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亲爱的皮诺丘〉主要演员,一一跟观眾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我是李叙,我在〈亲爱的皮诺丘〉里饰演患有皮诺丘症候群的陆景言。」萤幕里,男人一身间单的白衬衫黑西裤,笑容温淡,狭长的眼尾微弯,眼底落了星辰。
    下一秒,画面全暗。
    「李叙,你又来了。」李絮横眼过去,把遥控器抢了回来,重新打开频道。
    「你要是想看这些,就回你家。」李叙冷哼,却没真的赶人,只是在沙发另一端坐下,拿起搁在桌上的剧本,自沐浴前读到的段落接续着往下看。
    「我点了外卖,一个人吃不完。」李絮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意兴阑珊地滑着社群软体动态,偶尔掀起眼皮看看节目,做什么都不认真。
    然而,当通讯软体的提示音响起,她立刻把手机扔到一边。
    李叙见怪不怪,「截稿日剩几天?」
    「两天十七个小时三十六分又??」李絮沉吟,抬手看了一眼錶,「五十秒。」
    李叙哼笑。
    难怪大半夜跑来他家点外卖,活脱逃避现实最好的示范。
    「我明天七点的班,不陪你吃了。」男人语声寡淡,捻着纸张翻过一页。
    「李叙啊。」
    「嗯。」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说话要婉转一点,才会讨人喜欢?」
    李叙抬眼,薄唇轻勾,眸中笑意猖狂,「哪里有人会喜欢我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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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编!为什么你要我改去跟拍方威廷?」
    办公室被人从外破门而入,林励仁却是眼也没抬,视线落在曲面萤幕上总统对于明日即将出访友邦发表公开谈话的直播画面,冷声回应:「上头的命令。」
    「我都已经跟了庄文杰三个月,三个月!我都快要拍到你要的东西了!」孟耘愤慨难平,一时没克制好情绪,双手忿然往桌案上拍,声响巨大,惊动了外头的人们。
    林励仁睇着她,神情平和,出口的话却丝毫没留情,「事实就是你没拍到。」
    「当初你说只需要三个月,现在时间到了,你一点成果也没有,让我拿什么去跟上面说这条线直得继续追?庄文杰年轻,形象也好,连翁副总都是他的支持者。更何况,他什么背景你不晓得吗?你没给出有力的证据,要上头怎么敢冒险去捋虎鬚?」
    「那是因为那天——」孟耘想解释,话说了一半,又想起当时答应了对方不提,立刻又把唇抿上,紧掐着手把话全吞了回去。
    林励仁没兴趣深究,直接下了逐客令,「事情已经定了,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去。不是菜鸟,就别像个只会吵糖吃的小孩,照规矩来,用照片说话。」
    孟耘心有不甘,敷衍地说了声谢谢总编,转身要走时,却又听见,「既然没成果,自然没奖金,跟你说一声。」
    晴天霹靂。
    孟耘回到座位上,拿出手机登入网路银行,看见数字的瞬间她都想直接登出人生了。
    存款馀额:1987元。
    简直生无可恋。
    她脑袋一垂,直接趴在桌子上,连干活的劲都没有了。
    隔壁桌的曹轩自茶水间泡了咖啡回来,见平时火里来水里去,就是不待在办公室里吹冷气的女孩子,今儿个都过九点了还没出门,也觉得稀奇了。
    「孟耘,今天庄文杰没行程?」
    孟耘有气无力,「??有。」
    「那你怎么还在这?」
    孟耘斜眼看他,苦着脸扁着唇,模样格外哀怨:「总编要我去跟方威廷。」
    「方威廷?他出柜的事不都写烂了吗?还有报导的价值?」
    「就是毫无价值才让我这个毫无產值的人去做。」女孩子扯唇哼笑,自嘲了句,短暂地自怨自艾完,又重新打起精神,伸手拿过曹轩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后又塞回他手里。
    「谢啦,小曹。」
    看着那提着包瀟洒离去的背影,被劫了一口咖啡的曹轩摇了摇头,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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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耘没有妥协。
    晚上八点,她拍完方威廷与男友相偕进入同志酒吧的照片,立刻搭上计程车,咬着牙忍痛把皮夹里仅存的几张钞票给出去,赶在八点半前抵达电视台。
    好不容易躲过保全人员的耳目,她潜入了地下停车场。
    透过娱乐线的同事帮忙,她得知李叙今晚会进棚拍摄,按照过往的经验,估计九点半左右收工,而这一小时的空档,她就拿来写稿交差。
    总归来说,害她没在期限内拍到庄文杰偷情的照片,让眼看要到手的特别奖金不翼而飞的罪魁祸首就是李叙,她说什么都得找他理论一番,要点补偿,否则要她怎么用户头里剩下的一千九百八十七块过完今年的最后两个星期?
    更别说月底前还得缴下个月的房租了。
    孟耘在停车场里寻了一圈,找到李叙的保姆车,倚着车位旁的墙柱坐了下来。
    这同样要感谢娱乐线的同事。
    她将记忆卡接上笔电,把今晚拍下的照片复製过来,紧接就开啟文件大肆挥毫笔墨。
    分明只是同志伴侣在下班后相约去酒吧喝酒放松这样一件小事,到了她笔下,却成了年轻政治人物无心问政,只管于酒林肉池寻欢作乐,贪图一夜放纵的淫靡浪荡。
    记者就是这样的职业,看着图在键盘上随意敲打几段字,就轻易詆毁一个人的人格。
    你问她良心不痛吗?
    老实说,刚入行的时候是挺痛的。
    但做久了,谁都会这样的。
    每天被截稿期限、点阅率、触及率、受眾范围等等的数字追着跑,不下个耸动一点的标题,不写点腥羶色的内容,哪里吸引的了观眾的眼球?
    记者也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
    人都要生活的,出了社会,每个位置都是身不由己。
    她只不过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问自己:「孟耘,你怎么就变成了你小时候最讨厌的那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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