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千年前,我曾来过此处。方才,也是在不久前,我也去过一回。”
    宋怡面上也没有太过惊讶的神色,仿佛是早有预料。
    反倒是于任凌意识到秋白话中的含义,疑惑道:“你们去过黑水谷……该不会连禁地都去了吧?”
    步惊川默默地垂下了眼。他们不但去了,他们去黑水谷还是因为从太云门的禁地中出来了。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沉默着。
    在太云门人面前,坦言说自己曾闯入过对方的宗门禁地,步惊川还没有这个胆子。
    好在宋怡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道:“如今再问这些也无用,你的为人,我自是信得过……只要你们所作所为不影响太云门、不以害人为目的,我自是不会追究。然而……你们若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别怪我事后揭发你二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信任,步惊川有些受宠若惊,点了点头,道:“我自是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此事便这般揭了过去。
    方才传授绘制阵纹之法时太过匆忙,宋怡也还有许多事未弄明白,她便趁着单独说话的空隙,将这些事的疑点弄清楚。
    正当步惊川交代到最后几处时,宋怡忽然便顿住了。
    “怎么了?”步惊川察觉有异,率先问道。
    宋怡顿了顿,道:“有外宗之人,在试图进入太云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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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8章 苍生之祸·零六
    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何会有外宗之人拜访太云门?太云门方才才经历过一场苦战,虽除却几位修为较低的弟子受了轻伤外,并无大碍。然而大多数弟子修为也不如何深厚,在经历了方才那一战已是精疲力竭,若是再有意外,伤亡恐怕难以避免。
    步惊川心头疑惑,却也明白这不是适合多问的时机,这终归还是他人宗门的事,他无权多问。
    却见宋怡眉心轻蹙,眺望着远方,似乎是在看向来者的方向。
    片刻过后,宋怡回过神来,面上稍稍带了些歉意,同他们二人点头示意,道:“我恐怕要去到那处去查看一番情况,需要暂时失陪了。”
    毕竟宋怡还是太云门中人,自然是要以太云门中事为重。
    步惊川知晓对方难处,便点了点头,“无妨,待此处的事解决,我二人也是要离开了,便不在此处多作叨扰。”
    宋怡也不意外,只是面上多少还有几分惋惜神色,“如此。只是我没有时间送送二位,便算作我此回失礼了。”
    步惊川道:“无妨,前辈还是以宗门要事为重。”
    他们离云石离得并不远,说话期间便回到了云石跟前。
    却见云石跟前数位长老神色严肃,有些惊疑不定地望向一处。
    步惊川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却见是一位身穿黑袍的高大男人。他身上没有多余的缀饰,却从他的举手投足间无端透出一股倨傲的贵气。
    那男人流畅的下颌线条被一副银色面具收入其中,一双眼正藏在那银色面具之下,此刻紧紧地盯着步惊川。
    却是去而复返的监兵。
    步惊川看清是他后登时僵在了原地。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想叫人知晓他同监兵认识,亦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得僵在原地,同其他未见过监兵的太云门弟子一般,愣愣地看过去。
    他此刻心中只庆幸,监兵不知何时又弄了一副银色面具带上了,遮去了面容。否则,若是叫人看见了监兵与秋白那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容,便不知又该如何解释了。
    想来监兵在这群人跟前出现的时候便是这般模样,这才未有人奇怪他为何带着面具。
    想到此处,步惊川绷紧的心也松下来些许。
    宋怡解开云石之上的阵法,朝监兵走去,步惊川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监兵身上,四下无人注意到这处,便小声问秋白,“他回来又是做什么?”
    总不会是反悔了,觉得方才离开太过仓促,于是会来找他们算账罢?或者说……监兵不会还在打着秋白的注意罢?
    但这太云门的阵法,其实压根拦不住监兵,他又这样站在那阵法之外,仿佛是故意为了让太云门众人知晓他的存在似的。
    这又是为了什么?这回监兵除了他刚出现时多看了他几眼,随后便又将视线移开了,转而看着宋怡,似乎是准备说些什么。
    见到监兵得注意力并没有放到自己身上,步惊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若是监兵又不死心,对他们存了些心思,他也不知道在太云门众人跟前动起手来,结果又会如何。
    同监兵周旋还是小事。就怕……就怕太云门众人知晓了他们同监兵的关系,若是这一层关系,被外人知晓了去,恐怕无法安心。
    所幸这回监兵折返,似乎是因为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人群低声议论着,在议论声中,一人分开人群,缓步迎着监兵而去。
    “方才有些情况,还未来得及迎接域主的到来,叫域主见笑了。”那人行了个礼,“在下乃是太云门的门主,于微和。”
    他顿了顿,见监兵似乎没有主动阐述自己此回的来意,试探着问道:“不知域主此回来到此处,是为了何事?”
    “我见此处魔气未消,你们应当是见过那些魔修了。今日勾陈域有大批魔修向其余四域涌来,受袭的不止太云门一个。”监兵这才将目光移到他身上,道,“方才济风轩放出求救信号,我已经去过了。魔修来势凶猛,他们宗门势力弱小,亦因为靠近勾陈域而有松懈,无甚防备,除却几名被宗门保护留下的弟子……已然无人生还。”
    步惊川这时才看到,监兵身后正站着几位年轻的弟子,他们显然还未从宗门一朝被灭的打击中走出来,面上仍是慌乱无措。他们紧紧地跟在监兵身后,仿佛是将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这般结果叫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他们前一刻还沉浸在太云门从魔修手下侥幸逃脱的喜悦中,谁知,下一刻便听到了同道的噩耗。
    想也知道,太云门距离勾陈域的距离称不上远,也算不上近,而他们如此大的一个宗门,都差点有弟子伤亡,更别提离魔修出现地点更近、实力更弱的其他宗门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坐无形的山,压在了众人身上。
    “……这只会是一个开始。”监兵说到此处,带着些许警告意味的目光忽然落到了步惊川身上,随后极快地又移开了,“济风轩力薄,我还需去其他几处地方巡查,太云门这处有云石庇护,多少也比外面要安全些,我便将这几人留在此处。”
    太云门中无人出声反对。在一阵嗡嗡的讨论声中,太云门的门主躬身道:“这是自然,大敌当前,太云门自当出一份力。若是监兵域主日后有需要用到我们的地方,尽管出声。”
    门主这般爽快,监兵面上也松快了几分,“辛苦你们了。此回情况紧急,太云门实力比其他宗门要强,需要承受的,恐怕也会比一般宗门要多……还望诸位,做好准备。”
    “自是如此,我太云门自立宗之日起,便有这个觉悟。”掌门道,“能者多劳,太云门既为三宗之一,自然不能只担着好名头。”
    此回牵涉到魔修来袭,道修自然需要团结一致。这是道修之中千百年来的规矩,亦是恒古不改的道义。
    攘外必先安内。道修之间不成文的规矩,大敌当前,同道之人应当放下往日的纠葛,先除魔修,再议恩仇。
    在这过程中,虽未有人明说需要听谁的指示,然而各大道修宗门亦是隐隐以五位域主为尊。因此,监兵在此处一番布置,也无人异议。
    监兵又与那门主交代了几句,转身准备离去。
    他二人说的话未防着任何人,就连步惊川这边,亦听得清楚。
    监兵最后说的话语是“我去寻那魔修出现的阵法”,而这话落到步惊川耳中,却将他忽然惊醒。
    魔修出现的阵法。
    是啊,那处是重重防护之后的勾陈域,乃是道修最核心的地界如何会让远在千里之外的魔修,如此轻易地到来。
    除非……是传送阵法。
    方才他便察觉,此时出现的魔修与他那日在勾陈域所见的魔修,极为相似,他亦隐隐约约意识到,此事与阮尤脱不开干系。
    似是阳光撕裂迷雾,他先前那些猜测、那些隐约的预感,都忽然在此刻得到了证实。
    监兵的话像是针线,将那些散落的线索串联了起来,叫他终于意识到了此时的境况。
    步惊川有些恍惚 ,思绪乱得像一团麻绳,以至于他在自己未反应过来前便已经出声叫住了那位转身欲行的域主:“……监兵。”
    第179章 苍生之祸·零七
    步惊川的声音很轻,离得也很远,除了站在他身侧的秋白外,无人注意。
    然而站在远处监兵却听到了。他脚步微顿,稍稍回过头来,朝步惊川这处看了一眼,随后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监兵……这是直接走了?步惊川一怔,即将问出口的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他吞了回去。
    不成想,监兵的身影在下一刻骤然出现在他跟前。
    他微微晃神,一时间有些失语,忘记了自己原本到了嘴边的话。
    监兵的身形与秋白相差无几,皆是成年男子的身形,高大挺拔,如苍松又似翠竹。若是不细看,他恐怕根本看不出监兵与秋白的差别……若是监兵所言非虚,他们二人相似也是解释得通的。
    步惊川这边还在走神,站在他身旁的秋白却因为监兵的靠近,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你过来做什么?”
    “你说我过来做什么?”监兵似笑非笑地看了秋白一眼,“这不是他唤我来么。”
    监兵出现在二人跟前之时,秋白便已略施手段,隔绝了外界的视线,更叫旁人听不得此处谈话,因此监兵此刻开口,几乎称得上是毫无顾虑。
    “你就这么随叫随到么,域主可真是没有架子。”秋白被监兵一句话堵回来,又不能将这火气对准步惊川,因此话语间也不由得夹枪带棒起来,“你便这么闲?”
    “若是东泽唤我,定然是打紧的事儿。”监兵这么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都落在步惊川身上,半点也没有移开,“你说是吗,东泽?”
    步惊川抿了抿唇角。说实话,他还有些不习惯监兵这般唤他。也不知监兵走开的这段时间中经历了什么,竟是从一开始与秋白的针锋相对,变得这般圆滑。
    还……用了如此暧昧的语气同他说话,仿佛是为了故意激怒秋白似的。
    这样的认知叫步惊川浑身不自在。他原本心头便因为方才的认知有些沉重,见得监兵这般模样,却又令得他心头百感交集。
    “我有事要问你。”最终,他还是开了口,“我有些想法,还需你来给我一个答案。”
    监兵沉默着看向眼前这个青年。他虽然对现在的东泽了解不深,但是他自己心中有数,眼下的步惊川可不太乐意与他对上,会这般出声叫住他,恐怕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不自觉地在心中想着,这人不论何时,待他都是一样的。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无事的时候,从来不会想起他。一旦主动找他了,便是因为些生死攸关的局势。
    而监兵心中如此多的弯弯绕绕却不被步惊川所知。步惊川犹豫片刻,仍是如实道:“你方才说你要去寻魔修出现的阵法……那阵法,可是如我们在北斗星城出来时,所遇到的那种传送阵法?”
    监兵未料到他是问此事,还有些惊讶,虽不明白他的用意,却还是如实答道:“确实如此。”
    他还有些许疑惑,为何步惊川特地叫住他,只是问他这么一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可话一出口,那些散碎的线索登时有了头绪。电光石火之间,他便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
    北斗星城,传送阵法,以及莫名通过阵法出现的魔修。一切都与眼下这般局面如此的相似。
    也的确是同一件事。
    步惊川这般问他,恐怕是还记着那日的事。他那时反对消除那些魔修、捣毁传送阵法,不止是为了用那传送阵法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更是因为不想沾上新的血孽。他情况特殊,血孽一旦沾染,极难消散,他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想着让陵光来处理罢了。
    监兵在心中暗道一声“坏了”。可话已出口,哪有再收回来改口的道理。只见话音刚落,步惊川的脸色便刷地变了。他目光中有些许的恍惚,更多的,却是挣扎与迷茫。
    监兵未料到他是这般反应,登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可他又不会安慰人,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还是秋白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秋白轻轻揽过步惊川的肩,将步惊川的脸按到了自己的肩头,低声道:“此事不能怪你。”
    说着,秋白迎上监兵的视线,目光中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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