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大海上一点光都没有, 乌云遮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又冷又黑。
    薛家的人用刀逼迫闻衍弟弟做选择,杀了哥哥代替他,或者哥哥杀了弟弟回到以前的生活,旁边还有人拿着录像机,在昏黄的手电筒下拍摄。“
    不管他们俩怎么选择,被拍下杀了人,这罪证拿捏在薛家手里,就是一辈子的把柄,再也没有回头路能选。
    两人都不愿意动手,最后薛家的人不耐烦了,打算将他们都扔进大海里,两个都舍弃掉。
    闻衍跟苏英说:“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我当时想,占了人家哥哥的身体,还要杀他弟弟,我特么怎么配老天给的重活的机会,就算勉强苟活,也一定不得善终。”
    这时候闻衍的弟弟拿起了刀,闻衍心里虽然遗憾,却松了口气,觉得为了生存这也无可厚非,甚至怀疑老天让他穿到哥哥的身体上,就是不想让弟弟亲手杀的是哥哥。
    可这时候弟弟却把刀扔了,跟薛家的人说,“还是我死吧,我身上要是有伤口的话,就是凶杀,你们把我淹死,再把尸体扔到浅滩,让我哥哥来认尸,这样凶杀案能结案,能把我哥干净的摘出去,继续为你们做事,我的提议,是最优的方案了。”
    闻衍没回过神来,弟弟翻身跳进了大海里,他身上绑着的绳子,还在薛家人的手里。
    闻衍扑过去大叫,“救他啊,你们这帮畜生,把人拉起来啊,我死,让我弟弟活着!”
    薛家的人一脚给闻衍踹开,“婆婆妈妈叽叽歪歪,代替你活下去,伪装起来也很麻烦的,你要真不想活了,就跟着你弟弟跳下去好了,不想死就闭嘴。”
    闻衍红着眼睛又跟苏英说:“我当时心里好乱,这个世界的人怎么那么傻,自己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选择让对方活着,代替我活下去不好吗?”
    但这句话苏英没跟韩景远说。
    苏英说:“闻衍对他弟弟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假意答应薛家配合他们去南岛认尸,转头就联系我,要帮我找薛家的罪证,为他弟弟报仇。”
    苏英指指十几张照片上出现的同一张女孩子的侧脸,拍照片的人,尤其喜欢拍侧脸。
    “这个女孩子,对薛家特别重要,因为你出现在照片里,上回闻衍弟弟去崔兴东租的房子的地下室,就是为了放这张有你在镜头里的照片,想看看能不能把这女孩钓出来,俞志安那个倒霉催的,恰好撞到闻衍弟弟,才被刺伤。”
    “这些照片,是闻衍打探到的线索,从曲梁的护林小屋里偷出来的。”
    ……
    所以,曲梁嘴里那个‘穷疯了的小偷’,其实是闻衍,偷旧毛巾旧铁锅,是为了掩饰照片。
    韩景远有些难以消化信息,他们查了好几天的线索,还没苏英跟闻衍瞎捣鼓查出来的多……
    而且接下来,苏英还跟他说了让他更加震惊的信息。
    “这些照片呢,全都是曲梁拍的,你给照片上这姑娘做人工呼吸的时候,曲梁就在不远处的树后,静静的看着呢。”
    韩景远:……那个王八羔子,问话的时候,居然能淡定的跟第一次见面似的。
    他心里总有一丝酸涩,“阿英,你对这几张照片,就没什么想法?”
    苏英闻言愣了一下,“你给人家做人工呼吸的这张?还是昏迷后被那姑娘背走的那张?”
    韩景远艰难的点头,“你心里难道没有一点点吃醋吗?”
    苏英:……她总不能跟自己吃醋吧。
    她低头一张张收起照片,岔开话题,“我们还是先去搞清楚,薛家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这个女孩的原因,其他的,以后再说,你觉得呢?”
    “也行。”韩景远道:“那我去打电话,给许政委汇报,这样以后闻衍也算进卧底里,免得清算抓捕的时候,把他给抓了,你下午准备做什么去?”
    苏英把照片给韩景远,拿出关长福夫妻的供词和证物,说道:“我去市局找段汮报案。”
    两人出门的时候,韩景远问:“晚上你住苏新意家还是招待所?”
    苏英笑着看他,“看你,你要能来外面住,我就住招待所。”
    韩景远垂了眸,眼里有笑意,“那我晚上来招待所找你。”
    ……
    出了招待所,苏英先去市局找段汮,之前联系好了的,段汮正在局里等她,分析了证据证词,直接申请了对夏金花的逮捕令。
    夏金花并不在家,跟邻居打听了一下,邻居一脸不屑,又看来的是公安的警车,神秘的猜测道:“八成是去苏家要求私了,哎,要我说呀,真不能私了,就夏金花那个大嘴巴子,私了拿了钱也不会饶人,肯定还要炫耀说苏家理亏开错药,赔钱了事。”
    苏英跟段汮上了车,立刻赶去苏新意家。
    警车停在苏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邻居,人群里是被赶出来的夏金花,正跟苏妈妈吵架。
    苏英挤进去,站到苏妈妈和苏新意一边,问她们怎么回事?
    对面的夏金花毕竟是曾经害得养父郁郁而终的罪魁祸首,苏新意掩饰不住的怒气。
    她跟苏英解释,“夏金花跑来家里,要跟我妈私了,我跟我妈说了,哪怕我这辈子都不学医了,都不会私聊妥协的。”
    上一次苏新意和苏爸爸没有妥协,是中医馆私下里和夏金花妥协的,这次的中医馆负责人硬气,就是不同意私了,夏金花才找上苏妈妈。
    苏英跟苏新意解释了一下,说她手上已经有证据了,“有了关长福提供的证据证词,我哥已经申请了逮捕令,这就给她抓走。”
    夏金花今年有五十了,保养的不错,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当她手上落下手铐的时候,还不死心,“关长福一直恨我们家,他的口供不能信,我不服!”
    段汮冷声道:“我们公安只负责收集证据侦破,服不服的,你在法庭上跟审判长辩解去吧。”
    段汮给夏金花带走了,苏英留下来,跟周围的邻居解释,免得谣言不清对苏新意不利。
    她道:“是夏金花的前亲家,在女儿停灵的那天,藏起了药方和没喝完的中药,那时候我还没干公安,关长福夫妇被□□怕了,下放的地方又远,虽然心里有怀疑,一直拖到今天,才敢跟我说,我爸爸当初确实被诬陷的,那药方没问题。”
    “既然药方没问题,那她前儿媳怎么死的?”
    “他们家是不是神经病,弄死一个儿媳妇,又祸害第二个,图什么呢?”
    苏英道:“这些疑点,就交给公安去查,最后肯定会有一个判定结果的。”
    现有的证据还不足以给夏金花钉死,她前儿媳妇的死因还不知道呢,苏英叫苏新意在家休息几天,她会继续去调查。
    苏新意心里很内疚,那明明是她的养父,却要麻烦苏英去洗刷污名。
    转念一想,她跟苏英的关系已经胜似亲姐妹了,苏英那么信任她,她也可以全身心的信任苏英。
    苏新意单独拉着苏英到一边,跟她说:“阿英,我爸的一个徒弟,曾经跟夏金花好过,我爸得知后好生气,勒令师兄不许再跟夏金花往来,我爸去世之后,我去找过师兄,问是不是他把医馆的脉案和药方存档拿走了,但是师兄跪下来发誓,说他没有。”
    苏英惊讶的不行,“你师兄多大了,怎么会看上跟你爸同辈的夏金花?”
    苏新意道:“师兄是我爸的大徒弟,比夏金花小了十五岁,不过夏金花显年轻,我师兄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夏金花刚四十出头,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而我师兄有点显老,二十多岁看上去像三十多的人,他是孤儿,不知怎么就喜欢年纪大的,瞒着所有人跟夏金花好上了。”
    “被我爸发现之后,逼着他发誓跟夏金花断了,我爸说,他不是老封建,但是夏金花的儿子都娶儿媳妇了,夏金花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是不可能再嫁人的,何况还是嫁个比自己小那么多岁的小伙子,要是夏金花说嫁,我爸不反对,但是她不能吊着一个大好青年不放手。”
    “这事要是被夏家人和她儿子知道,我师兄肯定要被打死,师兄当时是答应了的,没多久,就出了夏金花儿媳妇吃了我爸开的药,暴毙的事情。”
    本来医馆有留存的脉案和方子,还能辩解,但是这两样都不见了,更像是做贼心虚自己销毁的。
    “我怀疑过师兄的,可是他赌咒发誓,说的那么恳切,我也没办法了。”
    苏英心想誓言有屁用,那个师兄如果真做了违背良心的事,那发誓也毫无信用可言。
    ……
    苏英去找了师兄,两人在屋里谈了快一个小时后,能诈的全诈出来了,苏英心里有数了,掉头去医院找小舟。
    “英姐,你来了。”
    小舟正发愁呢,夏金花儿媳妇抢救回来了,但是她儿子一直守在妻子身边。
    他们住的是单人病房,卫生间就在房间里,吃饭有家里人送,那男人寸步不离的守着,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根本没有单独问话的机会。
    小舟苦恼道:“段队长派人来问过话了,没问出有用的信息,我观察那女人,害怕和犹豫的情绪都有,她肯定是知道什么的,似乎是看丈夫哀求的眼神,和这几天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犹豫了。”
    苏英想了想,根据从师兄那边诈出来的信息,已经能推断出案件的脉络了。
    她问道:“我哥的同事还在吗?”
    “在呢,还没放弃,正在想办法把她男人弄出去,单独问话。”
    “没必要,你去把公安同志请过来,我来问,你们做笔录。”
    小舟心跳加快,他英姐出马,绝对是有把握的!
    ……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玉兰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又来干什么,影响我媳妇休息了。”
    苏英出示了南岛派出所的民警证件,“过来问几句话,你不要妨碍公务。”
    夏耀新推搡起来,“当我不懂法啊,现在我们家才是受害者,你们不去查案子,逮着我媳妇想屈打成招吗,我认得你,你爸爸害死我前面的媳妇儿,你趁乱又来害我现在的媳妇,滚,都给我滚出去。”
    苏英并不废话,一脚踹过去,夏耀新应声倒地,随后她踩上夏耀新的脖子,让地上的贱人没办法再说话。
    钟玉兰显然对丈夫还有感情,急了,“你,你打人,快放开我丈夫,我可以劝他别告你。”
    苏英看着钟玉兰纠结的气场颜色,就是个普通心软的女孩,随便哄几句,就容易相信。
    那么她推断的故事,想必钟玉兰也会信的。
    苏英道:“你这话说的太早了,如果你知道他前面的妻子是怎么死的,或许会改变主意。”
    苏英脚底下的夏耀新挣扎的更厉害了,苏英加了力道,差点没给夏耀新踩背过气去。
    “关绿梅娘家被抄,她急火攻心被送去了医馆,吃了几剂药已经恢复过来,还回了趟娘家,娘家真是抄的连米面都不剩,爸妈和幼弟紧跟着就要被下放,关绿梅把身上的五十块钱给了爸妈,又回家凑钱去了。”
    “她原本想着,这些年的工资都交给丈夫管,加起来都有一千五了,再加上结婚时候娘家给的压箱底的五百块,那就拿一半一千出来,每个月接济爸妈。”
    苏英问道:“这可不算扒娘家,关绿梅的父母并没有重男轻女,对女儿很好的,结婚只要了一百八十八的彩礼,却给了五百的陪嫁,现在娘家有难,当女儿的根据自身条件帮一把,不过分吧?”
    钟玉兰感同身受,不得不说,夏婆子挑儿媳妇的眼光有一套,选的都是那种男女平等、对女儿都很好的家庭。
    钟玉兰说:“那肯定要帮的,我的工作是顶替我爸爸的,所以在婆家没人敢给我气受,如果我娘家有事,我也会帮一把的。”
    苏英看了眼地上的人渣,长的真挺好看的,加上前头的妻子没孩子,家里条件不错,所以二婚还能娶上钟玉兰。
    苏英接着说道:“关绿梅回家跟丈夫商议要拿钱,谁知道这狗男人一点主见都没有,凡事听他.妈的意见,夏金花怕连累,坚决不同意,还要绿梅跟娘家断绝关系,免得连累娘家。”
    “绿梅不愿意,说既然只能同甘,不能共苦,那就离婚,把她这些年赚的钱还给她,呵……,夏金花要脸,不想让亲朋好友觉得她凉薄,儿媳妇家一出事,就把儿媳妇扫地出门,就没同意。”
    “事情就那么寸,那天晚上她正要跟婆婆据理力争,竟然发现婆婆跟男人私会,两人滚完之后,被绿梅现场堵了,拿这个威胁,说不能好聚好散,就把她勾汉子的事情宣扬出去。”
    “那天晚上打雷下雨,夏婆子怕被邻居听见,就用枕头把绿梅给闷死了。”
    “一条人命啊,总不能无缘无故就死了吧,死了肯定要对外交代的,夏金花镇定的很,找情.人和儿子帮忙掩饰,强行火化儿媳妇,然后把儿媳妇的死,都污蔑到我爸爸头上。”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钟玉兰都不敢相信,这跟丈夫和婆婆说的完全不一样。
    苏英冷笑道:“因为夏金花那个姘头,就是我师兄啊,当年二十多的小伙子,喜欢上了四十出头的寡妇,是被世俗所不容的,我师傅死后,他一直很内疚,听说你也病了,怕你同样被夏家害死,就跟我坦白了。”
    钟玉兰分辨道:“不是的,我丈夫说她前妻跟你师兄好上了,想离婚,还想要夏家全部的财产,婆婆失手之下才把她闷死的,你们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苏英眼里有哀伤,“你亲自去问问我师兄吧,你的好丈夫,为了掩饰母亲的罪行,能枉顾自己媳妇的命,你觉得,下一次轮到你身上的时候,他会抛弃亲妈,站你这头吗,醒醒吧。”
    钟玉兰哭哭啼啼,语无伦次的质问丈夫,苏英用了点儿异能,迫使夏耀新说了真话。
    “她是我亲妈呀,年纪轻轻守寡,媳妇都已经死了,我还能怎么办,我当然要保我亲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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