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十九的想法很简单, 管他是什么排行榜, 尊家拿第一就行,就算是什么阴间黑恶势力榜, 拿榜一也未尝不可啊。
    她甚至鼓励兰菏蝉联,“尊家, 争取拿个年冠哦。”
    宋浮檀:“这是非法行为, 不值得鼓励。”
    胡七十九:“我也没守过法啦……”
    宋浮檀:“……”
    胡七十九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意, 宋浮檀的剑要按不住了,她赶紧道:“但是到谁家随人家了, 这些人族怎么能违法呢?”
    再说白五进了棺材, 就看到里头有五谷杂粮, 也有纸钱, 这既然是棺材, 自然不能空着,否则即是“空财”了。还绘制了五福捧寿的图, 木材也结实, 算是很不错的棺材了。
    这棺材一路就抬到了陵园, 那二鬼扶着纸人下棺, 白五就趁机攀在纸人背后, 隐匿身形。
    他们把纸人扶到了供桌之前,既然是幽冥婚庆, 每次主题都不一样,有时候是西式草坪婚礼,有时候是中式, 中式又要分很多种地区的习俗,所以这次没有桥,只是设了喜堂。
    用具都是纸糊的,纸糊的花瓶,纸糊的桌子,纸糊的金山银山……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次就连新郎也是纸糊的。
    “吉时已到,新娘怎么还不来?”
    俩充作司仪的鬼有点纳闷,往纸糊的大院子里头询问。
    窗户被打开了,一个小鬼探头:“正在劝新娘子咧。”
    ——因为是家人做主操办的,所以亡魂也并非百分百都满意,但像这样抵抗的,倒还是头一个。
    只听到新娘子尖叫:“谁要和陈星扬结婚啦,我不喜欢陈星扬,他都把巡春哥哥杀了!谁给我烧的这破结婚证,你们到底什么公司啊!”
    小鬼劝道:“你爹妈做主的。那你就应该嫁给陈星扬啦,你可以折磨他啊。”
    新娘子:“……”
    新娘子:“我信你的鬼话啊!”
    还什么爹妈做主,这都什么年代了。
    他们也劝不动新娘子,只好去禀告老大,这新娘子不配合,如何能让她家的生者心甘情愿继续花钱啊。
    陵区另一头便有个穿着马褂的男子骑着毛驴滴滴答答走来,脸色青灰,露出煞气,新娘子也被小鬼强行搀了下来,“干什么,还有逼着人结婚的。”
    这马褂男鬼看了她一眼,新娘子是新死,身上穿的还是白衣,被他一看,就噤若寒蝉了。
    马褂男鬼哼道:“姑娘还是别浪费了这钱,都是你父母好意送的,陈星扬好歹也是个明星,作为主演,还不比兰菏更好?”
    新娘子壮着胆子道:“我不喜欢,就没有可比性。”
    马褂男鬼:“啧,如此,不如我们延后,等我之后找来兰菏,和你结婚。”单良可都一直在关注这些明星的动向,那兰菏好像就要去拍戏了。
    新娘子也做了一段时间鬼,从小听家里也说过些鬼故事,和父母无所谓的态度不一样,而且毕竟是真情实感喜欢过张巡春的,警惕地看了看他:“你们到底怎么请来的,会不会对哥哥有影响。”
    “有影响又怎么样?”
    “有影响我当然不结,”新娘子道,“把我当什么鬼啦。”
    马褂男鬼不耐烦地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和你父母说一声吧。”
    新娘子:“说什么?不结了还要说,难不成还能退钱?”
    马褂男鬼:“自然是告诉他们,你在下面过得不好,速速花钱为你消解——”
    他说着,就从毛驴上弯腰,手伸向了新娘子。他想做个好鬼的啊,和单良一起善良地把钱赚了,是这女的不给他机会。
    新娘子吓得睁大鬼眼,面容都扭曲了,本来因为车祸而死,死相就不是很好看,刚才还上了点粉,这会儿都盖不住血痕了。
    这时,那个浑浑噩噩的“陈星扬”居然扑了过来。
    马褂男鬼下意识一挥手,这就察觉到不对了,“陈星扬”被他随手就撕开了,而且他还未仔细思考,从“陈星扬”背后弹出来一根尖刺,直接穿过了他的手掌!
    “啊!!”马褂男鬼惨叫一声,从毛驴上滚了下来,看到“陈星扬”化作漫天纸屑,露出其后戴着眼镜的白仙,那尖刺在他手里翻了两圈,收回去倒握着,动作凌厉,身体将对方与新娘子隔开了。
    而从头到尾,他的目光都没看过马褂男鬼,只是冷冷看着斜下方。
    新娘子张着嘴,即使喜欢的是巡春哥哥,她也不禁感慨,好冷酷,好帅……
    马褂男鬼握着手掌,虽未流血,但掌心有个焦黑的小洞,他看不出白五的来历,只依稀看得出是妖物,大怒道:“哪里来的闲事精!”
    白五回头看了一下,唉,尊家怎么还不出来,说好的里应外合。
    马褂男鬼更怒了:“你敢无视我!”
    白五:“……”
    唉,能不能不说话。
    马褂男鬼觉得这白门态度太轻蔑了,仿佛自己低他一等,立刻一抬手:“来呀!”
    他在陵区也收服了一批小弟,一声令下,就是二十几个鬼魂从墓里出来,为他助阵,更有原来充当媒人的小鬼替他发言:“大哥问你话,哪里来的。”
    白五不安地回身。
    新娘子:哇,真的傲,都不带理会的,有我巡春哥哥一点风格了。
    马褂男鬼气急,正要招呼动手,就见树丛后飘出来一名穿着阴司制服,没戴帽子却拖着锁链的无常,身旁还有个提着剑的黑衣男,和个红衣少女。
    兰菏一笑,现在才出现呢,一则是想看看这婚庆公司是否还有同伙,二则是他找的同事一直没到,没兄弟一起群殴就很不带感。
    白五松了口气,可算出现了,在兰菏鼓励的目光下,他道:“我,我们是来打击违法行为的。”
    新娘子:“??”
    语气好像……有点软?和想象中好不一样啊!
    胡七十九也振臂高呼:“你们被包围了!”
    “神经病,你们被我包围还差不多。”马褂男鬼轻蔑一笑,不过虽然自己这边人多,他也不想和无常拖太久,挥手让小弟们上,自己准备撤了。
    兰菏念道:“牛马识途赴阴城,永辞山岳洞幽冥。纸墨难言参阎君,日月无光眼睛明!”
    他念罢,先前就偷偷洒在四周的纸牛纸马即刻站了起来,仰头鸣叫。
    马褂男鬼一看,就拽紧了自己的小毛驴,回身,却见三面都有牛马,剩下那无常身边,倒没有牛马,只有黑衣男牵着一头驴子,比他牵的驴还小了一圈。
    马褂男鬼:“你……是来都来了?”
    兰菏的帽子给陈星扬了,要是戴了,他估计认得早一些,但现在看到他出手这么阔绰,也有了怀疑,这个手笔不是阴司小来,也是小来的爱子。
    兰菏没理他。
    倒是辅警小宋很积极地冲了上去,手里长剑一挽。
    马褂男鬼将驴子先放了出去。
    宋浮檀不理,看他想硬闯出去,弹了几张符,上写无量无边,四个墨字变幻形体,组成了符文,接着,马褂男鬼就发觉眼前的路变得遥远不可期。
    与此同时,他那头健壮的驴也冲到了宋浮檀身前。
    矮了一头的001号转身,抬起金光闪闪的后蹄就踹了出去!
    这一蹄可不简单,是王三奶奶亲自修补的,一蹄子踹过去,对面的驴子就化为灰烬了,001号得意地从鼻孔里喷了喷气。
    “你是谁?”马褂男鬼根本看不明白宋浮檀的来路,说他是道家的,剑上传来佛门的气息,符文也是无量无边,可裂字成符分明是道家的绝学啊。
    宋浮檀冷冷道:“维权者。”
    马褂男鬼:“??”
    他就觉得,怕不是自己坑的哪个明星找人了,那陈星扬还是纸人替身,说不定就是陈星扬,遂在心底狂骂了一通。万万想不到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坑的明星家属。
    但马褂男鬼还有拿手好戏,就是幻术,他闲暇时教了小弟两招,障眼法都能蒙过兰菏一时了,当即布起了血海幻境。
    结果这黑衣男根本熟视无睹,直接踏了过来——
    兰菏带着胡七十九犁鬼犁得起劲,白五护了下尊家那个鬼粉丝,这些家伙鬼哭狼嚎,纷纷主动交代想让兰菏住手。
    兰菏听完了他们怎么做案的,也不住手,“我又没答应你们!”
    接着,大批阴差入场,同事们赶上了尾声,只是一看目标已经被剑刺了个对穿,失去战斗力了。
    宋浮檀踹了一下,交给他们锁上。
    阴差喏喏对兰菏行礼:“好巧啊,竟是劳烦来老爷了。”
    兰菏仔细一看,这都是都城隍庙的阴差啊,“我们老白呢?不是他请你们来的?”
    他看一批阴差过来,寻思老白总算喊到人了,只是调的是地方部门的,结果他们开口就是好巧,竟像是浑然不知道这件事。
    那为首的城隍庙阴差愣道:“不是啊,来老爷,这个家伙叫程梧,近来与一商贩联手,操控活人敛财,已被我们城隍庙注意上,特意前来捉拿的。”
    兰菏:“哦……你还知道他名字?”
    阴差顿时有点尴尬,小声道:“实不相瞒,因为这家伙是逃监出去的。”
    “也是?我之前可是听过一桩,后来你们还说没事了。”兰菏想起前段时间,逃入人腹中那恶鬼,当时老白就和他说了,但打听过后,明明说都捉拿归案了。
    “是我们以为呀,这长年累月,案牍不知积累多少,又换过长官。还是我们城隍老爷注意到了,命我们必要收拾首尾。”所以才这么大阵仗,倒不是专为和兰菏一起群殴来的。
    “安大人啊?要我说,你们真该电子化了。”兰菏道。
    阴差弱弱道:“嗯,这不是资料太多,就算要录入也得很多年。还是多谢来老爷提醒了,我们大人也说必要树一树新风,像这次涉及到的相干人员,不单是此鬼要捉拿,那些明知情,还要付款结冥婚的,都要让他们好梦变恶梦,以示惩戒。”
    “这样好啊!”兰菏道,他刚听那些小鬼交代作案流程,才大约猜到自己没被找上,但有些个阳间的买家——比如陈天济,明知道这样可能是牵连到明星本尊,也毫无所谓,同样是恶行。
    这种在阳间没法处理,如果城隍庙能小施惩戒,倒是不错,也算给陈星扬这样的受害者出了口气。
    阴间机构庞大繁荣,处理六道轮回,文书卷帙浩繁,偶有出错,城隍庙换任后还积极补救了,兰菏也不好说什么了,把他们送走。
    再看那原本的“新娘子”,陈天济的女儿陈娇,她露出了淡淡的伤感,“想想刚才有点过激了,看不到哥哥,看看杀他的人的演员的纸人也不错……”
    兰菏:“…………”
    胡七十九挤眉弄眼:“你喜欢兰菏哦?”
    刚才他们都听到了。
    陈娇:“是啊。”
    “所以你很想看兰菏?”兰菏忽然道。
    宋浮檀一抬眼,都有些惊讶,难道小来要脱马?
    陈娇:“您有渠道啊?”
    兰菏:“看我像不像兰菏。”
    陈娇这才敢仔细看先前不敢直视的阴差,无论是活人还是死鬼,遇到阴差,很多还是不敢盯着看的,“呃,好像是有点……”这会儿仔细看了,露出来的眉眼,是挺像的呢。
    “我在下面人送外号阴司兰菏,这是胡门,最擅长幻术。你给我一叠纸钱,我就帮你圆梦。”兰菏说着,摘下了口罩。
    陈娇都傻了,我靠,真就像兰菏本尊!而且在屏幕上看到,和在现实里看到,冲击是很不一样的。
    她恍恍惚惚拿出一叠纸钱,有点想哭:“我的妆都花了。”
    仪容……不对,遗容都没整理一下。
    兰菏接过纸钱,还和她握了握手:“没事,很可爱。谢谢你的喜欢。”
    说罢,才戴回了口罩。
    陈娇半晌才捂着心口道:“哥哥……不是,大老爷谢谢,谢谢你!”这个钱可花的太值了,她觉得自己都要恢复心跳了。
    “不客气,你给钱了。”兰菏把钱一揣,“走了!”
    宋浮檀看到小来转身后眼中还露出了笑意,也不禁微笑。
    ……
    兰菏从城隍庙的同事处问到了这幽冥婚庆公司阳间的操办者叫单良,其他无良商贩卖五十块一张结婚证,这家伙却是和程梧联手,卖三千多一张,顺便发展其他生意,大有要做个先生的倾向。
    像这种,就得严惩了,兰菏自然是去找他的好搭档王粒粒。
    “哦哦,这个,搞迷信还侵犯他人肖像权,我马上去调查他!”王粒粒记了下来。
    兰菏莫名感受到一丝喜感,毕竟王粒粒准备去教育人家搞迷信,他好像感受到了平时大家对自己的感觉。
    “对了。”王粒粒问道,“搭档,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龙吗?”
    这个问题嘛,兰菏想了想道:“应该是有的,但是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不现于世了,至少京城地区,据说很久没有龙的踪迹。”
    王粒粒脸色复杂,“哦……昨天我还接警,有个人非说京城有龙,而且他观测到了,要带我们去抓,他说他观察好多年了,希望国家能管管。”
    “这人是不是有个网名叫托塔天王啊?”这让兰菏想到听窦老爷子说的新闻了。
    “托塔天王?不知道,咦,他真名倒是叫李靖。”王粒粒道,“他给我们看了他几次拍的京城龙,我一看,要么根本就像是云,要么和最近这次一样,黑漆漆一团,根本看不清。我本来想说胡扯,但是想想以前我也不相信有鬼……”
    当然,现在结论是龙可能真的存在过,但销声匿迹太久了,鬼都没见过,那“托塔天王”肯定是胡扯了。
    这世界上笃信什么理论的人都有,觉得外星人被国家存着的,觉得领导人是蜥蜴人的,还有觉得地球是平的……王粒粒不是少见多怪,也因为自己的经历,想辨认一下嘛。
    单良的事有王粒粒处理,兰菏很放心。而且听王粒粒说,因为破了奇案,上面都想把他调到市局去了。
    而陈星扬,那晚战战兢兢闭着眼到天亮,什么事也没发生,而且在后来的日子里,不但侵权主脑被抓住——这人一张结婚证卖三千多,虽然陈星扬还是嫌少,但比五十块是好多了。更是听说了什么市民梦中被抓到城隍庙去打板子,醒来手上有红痕之类的都市异闻,让陈星扬对应韶更是尊敬了。
    .
    兰菏和宋浮檀这边,则是一起进组了。
    先前说过,剧组是一个比较重视仪式的地方,开机必然要祭神的。还有个习惯,就是凡是带鬼怪的作品,剧组会更加小心,不但祭神还祭鬼,平时也得小心,因为怕引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鬼趣》虽然是以鬼喻人,但的确也算游走在危险的边缘。
    开机之前,窦春庭就代表投资方送来了一幅画:“这张灵判,特意买来给姑父镇场子哦!”
    他把画展开,赫然是一卷钟馗像,豹头环眼,身着红色判官服。钟馗是传说中镇宅驱邪之神,地府判官之一,张贴钟馗画镇邪也是民间习俗了。
    而灵判,特指皖省灵璧县所产的钟馗画。
    灵璧钟馗画据说是以吴道子的钟馗为粉本,有人说过,“由吴道子画能通神也,无如天下传写,渐失其真,惟灵璧所画,往往不环脱道子原格,故世群推之。”
    因为具有吴道子的风格精髓,因此天下闻名,是大家推崇的钟馗画。
    “看这红色没,灵判必须是朱砂染的,吴带当风,绝对的‘吴家样’!”窦春庭得意道,“这张,花了多少钱知道么?”
    他比了个数字,现场立刻配合地响起了抽气声。
    “这看着还挺新啊,好像,还不到上百年历史吧?这个画家很有名吗?”兰菏疑惑地道,其实大家的想法也是这样,书画应该越久,画的人越有名越值钱。
    “灵判不能这么算的!我跟你们说,灵璧钟馗画每年产出很多,但一年最多只有一张,最为灵应,最得其真,据说是有钟馗的青睐,能够通神,但有些年,连一张也不灵应,据说是因为人心浮躁了,也就越来越稀少。”
    甚至因为大家都不信了,产量也曾经十分稀少甚至不画了。现在流传在市面上的灵判,能有几张属于灵应之作?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大家若有所思地点头。
    “所以说,你们不要太肤浅,不能单看年头长久,和画家名气,得看它灵不灵应。”窦春庭骄傲地道,“这张,就是八二年的顶级灵判!”
    众人哄然笑出声来,窦少幽了一默,大家很捧场。
    窦春庭:“?我是说真的,它就灵璧钟馗画代表性传承人一九八二年画的。”
    众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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