馆里却已收了不少学徒, 只不过这么多人中称得上亲传弟子的只有三人,其中一个年纪比东辞这老师还大上两岁。他收徒弟严格,以品性为首要条件,资质倒排在其次, 医者仁心才最重要,资质不足便以勤补拙,所以医馆里的这些药童与学徒皆是纯良勤勉之辈, 极好相处。
    霍锦骁在院子里看他们制药看得津津有味,外头却有人匆促进来。
    “不好了, 清远山庄的人和程家人在外头闹起来了。”
    霍锦骁叫住那人一问,方知事出凑巧。程家的人得了魏东辞的解药, 不出三日便药到毒除,慢慢都好了,为了感谢魏东辞, 今日程家人带着几车厚礼前来,要赠予医馆,可偏偏清远山庄的人也挑在今日来找魏东辞商量与程家和解之事,两家人在门外撞见,因来的都是年轻弟子,血气方刚,一言不和就在医馆门口吵起来,眼见要动手。佟叔陪着东辞出了门,医馆里都是普通学徒,无人镇得住场子,众人便慌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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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乱成一团,王孙巷巷口处停了三辆牛车,车上堆满各色礼物,将狭窄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医馆门口站着两帮对峙的人,约有二十来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彼此手上的刀剑都已亮出,只差大打出手。医馆两个小厮正扶着门瑟瑟看着,喝骂声音传进医馆,秽言难听,都往两方祖宗八代上头飘。
    “别跟他们客气,打死一个算一个!”有人大喝一声,立时便响起一片附喝。
    “打就打,真以为咱们清远山庄怕了你们?兄弟们,上!”清远山庄里亦有人暴喝道。
    剑花刀光晃过,呼喝声响成一片,两帮人按捺不住在医馆门动起手来,霍锦骁赶到之时,情势已然危急,双方已在门外混战,不少人挂彩。眼见着情势一发不可以收拾,她蹙紧眉,运气入掌,往中间挥出一道气劲。
    “给我住手!”众人只闻得一声疾喝,气劲与人影同时来袭,像道旋风转入人群之间,将缠斗的众人逐一分开。
    ————
    “医馆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你们逞凶斗狠之处。”霍锦骁捂着伤站在两方人马之间。
    伤未痊愈,贸然动武还是牵动伤势,如今她只觉胸前隐约钝疼。
    两帮人分而立之,三三两两搀扶着伤者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是你?”众人正要问她是谁,程雪君从人后上来,“海匪婆子?你为何会在这里?”
    霍锦骁当初易容跟他们出的海,如今恢复真颜,程雪君自然认不出。
    “我会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你们程家。程姑娘,这么快就忘了海上那一巴掌?”霍锦骁冷道。这刁蛮的小姑娘一口一个海匪婆子,她就是脾气再好也要动怒。
    程雪君下意识捂住脸颊,脸色一变,道:“原来是你!”
    “在下燕蛟景骁,在场几位少侠对在下应该不陌生!”霍锦骁却朝众人抱拳,“两年前几位为了诛杀金蟒四煞被困燕蛟,在下还曾与魏盟主协力对付四煞,营救过三港绿林诸君。”
    换句话说,三港绿林很多人都还欠她一份情。
    “燕蛟?那不就是金蟒岛?”清远山庄一名褐色劲装的汉子思忖道,“你就是燕蛟新主?”
    “正是在下。”霍锦骁朝那人拱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这人看起来还算冷静,又有些年纪,清远山庄的弟子似乎都敬他几分,她便朝此人开口。
    “在下陆华,清远山庄大弟子。”陆华客气回礼。诛杀金蟒他虽没去,后来却也听说了。
    “原来是陆少侠,失敬。”霍锦骁微微一笑。
    两人这厢客气寒暄两句,程家人已经按捺不住,有人跳出嚷道:“什么蛟蟒蛇的,都是东海盗匪,今日是清远山庄同我程家之间的仇怨,不相干的人都起开,免得小爷手里的剑不长眼伤了人!”
    霍锦骁望去,说话那人是程家一个年轻后生,容长脸,眉眼皆是戾气,瞧他挥剑姿势与周身气息,武功怕是这些人当中最好的。旁边人都让着他,想来此人是三港绿林后起之秀,平时同少被人捧着。
    “六师弟说得好!”程雪君挺挺胸脯,娇斥道,“我程家百来口性命,现在还有十多人因毒伤过重仍旧垂危,这仇不能不报!”
    “诸位,连我一个外人都知道你们两家间的仇怨事出蹊跷,魏盟主大费周折寻找解药除了想救人之外,也是不愿将事态扩大,变成三港绿林之战,你们为何不能冷静想想前因后果,非要以武力解决问题?”霍锦骁站在众人之间,无意退让,边劝边以目光扫过众人。
    “景姑娘所言甚是,我等此番前来,也非为与程家私斗,只是他们不肯放过,跟他们有理也说不清!”陆远道。
    “呸!你们哪里来的理?”霍锦骁还不及回答,便被程雪君斥声抢先,“躺在床上的不是你们亲人,你们当然没感觉!这事不都查出来了嘛,下毒者就是你们清远山庄的人,还有什么可说!”
    “对!”程家的人纷纷附和。
    “放屁!你们害得我们少主武功被废,如今下毒人也死在你们程家,什么话都叫你们说尽!不就是想报仇,来啊,真当咱们清远怕了你们?”清远山庄的帮众也按捺不住。
    这两家积怨已深,区区三言两语的挑衅就能燃起大火,叫霍锦骁头疼不已。
    “别吵!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医馆乃救人之处,要打要杀你们上外头去!”她怒喝一声,压过两边声浪,“魏盟主这些日子不眠不休彻查此事,为的是化干戈为玉帛,可你们却在这里私斗,不仅辜负他一番苦心,还可能放走真凶,让对方的离间计得逞,你们想过后果没有?”
    “哼,说得动听,你还不是为清远山庄说话。我倒差点忘了,你也是东海上的人,谁知道你和清远山庄是不是蛇鼠一窝,串通来颠倒是非?妖女!”程雪君越看霍锦骁越不顺眼,俏脸布满煞气。
    “程姑娘,我瞧你长得也算聪明,怎么脑子里尽是草?”霍锦骁勾唇笑了,“我来自海上,所以我串通清远给你家下毒,然后再冒性命之险替你们寻药?你蠢吗?”
    “你!”程雪君大怒。
    霍锦骁话却未完:“你怎么不想想,你们两家为何这么刚好撞到一起,你们来送礼,清远也来寻魏盟主?又偏巧今天魏盟主去寻几家掌门了断此事?本来可以解决的事被你们这一闹,仇怨又起,岂不是白费功夫?到底是谁让你们今天来的?”
    “魏盟主去了断此事?”陆远惊道,“我只听说今日程家聚众来此逼盟主下令集人攻我清远山庄。”
    “何人说的?”霍锦骁问他。
    “是……程家的三当家。”
    一语才落,程家那少年当即跳起:“胡说,我师父不会做这样的事,定是你血口喷人,看剑!”
    他说话间朝陆远刺出一剑,这剑来得狠毒,存了杀心,霍锦骁见状不对,将陆远推离,旋身弹出软剑接下了他这一击。
    铮然数声响过,两边的人又各自抽/出武器。
    “哼!这是我们三港的事,容不得你一个外人插手,你既然非要替他们说话,那就尝尝小爷的剑,受死吧。”那少年被霍锦骁一剑震退两步,非但不退,反而戾色更重,要置霍锦骁于死地。
    “今天谁敢在这里动刀剑,就先过我这关。”霍锦骁震剑挽了朵剑花,飞身而上。
    剑光如疾电闪过,晃花众人眼眸。
    “六师兄,快拿下她!”程雪君替那少年喝彩道。
    少年冷笑数声,长剑如蛇,阴冷游去,缠上霍锦骁。霍锦骁存的是退敌之心,这少年却招招狠毒致命,一时间她竟制不住此人,二人正缠斗间,巷子的墙头忽然射来两点青光。
    淬毒的飞针来得无声无息。
    霍锦骁凭敏锐五感察觉到危险来袭,眼见飞针刺来,不是击中她,就是击中这少年。那少年还一意要杀她,对此毫无所觉,她咬咬牙,避开一剑,收了攻势掠到少年身边,按着他肩头往旁边一跃,那针“咻咻”两声没入旁边树上。她松了口气,那少年却瞧她露了破绽,举剑斜刺向她。
    她不想这人心毒至此,明知她救了他还能再出杀招,两人太近,她要避困难,只得狼狈就地一滚,那剑却如影随形,眼见要刺中她。
    “好歹毒的后生!”半空忽传来一人沉如雷势的喝声。
    青影从天而降,以掌风将少年的剑扫开。少年踉跄两步,还未回身,便叫人从后一脚踹上背心,转眼又被来人掐住了脖子。
    霍锦骁扶着墙咳嗽着站起,她别的事没有,就是因为擅自动武牵动伤口,如今胸前痛得直抽。未等她站直腰,有一人便从后而至,将她拥进怀中。
    魏东辞赶回。
    “小梨儿。”他满面急色,扣了她的手腕脉门便诊起。
    霍锦骁摇摇头,只道:“我没事。”
    那厢,程雪君与程家其他弟子纷纷惊起:“六师弟!”
    那少年已被佟岳生制在手中,半点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回头道:“哼,江湖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焉有留情之理?”
    “那娃娃对你已经手下留情,否则你在她剑下岂能走出十招?她救了你,你反不思报恩,竟还要痛下杀手,看来果然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佟岳生眉眼冷怒,他一生纵横江湖见惯厮杀,如今跟了魏东辞早不理江湖中事,如今见到这少年行事,却也不禁动了怒。
    “爷爷,爹!”
    程雪君她正情急,忽听到后头传来几声恭敬叫唤,转头一看发现程老爷与自己父亲也来了,不由大喜地跑上前。
    “你们快救救六师弟。”
    “啪——”程老爷子却毫不留情甩了个巴掌。
    程雪君捂了脸惊呆。
    “我程家怎么养出你们这样的不肖儿孙!差点铸成大错!”程老爷子痛心疾首道。
    程雪君红了眼眶,待要分辩,却见自己父亲也怒容一片,脸色很差,便不敢多说,被人拉到人后,她再定睛一看,不止程老爷子到了,巷子里还来了许多人,除了清远山庄庄主之外与几个三港绿林有名望的前辈外,还有些陌生人,正站在后方冷眼旁观着。
    “佟前辈,这次是我程家弟子犯了大错,还望佟前辈看在他年轻气盛的份上,将他交给程某带回好好管教。”程老爷子已走到佟岳生身前抱拳低声下气道,“今日之事,程某一定会给这位姑娘一个交代。”
    以佟岳生在江湖上的地位,程观岩见了他也只有乖乖称“前辈”的份。
    佟岳生蹙蹙眉,正要松手,冷不丁响起个霜刃般的声音。
    “在我医馆闹事又伤了人,这样就要算了?程老爷子教得好门生哪。”
    众人一转头,发现说话的人竟是素来谦逊温和的魏东辞。
    魏东辞替霍锦骁把了脉,确认无大碍之后才开口。霍锦骁眨眨眼,抬眼瞧他时发现这人已无半分温和模样,目光如覆冰霜,唇抿似剑,虽无武功,一身肃杀气势却足已震慑在场所有人。
    佟叔会意:“公子有个规矩,但凡在他医馆四周动武伤人者,必要受罚。”
    众人此时方记起,魏东辞的青峦居确有这规矩,只要在青峦居上动手伤人,便会受惩,或挑手筋,或断脚筋,或废武功,从无例外,只是这里不是青峦居,众人一时间都没记起。
    “魏盟主!”程老爷子脸色一变,“玉珩年少无知,还请饶他这一回,回去后我定会好好管教!”
    这玉珩是程家几年里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被所有人寄于厚望,若就这么废了,当真可惜。
    “心肠如此歹毒,毫无善念,学了武功也只会为祸江湖。他也说江湖争斗就是你死我活,既然有如此觉悟,那也清楚败了自然该有惩罚。佟叔,右手,我要他今后不能拿剑。”
    森冷的声音如春日降冬雪,连霍锦骁都听呆了。
    “啊——”凄厉的喊声让她回神。
    想是佟岳生已经动手,她转头要看,却被魏东辞按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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