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仰光不太记得从前的事,他似乎从有记忆起就已经生活在这个非人类的圈子里,凭借着纯种强大的血脉,成为了圈子顶层的存在。
    过去像是一张光怪陆离的用泡沫织成的网,每一片五彩斑斓的弧度上都印出他迷茫而扭曲的模糊面孔。
    但他清楚地记得,有个声音饱含沧桑与疲惫地对他说着,强大本身就是一种诅咒,然后那根干枯的冰冷的指尖爱怜地点在他眉心,他恍惚听到锁链缠绕的脆响,身体在一瞬间的沉重后又恢复了原状。
    那人的面容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怎么都无法穿过那层雾看清他的模样。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以至于他都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他过分真实的一场梦境。
    可日复一日越来越严苛困难的训练,一次又一次突破身体极限后四肢尽废地躺在床上被注射进身体里的各种药水、贴在脑袋身体各处的金属片,以及电脑屏幕上那些他看不懂的字符和数据……都让他越发确信,梦里那人说的,再准确不过了。
    强大,本身就是一种诅咒。
    他生活在宫殿一样辉煌奢华的大房子里,享受着封建时代太子爷一般的对待,围绕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用那种畏惧又讨好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连力量暴走失手杀人都像是摔碎了一件不值钱的瓷器一样稀松平常。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着他,这是不对的。但他无法挣脱这个牢笼,更不知应该如何摆脱这种困境。
    数不尽的汗水后,开始有鲜血流出,身体负荷到极致时,连眼睛都会被漫出的血液模糊成一片诡异的红。
    很痛。
    身体被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后肌肉像要一根根崩断,很痛;越来越古怪的利器割伤后越来越慢愈合的伤口,很痛;测试完数据后被直接扔进密闭阁楼中等待愈合,很痛……
    痛楚激发了他心中戾气,可死在他手上的那些人在他身上留下的血污又让他迷茫。
    他究竟是为何而生呢?他的人生,难道就只能这样毫无意义地重复着往前推进了吗?
    他开始抗拒所谓的训练,任由身体被不知从何处射出的各种利器划伤、割破、甚至刺穿,任由血液顺着伤口破洞不断流淌滴落,任由那些研究人员在广播里的语气从劝说慢慢变成威胁……
    倒下的那一刻,他只想死。
    毫无意义的人生,逃不出樊笼的鸟雀,只能选择这么懦弱的死法来求解脱。
    遗憾的是,他又挺过来了。
    恢复力惊人的身体上仅剩下腹部被洞穿的位置还留有一点新生血肉的嫩粉与柔软,他无从判断这条命究竟是被那些注射到身体里的药剂救回来的,还是这具身体本身就是如此顽强不屈。
    意志死了,但身体还活着。所以,他是傀儡吗?
    或者,只是工具?
    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点光,从那扇封死的小窗外轻轻缈缈落进来,他似乎听到一个很细微的陌生少女的声音——
    在读书?
    这周围什么时候住进来了一个学生?
    在这个血脉决定一切、人类法律覆盖不到的腌臜地,竟然会住进来一个认真学习的学生?
    他缓慢撑坐起身体,面无表情地感受着身体里根根崩断的肌肉纤维和新生的脏器挤压出的剧烈痛楚,手按住那厚实的防弹玻璃,顺着那细微的读书声望了下去。
    陆家的庭院里,暖色的路灯下,分辨不出年龄的少女仰靠在长椅靠背上,双手抓着摊开的书本盖在脸上,那声音就从下方越来越快地传出。
    原来是在背书。
    这大概是一篇很长的文章,和平时交流说话的方式截然不同,他能听得出来是国语,但无法理解其中意思。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雨珠落在树叶上的响动,灵动又静谧,不带谄媚,不带畏惧,不带讨好……不同于他世界里所接触到的任何一种声音。
    雨丝般无声地融进他龟裂的身体,缓慢地滋润了他痛楚的神经。
    他近乎出神地看着她,直至声音骤停,那双手揭开书本,她睁开的双眼里盈满的笑意被灯光映成铺满橙黄余晖的粼粼水面。
    他听见了胸膛里传来的,一种伴随着莫名情绪而来的,心跳一瞬间的停滞。
    有什么,在这短暂的一秒钟后,长了出来。
    没有汨汨,仰光高低是个文盲啊(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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