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宜宁点点头。
    她如今才算明白,骆晋云是何等手段。
    哪怕面对曾有露水情缘的美人,也能出手果决,冷面无情。
    他那日能放过自己,当真是舍了最大的仁慈了。
    骆晋云一直等着薛宜宁问起有关苏茉茉的事,她却再没有话。
    不由有些气闷,明明是想讨她欢欣,却要被她误会自己是苏茉茉的恩客。
    要否认,却显得那么刻意,他也不知该怎么提及。
    直到马车回骆府,两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骆晋云动作之快,让人惊叹。
    就在薛宜宁见到苏茉茉的第二天,苏茉茉便一身素衣,敲响了大理寺门前的登闻鼓。
    苏茉茉本就在京城闻名,又一身素衣独自出门,引得众人围观,随后在大理寺门前击鼓,更是让人惊奇,纷纷守在衙门前等候升堂。
    随后苏茉茉状告王家与京兆尹的消息传遍半条街。
    而大理寺卿竟没有将苏茉茉逐出大堂,而是接下状纸,受理了苏茉茉冤情,要重审此案,一时间风雨满城。
    民间百姓
    ,天生便同情弱者,所以没等大理寺查出案情缘由,街头小巷就将苏茉茉传为义勇女子,为姐妹之情,舍去自身性命,竟敢状告权贵和官府,其情义与胆量,令人叹服。
    事情很快传去尚书台,上达天听,皇上令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又因证据确凿,很快就查清情由,将主谋王家当家人下狱,京兆尹革职,沈惠心释罪。
    苏茉茉果真扬名,如骆晋云所说,成了风尘侠女。
    沈惠心受此冤屈,也得了特赦,准许脱籍。
    而她本就想离开教坊,得特赦后,决心离开京城,改名换姓,用手上积蓄去外地开绣庄。
    薛宜宁一早在城门外送她。
    沈惠心终于洗了之前的艳丽妆容,褪了轻薄透肌的罗裙,素面朝天,荆钗布裙。
    没有之前在教坊时的一半风采,却多了几分朴素纯净,像个寻常妇人,再没有人会说,竟要十两银子一晚。
    沈惠心看着她道:“其实在狱中时,我想过你是不是会救我,毕竟我唯一能期待的人只有你,可我没想到你真会出手……为我这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能对你有益处的人……”
    薛宜宁说道:“沈姐姐已经帮过我了,现在是我报恩而已。”
    沈惠心垂泪。
    薛宜宁将手上包裹拿出来,递给她。
    “这里有我收好的一些旧衣服,还有一百两银子,你收好,算作我给你迁新居的随礼。你如今困难,我在银钱上比你宽裕一些,你就不要推辞,到了地方,可以给我写封信来报平安。”
    沈惠心一边落泪,一边点点头。
    薛宜宁又交待道:“以后若是遇到真正靠得住的男人,可以托付,若没有,再想别的办法度晚景。只是你手上有钱,又有容貌,一定不要被人蒙骗。”
    沈惠心笑了起来:“连你都知道的道理,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放心,怎么说我也是在那种地方待过的人,不会那么傻气的。”
    薛宜宁点点头,放下心来。
    沈惠心与她告别,转身走向后方等着的马车。
    秋风萧瑟,草色微黄,马车慢慢远去。
    薛宜宁突然想起,这便是望川道,裴隽也是从这条路上离开的。
    望川,忘川,过了忘川,便望却前尘往事,再也不会回头了。
    他们一个个都离开此地,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她不乞求他们回来,只盼望他们好好的。
    原本送别沈惠心,她是开心的,可往马车上走时,她红了眼,失魂落魄,满面哀戚。
    骆晋云在马车下等她,见她这样,问道:“怎么了?”
    薛宜宁摇摇头,朝他道:“多谢将军陪我来。”
    骆晋云静静看着她,知道她心底有千层涟漪万点波浪,却只将平静的脸庞露给他。
    马车回城,入城门,行到城中,骆晋云要去军机阁,便从马车上下来,到前方去骑马。
    薛宜宁自车上探出身,将车上落下的披风递给他。
    “外面冷,将军不要贪凉,受了冻。”
    骆晋云回过头来,接过她手上的披风,指尖与她纤细微凉的指尖相触。
    这一刻,突然又觉得,可能,她对自己有了那么一点不同。
    他披上披风,翻身上马。
    马蹄翻飞,衣袖鼓风,京城座座高楼自身旁飞掠。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拿下那么多城池,更何况是她。
    她是他的人,得到她的心,不过早晚之事。
    第52章
    骆晋云至军机阁, 就见跨过影壁,军机阁内院大门门口新放了两盆红色的花。
    深秋之时,万物萧条, 陡然见到这夺目的大红色, 便觉心头一震。
    花盆旁有仆人在擦着花盆,他问:“这是什么花?”
    仆人忙回:“禀大将军,是山茶花。”
    “山茶花……”
    骆晋云轻念一句, 进屋去了。
    山茶花,似乎不错, 比那什么兰花好看。
    他想, 既然她在薛家院子里种了那么多花, 显然她是爱花的。
    如今这季节, 大部分花都谢了,这山茶花却开得艳丽, 若是弄一盆去她那里, 她应该是欢喜的吧?
    午后用完膳, 骆晋云又见到了那位侍花的仆人, 问:“京城里,若要买花,去哪里好?”
    仆人回道:“城中有几处园子, 都是卖花的,其中以陈家花园花最好, 品种最多, 当然也是最贵的。”
    骆晋云极少有闲情雅致去逛什么园子,便问:“那陈家花园在哪里?”
    仆人回:“在西城门附近, 门前有个大石头写着‘陈家花园’就是。”
    傍晚自军机阁离开, 骆晋云骑上马, 径直去了陈家花园。
    到园中,他又见到了其它也能在秋日盛开的花,却仍觉得山茶花最好,便还是挑山茶花。
    这儿的山茶花更大一些,有的能有一人多高,满树红花,分外妖娆。
    他见过她精心侍弄那盆兰花的样子,便不想要茶花树,而是专挑山茶盆景。
    从前不知同一种花,有什么区别,现在见了无数盆花,才知花也有高低贵贱,品相差异。
    颜色鲜艳而少见的,花瓣大而层次多的,自然就好看一些,也贵重一些。
    他一一看过,选了一盆嫣红色、一眼望去全是花,竟不见叶,层层叠叠,一朵花有拳头大的,实实在在的花中魁首。
    园主人说道:“郎君好眼光,这可是咱们园子的镇园之宝,花中之王,原本是不低于三十两银子不卖,今日将入夜,竟等来了郎君这等贵人,二十八两便好。”
    骆晋云“嗯”了一声,付钱。
    好在,他领教过琴的价格。
    这花大约……不会比她的兰花便宜?
    夜幕降临,他骑马先行,园主人让下人拿板车将花拖去骆府。
    花到时,正好骆晋云匆匆用完晚膳,便让人将花盆直接搬去了金福院。
    “旁人送的,我不喜这些,让人搬了过来。”他看着薛宜宁淡声道。
    尽管夜里昏暗,山茶花失了几分颜色,但在烛光下仍能看出幽静华美。
    薛宜宁露了个轻笑,说道:“这山茶花是好品相,那人想必是诚心要取悦将军。”
    骆晋云假装不知:“是么?”
    薛宜宁让人将花先放在了园中,交待人注意,第二日天亮再找合适的位置摆放。
    夜里,骆晋云一边大动,一边掰过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
    她紧蹙着眉,只看了一眼,便又垂下眼去,一声不吭,贝齿都要将下唇咬出血一样。
    他一瞬不瞬盯着她,几乎是命令道:“叫出来。”
    她抬眼,一双杏眼湿潮,泛着水光,柔弱而无助。
    “叫出来。”他又说,将她手腕按向头顶。
    她终于受不住地启唇,却已是阵阵娇泣。
    前几日,老夫人又提起孩子的事。
    已是年底,到明年开春,两人便是成亲三个年头了。
    所以老夫人心里的预期,是年底有消息。
    他在结束后抚着她小腹问:“还没有消息吗?”
    薛宜宁侧着身,轻声
    道:“没有。”
    随后又说:“月信刚过。”
    “若是这样,过几日我搬来金福院来。”他说。
    其实他不着急子息的事,但此时提出搬过来,却是大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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