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汨转租的是雅文的教职工宿舍,它的上一任住客是一位年轻的计算机老师,但对方入职不到三个月就心如死灰地把房子挂到了网上准备低价转租,说的是要离开这个伤心地。
    沉汨无意打听别人的隐私,她本就有意入职雅文,回国之前就联系了校方这边,国外三年货真价实的履历摆出来还是颇有分量,加上她本身也是雅文的学子,网上的面试很顺利地通过了。
    至于房子,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捡漏。
    那位急于离开伤心地的男老师刚好和她是半个校友,听闻她有意回国发展干脆约了她见面,一边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和她倾诉着自己是怎么对同住一层楼的邻居一见钟情,一边喝水一样就着苦涩眼泪对瓶吹大着舌头感慨自己情路坎坷。
    他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沉汨压根就没听明白他到底就怎么被伤得这么彻底,二话不说就辞掉了雅文的高薪工作,直接一头扎回了大学准备将后半辈子都奉献给学术研究,再不过问红尘俗世。
    好在对方也没指望她明白,吹完整整三瓶后果断签了合同,把自己剩下大半年租期的职工宿舍超低价转租给了沉汨,走前只留下一句“千万不要爱上同层楼的邻居,爱情实在太伤了”,让沉汨十分费解。
    那晚被章弋越问及去见了谁,她见的就是这个还没来得及当同事就半途因为爱情而黯然退场的男人。
    虽说还有一场面试,但沉汨对于入职雅文这事儿已经十拿九稳。她对自己的履历和能力都很有信心,本身也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所以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热火朝天地收拾了一下午,沉汨看着已经规整得七七八八的房子呼出口热气,准备先下去填饱肚子再回来把剩下的收拾一下。
    穿好外套提着两大袋垃圾去了楼道扔掉,她一边拿消毒湿巾擦手一边按了下行的电梯。
    手机里的消息零零散散的,林琅似乎忙到现在,始终没有回她消息;倒是林老爷子得知她回国,邀她明天中午去家里吃顿饭。
    沉汨想了想婚约的事,决定正好趁着机会把话说明白。
    她已经20了,不再是五年前那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了。
    她给林老爷子回了句好,一边盘算着明天带些什么礼物,一边翻看其他的消息。
    “叮”一声电梯开了,沉汨按下1楼就退到后边。
    属于章弋越的聊天框一如既往地安静,上一条消息还是她上飞机前的道别。
    “等——”
    电梯关闭的前一刻沉汨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在叫等等,她下意识地抬头按开了电梯,就见着脚步匆匆进来的那人。
    饶是在乐团见惯了各种气质出众的俊男美女,沉汨也被这位美女结结实实惊艳了一把。
    美人身材高挑,即便是大衣盖住了腿,沉汨也能从她的身形判断出她的腿长。
    似乎是她盯着她的视线过于炙热,站在前边的美女用眼尾冷冷瞥了她一眼。
    沉汨还来不及绽开笑容表露友好,那美女便沉声开了口,语气冷淡到近乎厌嫌:“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很臭?”
    她明明说的是问句,表情声调却仿佛在陈述某种既定的事实。
    沉汨提起一点的嘴角就那么僵在了原地,心里对美人的赞叹欣赏全被这冷冰冰的一句话劈成了齑粉。
    嘴巴好毒……
    沉汨抿了抿唇,低下眼,鼻尖不动声色地耸了耸,有点懊恼又有点尴尬。
    可能有点汗味和灰尘味,但也没到“很臭”的地步吧。
    好在她是一个十分懂得调整情绪的人,像这种程度的打击,在过去三年的乐团生涯中根本不值一提。
    在电梯打开,和那位容色清冷气质如月的美女在出了大门分道扬镳后,沉汨思考的重点又重新回到了“吃点什么好的犒劳一下辛苦了一下午的自己”以及“明天买点什么礼物才能好看又省钱”上。
    沉汨吃麻辣香锅吃得正欢时接到了林琅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大概是训练了一整天的缘故。
    听沉汨问及他车修好了没,他还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师仰光说我是因为车坏了才把你交到他手里的?”
    “啊?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想到那块被砸烂的车窗,林琅摸了摸鼻梁:“确实是因为车坏了——不过,你没事吧?毕竟我接到你时,你整个人都醉得不行。”
    沉汨脸颊一烫,捏着筷子去戳碗里的米饭:“给你添麻烦了,我实在没想到飞机上的酒后劲那么大。”
    林琅挑眉,看来他还真是低估了师仰光的自制力。
    或者说,小屁孩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纯情啊。
    他笑了一声,知道再问下去沉汨估计也不知道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提到了明天吃饭的事,说是来接她。
    “不用不用,”沉汨连忙拒绝,“我知道路,可以自己过去的,况且,我明早还有其他安排,免得耽误了你的时间。”
    “以后可是要一起生活的,说什么耽误时间,”林琅眯眼,猜测着他挑起这个话题的当下沉汨会是一副什么表情,“是不是有点太见外了啊,未婚妻。”
    沉汨咬了咬唇,本打算明天见着面了再正式一点谈,但她实在不喜欢对没有意义没有结果的事情投注没必要的时间和精力。
    她既然已经决意解除这份婚约,那就没必要占着这层身份去浪费林琅的爱意。
    即便她压根体会不到对方的爱意。
    “林先生,”沉汨本就和林琅不熟,仅有的几次直呼其名要么是在别人面前,要么是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你觉得这份婚约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吗?”
    林琅握住手机的手指紧了紧,他情状懒散的眼底淌过一丝兴味:“为什么这么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绝不是你的问题。”沉汨吸了口气,“虽然和你接触不多,但我知道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男性。只是,彼时定下婚约本就是林爷爷一时兴起,这本身对你对我都不公平,拖到现在其实我已经相当惭愧,非常抱歉耽误了你这么久……”
    “如果我真的那么优秀,”林琅打断她,“你不是应该会想更快地履行这份婚约吗?你这么急于解除和我之间的关系,怎么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对我的不满意。难道说,你有了更想相伴一生的更优秀的选择吗?”
    沉汨想到大洋彼岸的章弋越,想到二人的初见,想到那些黑暗中的饱涨情潮,想到她说分手时他看她的那双眼。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声音不再和之前一样和缓温柔:“林先生,我要解除婚约。”
    林琅嘴角的笑意尽散,他清晰地察觉到了她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如果说前面的还带着商量的语气,话里话外还不忘吹捧他两句来维持一下表面的友好,那么最后这句话,更像是一种决然的通知。
    不是她想,而是她要。
    是因为他问到了她心里那个不允许被触碰的人吗?
    那种所有物被抢走的不悦又一次沉甸甸地挤上了心头。
    她喜欢那个男人?甚至不惜为他奋起反抗,妄图打破他爷爷五年前就定下的权威?
    还真是,让他相当之不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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