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周身气息瞬息一变,毫不掩饰的戾气骤然爆发,使得冷肃的面容上更添几分凌厉。他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孔焕身上,几乎要将他穿透。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冰冷的杀意在逐渐凝聚。
    良久,白衣人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被白衣人长久注视着,孔焕此刻也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他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前辈……可是有何事不妥?”
    白衣人被孔焕这一唤,似是刚回过神来,面上忽地绽开一个笑,“无甚不妥,不过是,感慨良多。”
    白衣人这一笑,仿佛是雪山上的千年积雪消融,又似是春风拂面而来,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心生几分亲近。
    他本就生得好看,那天生便微微勾起的唇,是极适合笑着的。此刻笑起来,更是为他多添了几分风姿。
    孔焕见白衣人面露微笑,悬起的心便放下了些许,讨好问道:“前辈可会觉得我等扰了您清净?”
    那白衣人周身的戾气消散得干净,此时面上带着笑,反倒有种奇异的亲和力。他轻轻一瞥孔焕,“自是不会的。”
    见白衣人愿意搭理他的话,孔焕胆子也大了起来。他先是朝白衣人走近了几步,试探着问道:“那,敢问前辈,可是此殿主人?”
    他所问的,正是殿中众人所关心的。此殿中唯有灵剑一物,而这白衣人出现得突兀,且与那灵剑似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自是想弄清他的身份。
    听到孔焕问话,殿中不少人的耳朵都悄悄竖了起来。
    “主人么……”白衣人拖长了声音,似是想吊足他们的好奇心,半晌才再说出后半句来,“我算不上。”
    众人被这不上不下的答案砸得有些懵,而孔焕作为唯一能与白衣人搭话的存在,硬起头皮追问下去,“前辈这话,是何意?”
    白衣人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又是一笑,“你想问的,恐怕不是这个问题罢?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孔焕的小心思被戳破,讪讪一笑,搓了搓手,问道:“我想问的是,前辈与这灵剑,是什么关系?”
    其实孔焕这话,仍是委婉过头。但白衣人似乎不想再与他绕圈子,便径直道:“我乃此剑剑灵。”
    殿中响起数人抽气的声音。虽然众人心中有猜想,但当这猜想被证实的时候,仍是止不住地感到惊讶。
    剑灵,乃器灵中的一种,器灵分为先天器灵与后天器灵,剑灵亦然。先天剑灵为灵剑出炉之时,以生魂祭剑,而后成灵。千魂之中,唯一剑可成灵。而后天剑灵则是剑修将本命灵剑纳入丹田,灵剑受主人长期灵力温养,进而生出神志,衍成灵体。然而因其成灵条件苛刻,万里无一。
    一把拥有剑灵的灵剑,若是使用得当,常常能让剑招威力更上一层楼,有时候剑灵甚至能与主人配合,在御敌之时更进一步。
    而无论是哪一种剑灵,都是在场众人平日里不敢肖想的。
    后天剑灵是剑修的专属,以千百年灵力蕴养,方能使灵剑开识。因此,后天剑灵终生只会认一主,人在剑在,人亡剑毁。
    而先天剑灵虽能易主,但在宗门中,带着剑灵的灵剑数量稀少,是轮不到他们这些初初入道的弟子的。
    如今便有一把带着剑灵的灵剑放在他们眼前,叫他们如何不心动。
    白衣人——亦或说剑灵,犹嫌不够似的,继续为这蠢蠢欲动的气氛添了把火,道:“我的上一位主人曾与我说,何人进得金秋殿,启动机关,打开冰棺,便是我的下一位主人。”
    闻言,不少人带着嫉妒的眼光越来越多地落到孔焕身上。
    殿中的骚动,剑灵视若无睹。反而将孔焕上下打量一番,再度问道:“是你开启的冰棺?”
    孔焕微微愣神,似乎没反应过来为何剑灵会将次问题问第二遍,他张口欲答,却被另一人抢在前头:“是我。”
    出声的是步惊川。
    他作壁上观得够久了,眼见着这机缘即将落入他人手中,他再不能旁观下去了。
    若说他的实力不足以与那些三宗弟子争夺这灵剑,但如此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断不能再旁观下去。
    是时候为自己去争取一个机会了。将原本属于自己的机缘拱手让人,他自问还不做到如此大方。
    原本便是他先入的金秋殿,他启动的机关,他打开的冰棺,为何要被他人强占了去?
    步惊川仰起头来,直直对上剑灵探究的目光。
    “嗯?”剑灵挑眉,目光中带了几分玩味,“有意思。”
    剑灵虽道“有意思”,却未表态,目光转而落到一旁的孔焕身上。
    剑灵这是在等着孔焕也表态,意识这一点的步惊川心中一沉。
    莫非是他想错了,剑灵根本不是想认打开冰棺的人为主,而且想在他二人之中择其一?
    还是孔焕的声音令得他回了神,“方才明明是我那一击才将那冰棺击破,你做了什么,就说是你打开的冰棺?”
    见即将到手的灵剑有落入他人手里的可能,孔焕的一名师兄连忙声援道:“就是啊,你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说说你打开的冰棺?若是如此,在场这么多位,岂不是都能说自己打开了冰棺?”
    孔焕的师兄甫一出声,便又惹来几位疏雨剑阁弟子的应和,另外的二宗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有不少人出声附和。
    步惊川势单力薄,他试图出声辩解,却被那嘈杂声响全数盖了过去。
    三宗人数众多,步惊川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根本不是想与他辩论,而是打算靠着自身的优势,再压他一头,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压回去。
    最终还是一阵穿堂而过的冷风叫他们住了嘴。
    剑灵一眼扫过殿中众人,淡声道:“我似乎未让你们开口。”
    剑灵此举,令得心思各异、试图搅黄此事的人只得悻悻闭嘴。
    方才被打断的不止步惊川一人,孔焕的争辩也被众人的声音盖过去了,没人注意到他方才说了什么。
    因此在安静下来后,剑灵对着孔焕略一颔首,道:“说说看。”
    得了剑灵准许,孔焕忙开口道:“方才是我一击落到冰棺上了,前辈若是不信,自可查探冰棺上残余的灵力,那是我的灵力!”
    剑灵只轻轻应了一声,又转头望向步惊川,“那么你呢?”
    一时间,所有目光聚集到步惊川身上。步惊川从未接受过如此多陌生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这些目光中,他刚刚积攒起来的勇气顿时显得不够用了,他不由紧张起来。
    他咬咬牙,压住声音的颤抖,强自镇定道:“此冰棺,非是灵力可破。至少,非是在场各位的修为可击破。”
    方才宇文适与洛清明便先后在冰棺上试过了,他们二人的攻击都没能在冰棺上留下半点痕迹,没道理修为比他们二人还低上一阶的孔焕能够将那冰棺一举击碎。
    他的话一出口,便听到不少人发出不屑的嘘声。他心中清楚,虽然孔焕实力比宇文适与洛清明要低,但也比他强。即便不是孔焕破开冰棺,在那些人眼中,也不该是他破开冰棺。
    步惊川的声音尚且有些颤抖,却仍旧将打好的腹稿逐字逐句道了出来:“从今金秋殿到打开冰棺,一共有三个阵法。打开冰棺,不是用蛮力,而是该解开冰棺之中的阵法。”
    众人只见到他解金秋殿外的迷阵,却未见到他解后面二阵,因此,他的话甫一出口,便惹来质疑:“你莫不是在诓人,这里哪有另外两个阵法?”
    步惊川看他一眼,道:“你脚下的,便是第二个阵。而那第三个阵——”
    他的朝灵剑望去,他记得那灵剑在冰棺中时,正枕着身下的白玉阵盘碎片。
    可此刻望过去,灵剑身下只冰棺碎片,那白玉阵盘的碎片,竟是已经不见踪影。
    步惊川心中顿时一慌,他连忙抬头望向剑灵,“我明明记得这里,在灵剑下面,有白玉制的……”
    “我知道了。”剑灵对上了他的目光,却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剑灵看向他时,目光沉沉,似有万千情绪在其中翻涌。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锐利如刀锋,仿佛正把他寸寸剖开,要将他看得清楚透彻。
    “前辈……”剑灵的眼神令孔焕感到一丝不安,忍不住出声叫住剑灵。
    剑灵却连半个眼神都不愿再给他,视线一直停留在步惊川身上,“是你。”
    “……什么?”步惊川面上浮现出一丝茫然,愣愣地看着剑灵。
    “没什么,”冷脸许久的剑灵忽然展颜,朝步惊川粲然一笑,“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模样。”
    “我这般模样……”步惊川下意识重复着,却在对上剑灵眼神的一瞬间回神,赶忙闭了嘴。
    “挺好的,”剑灵面上笑容清浅,说出的话在除了步惊川外的人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既然是你打开了冰棺,那你便是我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众所周知,剑修的剑就是他们的老婆。有了剑灵,就可以跟自己的剑过一辈子了x(剑修狂喜
    第4章 相逢之初·零四·众矢之的
    剑灵的话甫一出口,便引得众人惊怒不已。
    尤其孔焕,方才灵剑明明唾手可得,转眼却成了一场空,这叫他如何能甘心。
    孔焕瞪圆了眼,难以置信道:“前辈,他实力显然不如我,为何要选择他?!”
    剑灵终于舍得给他一个眼神,道:“就凭他能解此处阵法。”
    一直旁观的宇文适出声阻拦道:“你既能自行择主,为何又不选一位实力出众之辈,选这么一个灵根与天赋俱是平平的主人,岂不是埋没你的能力?”
    一旁的弟子们窃窃私语,显然也是觉得宇文适说得不无道理。这剑灵眼光太差,竟甘愿选择一个无能之辈。
    剑灵淡淡撇了眼宇文适,“我认为合适的,便可以。”
    “真是好大的口气!”宇文适心知自己没有立场反驳,只能忿忿抛下这一句。
    这剑灵如此死心眼,岂不意味着他们在场所有人都争不过这个小子了?
    这不符合修真界的规矩。修真界向来推崇能者居之,不论走到何处,实力才是最大的底气。像是步惊川这般的阵修,在他们眼中,无非是精通些旁门左道而已,从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步惊川没有作声,因为他知道如今这场争端,已不是他出声所能够制止的了。
    便如剑灵未过问他,便擅自认主。这些在场的人,想什么、做什么,更是他无法干涉之事。尽管他看似深处这争斗漩涡的中心,他实际上却也只是一个旁观者。
    但那些弟子显然不这么想。他们原本对步惊川就呈合围之势,如今剑灵主动出声认主,步惊川成了出头鸟,他们的包围圈,便逐渐朝着步惊川收缩起来。
    步惊川略微偏过头,警惕望向行至他身后的孔焕。孔焕离他不远,隐隐拦截住他可以后撤的路线,其动机之明显,不言而喻。
    他略一思忖,还是试图交流一二,“各位这是何意?”
    其实不用问也知晓这几人的想法,杀人夺宝,在修真界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如今站在他跟前的三宗弟子虽然还未成长起来,但修真界的生存法则却已经深入他们骨髓。
    若他真的护不住自己的机缘,届时外界只会认为是他太弱。
    那太云门领头的于任凌冷哼一声,“秘境探险,向来讲究见者有份,哪能归你一人之手?”
    步惊川不动声色,道:“此回乃剑灵主动认主,怎可归到我头上?”
    宇文适喝道:“那便由不得你了!”
    话音刚落,一道流光从宇文适手中蹿出,那流光速度极快,瞬息之间便逼近到步惊川眼前。
    步惊川呼吸一滞,运转功法调动灵力,试图用灵力筑起屏障来荡开那道流光。
    宇文适此番出手,势在必得。他知晓以步惊川初初突破到筑基的修为,那点儿灵力防护,不足以阻挡他的攻击,况且此时二人距离极近,步惊川再想躲闪也难。
    谁知他竟漏算了一人,乃是那冷眼旁观他们争吵的剑灵。剑灵冷笑一声,“口头争端我便不与你们计较。贸然在我面前出手,你们真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话音刚落,也不见剑灵如何动作,那道流光便在步惊川面前骤然停住,再前进不得。
    步惊川心中一松,心知是剑灵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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