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争执的位置──七号房就是伊芙琳的房间。伊芙琳对三人鞠了个躬后便鑽回房间了。
    才发生了那种事情,冬凌便提出了要护送小净回房,小净笑着拒绝了,说她只是不小心和贺夫人走散了,还得再去找夫人,毕竟两人还得准备晚上的「晚宴」。
    小净热切的对冬凌和荧煌道:「请你们一定要来。」
    说这话时小净的声音是又细又软,冬凌听得如沐春风,却总觉得小净有意无意地瞥向一旁的荧煌,心里居然有些不是滋味──这小子不过就是高了点、帅了点、聪明了点、还稍稍有些男子气概──有什么了不起嘛!
    冬凌的八号房就在距离七号房几公尺外的左手边。荧煌站在八号房门口,自然地朝冬凌伸出手。冬凌不明所以。
    「把钥匙给我。」荧煌气得笑了,「你冒冒失失的,要是里头有什么,你的反应够快吗?」
    冬凌扁扁嘴,当下就想拒绝他--这可是我的舱房!凭什么把钥匙交给你?然而他一想起刚才被那个外国佬偷袭的事,立刻又蔫了。他当然知道荧煌说得没错,可他至于说得这么直吗!自己好歹也是哥哥,给点面子不行吗!
    他不甘不愿地把钥匙扔给了荧煌。荧煌捏了捏他的钥匙,冷笑一声,继续奚落他,「你可躲远点,否则要是里头有暗器,你肯定闪不开--哦,不了,你还是躲我后面吧,免得我一不注意,你就被别人带走了。」
    冬凌猛翻白眼,「开你的门吧!」
    旧式的木板门上镶着简朴的三桿式执手门锁,插入钥匙后一转一按门就应声开了,房里既没有暗器也没有埋伏,扑面而来的是被门板捲起的灰尘和浓重的霉味,站在前头的荧煌首当其衝,他低下头,狼狈的咳了起来。
    透过荧煌的肩头望去,冬凌看见了舱房内的构造,莫约两坪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矮桌和一座立灯。棉被整整齐齐地叠在床铺上,一旁还堆了几件棉质衣物和御寒外套。桌上有一个软式布袋,看得出来里头似乎放了什么形状奇异的东西。
    荧煌吸了一鼻子的灰,眼眶里全是生理性泪水,他一边轻咳,仍不忘一把将身后的冬凌拽进舱房里,顺手闔上了门,直到听见门边发出清脆的喀嚓一声,荧煌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顺势将冬凌拉了过去,一边说着「让我看看你的伤。」一边自然地捲起他满是血跡的袖子。
    连帽外套的袖子被麻利地捲了起来,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十多公分的划痕扭曲地横在冬凌的小臂上,稍一扯动便不断地冒出血来。
    荧煌轻轻碰了碰伤处周围的皮肤,喃喃道:「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幸好伤得不深,不缝合也无妨。否则可就麻烦了……我们还不知道这艘船上有没有急救箱呢。」
    在掀开袖子之前冬凌只觉得疼,然而在看见手臂上红红黑黑的血跡后他就疼得几乎要昏厥了,连声音都高的不只八度,「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难难道那傢伙拿飞刀扔我--」
    荧煌翻了个白眼,看在他是伤患的份上,好不容易才忍住拍他的脑门的衝动。他一手抓着冬凌的手臂,另一手不知从哪生出一截削尖的木片,道:「他用的是这个。伤口看着可怕,但并不深,只要止血了很快就能好。」
    「哦、喔。」
    荧煌叹了口气,旋即正色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得更加小心了。现在这人手里大概还没有像样的武器,要是让他找到了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荧煌叹了口气,继续道:「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就会有越来越多人认清现状。到时候无论大家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荧煌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透着狠劲,微微上挑的嘴角没有笑意,嘲讽意味倒是十足。冬凌愣愣地看着他。
    似乎是察觉到了冬凌的困惑,荧煌迅速收敛起表情,方才的阴狠劲儿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不久前刚和他相认时的爽朗笑容,他朝冬凌笑道:「哎,你也别老是苦丧着一张脸,事情还没那么糟糕不是吗?至少我们已经找到了舱房。……快看看你拿到了什么『特殊道具』?」
    冬凌伸手朝布袋掏了掏,掏出了一个电子仪器。
    「这是什么?」
    「不知道。会不会就是藏宝图?」
    「哦!背后有个开机键。」
    一按下开机键,电子『藏宝图』立刻就亮了起来。
    「点阵图地图?这画面还真是……復古啊。」荧煌盯着冬凌手上的藏宝图,不禁有些无语。
    冬凌在电子萤幕上按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了,索性把藏宝图扔给荧煌,回过头又去翻找他的布袋,一边嘀咕:「这东西太高科技了,还是交给年轻人吧。」
    荧煌一手接过藏宝图,手指飞快的摆弄起来,「这东西外型阳春,功能倒是挺齐全的。」
    荧煌又捧着藏宝图研究了一阵子,终于发现另一边的冬凌彻底没了声音,当他狐疑的抬起头时,只见一个黑碌碌的洞口,他吓得背脊一凉,声音都是抖的,「哥……你别拿枪指着我啊!」
    冬凌这才回过神,连忙放下手,出了一身冷汗。
    荧煌也有些怔忡,「这、这是贝雷塔手枪?不,等等……不对,这是沙漠之鹰吧?!」
    荧煌的语气平静,一张脸却激动得胀红起来,「想不到『特殊道具』里居然还有沙漠之鹰!」
    相较于荧煌的激昂,冬凌就显得张皇失措了,「这是枪吗?这是枪吧!这、这船上怎么会有枪--这、这是真玩意儿!我、我没办法杀人的--」
    「你不是失忆了吗?」
    冬凌呆呆地「啊」了一声,不明白荧煌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这么问他。
    「或许你过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你没办法杀人?这种事情,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我是吗……?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荧煌挑眉,随口一答:「天知道呢。」
    「你、你不是说你是我弟弟吗?!这种事情,你应该知道吧?!吶!我过去是个怎么样的人?我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
    荧煌瞇起眼来盯着他,那眼神宛如紧盯猎物的鹰,令冬凌感到不寒而慄,「是的话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就算我们不主动杀人,这船上还潜伏着一隻鬼呢!往好处想,至少这是个不错的防身武器。我想在这艘船上,沙漠之鹰应该算是很不错的傢伙了。只要对方拿的不是火箭筒,就算你不开枪,也多少能起些吓阻作用。」
    冬凌却摇摇头,顺势把枪推给荧煌,沮丧道:「可是我根本不会用枪。这东西与其让我拿着,还不如给你。」
    荧煌错愕地看着手里的枪,再看看冬凌懊恼的表情,心里倏地升起了一团火,他怒道:「你给我振作点!」
    冬凌愣愣地抬起头,不明白荧煌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荧煌气极反笑,「没了武器,你打算怎么活下去?!难道你还指望我保护你一辈子?!」
    「我……」
    「你给我听好了,在这艘船上,光靠自己一个人是没办法活到最后的。这里除了我们,肯定也有其他人和我们一样结伴上船的,你一个人,能对付结伙的敌人吗?」
    「而我也是一样的,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落单。」荧煌深吸一口气,良久才下定决心似地,沉痛说道:「可是我不需要没有用的搭挡。」
    冬凌这才明白过来荧煌的意思。拿着枪不仅是要保护自己而已,他还得负起守护荧煌后背的责任。
    冬凌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如鸦,「我明白了。」
    荧煌说得没错,自己可不能拖他的后腿。毕竟自己可是哥哥呀,不能老是想要依靠弟弟。
    荧煌垂下肩膀,轻声叹息道:「话虽这么说,但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你都不必开枪。
    冬凌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如果有必要,我会开枪的。」
    荧煌轻拍他的脑袋,柔声道:「好。如果你还是想不起来怎么用枪,我可以教你。」
    两人将舱房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除了搬不走的木板床和矮桌之外,举凡能带走的布袋、瓶装水和衣物全被荧煌搜刮一空。除了那把在荧煌的坚持之下由冬凌拿着的手枪,其他的家当包括藏宝图,全都由荧煌拿着。
    两人沿着舱房区的回廊继续往前走,穿过十二号房后不远处的拱门,终于抵达了舱房区第三节--也是最后一节了。在这条走廊上直走到底,最后一间舱房正是荧煌的十八号房,那扇门板再往前走两步就到底了。位居角落的安全感和窒息感同时涌上心头,荧煌的心情有些复杂,这里距离阶梯太远,要是真遇上了什么,怕是无从逃脱。
    见荧煌捏着钥匙却愣在门外,冬凌不明所以,正想提醒他已经到了,又见他脸色凝重,这才「哦」了一声,恍悟道:「你这房间……是边缘了点,但环境清幽,无人打扰,不也挺不错的吗。」
    荧煌微微摇头,「和你离得太远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可不好办啊。」
    冬凌掏掏耳朵,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逕自道:「……唔,不过,说起来,像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最适合杀人藏尸。」
    荧煌的脑子正飞速地盘算着逃生路线和躲藏位置,被冬凌这么一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你的八号房要危险多了。要是真遇上了有心人,正好被左右包抄,无处可逃。」
    「你别吓唬我啊。」
    最后一间舱房──十八号房的格局和位居中段的八号房居然相去无几,就连布袋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荧煌快步走向房内唯一的矮桌,一把捞过布袋翻找他的『特殊道具』--要是运气好,或许他也能从布袋里掏出一支大手枪呢!
    然而事与愿违,除了人人都有的藏宝图,他只在布袋里找到一支细长的……钢笔。
    荧煌当下就懵了,「这是『特殊道具』?能做什么?」先让他看到一把神兵器等级的沙漠之鹰,再给他一支连苍蝇都戳不死的笔,这衝击无异于从天堂掉到地狱--太糟心了!
    握着钢笔的荧煌已经彻底石化了,而一旁冬凌愣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呃,袋子里,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荧煌的脸黑得不能再黑,把钢笔随手往床上一扔,旋即转过头继续研究藏宝图,彻底无视他的问题。冬凌自讨没趣,伸手拿起那支被厌弃的钢笔把玩了起来。狭窄的房间里瀰漫着诡异的低气压,而风暴中心就在他身旁不到一尺处。
    推开钢笔笔盖时发出轻脆的「喀啦」一声,细细的笔尖在白晃晃的灯光下闪烁着锋利的光,冬凌心血来潮,就想写几个字试试这支笔的优劣,不过舱房里别说是纸,就连张纸巾都没有,他撇撇嘴,只好作罢。
    ……这是哪里?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冬凌缓缓眨了眨眼,脑中一片空白。他吃力地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张单人床上。放眼望去,狭窄的空间里除了自己身下这张床之外还有一张桌子,有个人正背对着自己,靠坐在桌上。
    「啊。」
    荧煌回过头来,看见冬凌睡乱的头发,嗤笑一声,「怎么,睡傻了?」
    「我差点……差点就忘了这里。」冬凌顿了一下,恍惚道:「忘了这艘船,忘了金方块,忘了狩猎场。」
    「那你怎么又想起来了?」
    一听他说起风凉话,冬凌下意识就要回嘴,然而却在看见荧煌认真的眼神后又将讽刺的话硬生生吞回肚里,最后只道:「……可能是因为看见了你。」
    荧煌心下一懍,愣了片刻,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你就没有……想起一点别的什么?像是……我们上船之前的事?」
    冬凌皱起眉,苦思半晌,最后还是摇摇头道:「对不起。我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荧煌神情复杂的看着他,「算了,慢慢来吧。这事急不得。」
    他从桌上站起身,语气轻快的像是要扫去先前的阴霾,「刚才那位夫人不是打算弄个餐会吗,我想去看看情况。」
    然而冬凌却还是蔫蔫的,「我不饿。」
    荧煌一步便跨至他的面前,一把将人从床上拽了起来,「就算不饿也得去听听大家怎么说。」
    两人你推我挤的出了房门,又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长廊,弄出了不小的声响。
    「哎,荧煌你别拉我啊……!」
    「你才是,怎么连路都走不好,脚步声这么响,这不是让人有机可乘吗?」
    「干嘛啊,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躲躲藏藏!」
    「我们不躲不藏,但你好好走直线、别挤我行不行,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似的。」
    「我刚睡醒,贫血得厉害。」
    「嘘!」看见前方的动静,荧煌眼明手快地将冬凌拉进舱房区第二节和第三节之间的拱门阴影处,另一手急忙摀住那张抱怨个不停的嘴,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别说话。看看他们又在干嘛。」
    顺着荧煌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从这儿算过去第二间房--也就是十一号房的门口。她金色的长发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闪动,走廊上十分安静,她哽咽的说话声顺着流动的空气传了过来,冬凌被荧煌紧紧压在拱门内侧,他贴着墙,侧耳仔细听了起来。
    「对不起阿尔杰,我、我想起贝琪了,也想起你了,你还是不记得我吗?」
    「我是伊芙琳啊。虽然你和贝琪结婚后我们有好一阵子没了连络,但几年前你又找上了我,你说你从来没有忘记过我、说你最爱的仍是我……这些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刚才骂你的确是我不好,但你不是也回敬我了吗,你别生我的气了。我刚才是真的没有看见贝琪……」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冬凌也拼凑出了七七八八。看来他们两人果真早就认识了,先前会闹得那么厉害,八成只是因为短暂失忆。
    十一号房门被推开了,那名将外国佬仍穿着刚才那一套军装。距离太远,冬凌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痛苦的声音却悠悠地传了过来,「伊芙琳……伊芙琳……」
    阿尔杰脸色铁青地抬起头,望向伊芙琳时,眼角馀光瞥见了一道晃动的影子,他惊得立刻站起身来,扭头向冬凌二人藏身的拱门方向粗声吼道:「谁在哪里?!」
    不料荧煌手臂一转,直接勾着冬凌的肩膀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打着呵欠,「哥,我明明说了我只要睡半小时,时间到了就叫我起来,你怎么忘了?要是我们错过了该怎么办……」
    阿尔杰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咬牙切齿道:「又是你们……」
    荧煌权当作没听见,继续垂着头对冬凌叨叨絮絮,在经过十一号房门时,那双不知道怎么挤出泪花的眼睛陡然瞪大,他吃惊地盯着伊芙琳和阿尔杰,惊声问道:「咦?你们在这儿做什么?餐厅不是在举行什么宴会?你们不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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