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结束后,孟耘回到报社上班的第一天就风云变色。
    上午九点,一帮黑道份子找上门,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办公区砸得一团乱,最后更闯进总编辑办公室,抓了当时回到里头报警求援的林励仁,扬言要是不把当初撰写庄文杰外遇报导的记者交出来,就当场挑断他手筋。
    眼看总编因她受胁,同事们也饱受惊吓,孟耘不再继续躲藏,主动承认了身分。
    而后,她被两名身型魁武、面貌凶恶的黑衣人强行带进了会议室,紧接粗鲁地将她按在座椅上,分站一左一右,掐着她的肩箝制她的行动,也阻断她所有去路。
    她瞠怒地瞪着对座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即使位居下风,也不愿屈服。
    庄文杰见她气红了眼,扯唇訕笑,「怎么?大记者,不开心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即便被挟,孟耘依旧单刀直入,口气更是没收敛。
    庄文杰眼色一暗,原先噙在唇边的弧度垮下,「大记者,我劝你态度好一点啊。」
    语落,他偏头向后头的两人使了个眼色,孟耘立刻感觉到按在肩上的手倏然收紧,扣着她的肩向下狠压,劲道之大,骨头与肌肉过分抵和,绞拧出难忍的疼。
    孟耘痛得抽气,眼眶挤出了一圈泪,被迫低下头来。
    庄文杰满意地勾唇。
    「我们做议员的公务繁忙,每天行程一堆,我也懒得跟你浪费时间。」
    语意半顿,他略微倾前,手肘抵上桌面,在面前竖起一隻指头,「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发一篇道歉声明,说你先前拍到的照片还有报导全部都是子虚乌有的指控,然后和我郑重地道歉,我就当没这件事。」
    孟耘死忍着痛,不肯妥协,扯笑冷哼:「你做梦。」
    听闻那不怕死的顶撞,庄文杰脸色遽变,大手一横,掐住了女孩子纤细的脖颈。
    骤然的扼吭阻断呼吸,孟耘一怔,痛苦地叫出声,喉间的力道勒得狠,窒息感袭来,她扭身想要挣扎,整个人却被扣在椅背上动弹不得,被迫束手就擒。
    「趁我还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识相一点。」庄文杰冷眼睇她,手扼着没放,「要是不想因为你一个人的缘故,每天早上都有人来你们报社光顾问好,就听话点,道歉啟事刊一刊,否则到时候我耐心没了,就不是简简单单一个道歉能解决的事,懂吗?」
    话说完,他松开手,也示意手下把人放开。
    夺命的缠缚松绑,孟耘捂着被掐出痕的脖颈大口喘息,恐惧蔓延全身,具化成颤慄。
    庄文杰起身,绕过桌案走向门口,开门前又回过头,眼底挟着戏謔,朝被他带着游了鬼门关前一回还心有馀悸的女人道:「听说,你在查十五年前wonderland大火的事?」
    闻言,孟耘瞳孔剧颤,立刻抬头看他。
    见她咬下饵,庄文杰咧开笑,「当年参与救灾的人,有不少转调到我们选区里的分队,一个个都升了官,和我们办公室的关係也好,逢年过节都得向我拜年的。」
    「这样,你还觉得我要你道歉是做梦吗,大记者?」
    孟耘走出会议室时,政治线的同事全守在外边等候,一见她出来,立刻簇拥而上,一人一句,关心她好不好,有没有事?
    她拉高衣领,扯唇轻笑,活像没心没肺,「很好啊,一根头发都没掉。我有事找总编商量,先过去了。」语落,女孩子昂首阔步,走出人群。
    曹轩没放心,快步跟上前,「孟耘,你真的没事吗?庄文杰和你说了什么?」
    孟耘个性聪明独立,遇上事情总习惯自己解决,即使碰到再大的困难也从不开口要人帮,两人从大学时期就认识,至今已经十年,他自然知道她有多会逞强。
    儘管女孩子藏得快,但她脖颈上的勒痕,他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没事。」孟耘侧首看他,笑容与声音都毫无异状,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别操心,也别再跟上。「你别婆妈了,小曹。」
    曹轩停下脚步,看着她独自走进总编办公室,眼底是藏了极深的忧心和惆悵。
    孟耘站在总编辑室门口,屈指轻敲门版,而后就说:「总编,我愿意发道歉啟事。」
    林励仁弯着身,正在收拾被砸了一团乱的办公室,听闻这席话,动作顿了半秒,若无其事地捡起落在地上的透明桌牌,将它摆回原先的位置,这才抬眸看向门边的女孩子。
    「你明白道歉啟事代表什么吗?」
    孟耘轻怔,未知的忐忑自心底鑽上喉头,啃食了确信。
    「代表你承认你的报导是未经查证的恶意抹黑。」他说,「你知道这对一个记者而言有多伤吗?」
    「一旦你照着庄文杰意思道歉了,从今以后,任何写上你名字的报导都不会再有读者相信。」林励仁看着那被惊慌洗劫了坦荡的双眼,沉声发问,「这样你还愿意道歉吗?」
    「??」
    孟耘垂下眼睫,攥紧了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掉入了什么样的陷阱。
    要是这次赔上了记者的生涯,那即使她真的透过庄文杰给出的线索找到当年的真相,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她报导里的所说所言,到头来,一切都还是白费。
    但如果她不接受庄文杰的条件,她连知道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和李叙说的话。
    「真相不会因为你的死浮出水面,而是永远石沉大海。」
    同样的,如果她不去把真相找出来,即使她还能继续当记者,即使人们都相信她所报导的内容是真实,当年被大火埋葬了的事实,永远没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她深信他父亲不是那样的人,更不愿歷史在他的姓名上刻下不该由他承担的罪责。
    这是她为什么成为记者的原因。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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