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凛憋了半天的那句粗口终于爆了出来:“卧槽!这什么黑科技?能不能捐给我们局啊?”
    虞度秋佩服道:“不愧是勤俭持家的小纪同志,讲价都懒得讲,直接让我捐。”
    卢晴找补道:“买也可以!给个友情价呗,虞先生,这技术要是能为我们所用,跟踪抓捕嫌疑人可太方便了!”
    虞度秋微笑:“这程序的研发费倒是不贵,送你们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纪凛了然:“知道,保护你的安全是吧?你放心,老彭吩咐过我们了,可以配合你的计划,但抓捕工作还是由我们来执行,你不能轻举妄动。”
    虞度秋摇头:“不,我想说的是,程序里还录入了柏朝的脸,他是白色的框,今天请你们代我照看好他。”
    纪凛和卢晴齐齐一愣:”啊?“
    虞度秋不解:“你们怎么一脸见鬼的表情?这个要求很奇怪吗?”
    卢晴犹犹豫豫道:“不是奇怪,只是没想到……你原来这么在乎柏朝啊。”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人好上了,但鉴于虞度秋劣迹斑斑的“前科”,以及张口就编的高超本事,谁也不确定他俩能好多久,有几分真心实意。
    虞度秋从卢晴的话里听出了点儿不对劲,思索了会儿,自言自语道:“你们都这么觉得……难怪那家伙不放心我。”
    纪凛已经坐下进入状态了:“其实你不说我们也会照看好他的,他是这次行动的关键人物,而且……我担心他假戏真做。”
    虞度秋失笑:“你觉得他会背叛我?”
    “说不准,他结识杜家比认识你还早,我查了他小时候的资料,进福利院之前的档案全部丢失了,很奇怪,或许……他是杜远震刻意送进裴家的眼线,否则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一个小孩子怎么把裴先勇送进监狱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他入职的时候我就给他做过背调。那是家私人开办的福利院,档案管理体系不完善,早就倒闭了,资料丢失很正常。”虞度秋耸肩,不欲再谈,敲了敲耳朵里的无线隐形耳机,“有什么事情耳机里喊我,让你们的人晚上混进来的时候注意礼数和举止,别被人看出来是警察。”
    纪凛瞧着他离开关上暗门,无奈道:“我现在相信他是真陷进去了,那么精的一个人,谈了恋爱居然也会变傻。”
    卢晴摇着食指:“非也非也,这叫信念,他相信柏朝不会背叛他,你不也一样吗?所有人都以为穆警官死了的时候,只有你相信他还活着。”
    纪凛微怔,一时难以反驳。
    “这是好事啊,虞先生以前不信神不信鬼更不信人,现在终于有信念了,像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了。”卢晴道,“与其说他是陷进去了,我觉得更像是走出来了吧。”
    走出来……纪凛无端地回想起那一夜的矿洞之下。
    哪怕当时虞度秋和柏朝的声音压得很低,可地方就那么点大,他其实听了个七七八八,回国后又借职务之便,调取了当年虞家那起绑架案的档案。
    远没有虞度秋嘴里说的那么云淡风轻。
    他清楚地记得,档案上写着,受害人因遭受巨大刺激,患上了抑郁症、自闭症和轻度精神分裂。
    尽管经过虞家砸钱费力的治疗,虞度秋生理上已经康复,从表面来看与常人无异,但从他的猜疑行为和情感障碍来看,其实心理上并没有完全走出阴影。
    普通人的信任和爱恋是随心的,而虞度秋若要信一个人、爱一个人,是违心的。
    看似活得最潇洒自在,实则被沉重的精神枷锁紧紧束缚着,囚禁于过去的牢笼之中,连突破自己都做不到。
    若非柏朝比他更狠手、更偏执、更妄为,换个人还真不一定能破坏这层枷锁。
    “这大概就叫一物降一物吧……”纪凛最终感叹。
    卢晴正要接话,突然,余光瞥见某个监控小窗上跳出了一个加粗的红框,设计程序的员工或许得到了虞度秋的授意,还在那人头顶加了个西洋棋的图标——是一个戴着后冠的王后。
    卢晴揉揉眼睛仔细一瞧,顿时倒抽凉气:“卧槽,他怎么这时候来了?”
    作者有话说:
    猜猜小柏给少爷戴了什么?
    第109章
    虞度秋从书房出来,避开人流,悄悄去了趟辅楼的地下室,出来时西装口袋里多了样东西,心里也有了底,哼着歌回主楼的路上,刚好遇见早上惹恼他的某只小柏眼狼。
    离宴会时间尚早,客人都还没来,柏朝站在从大门口延伸至主楼的林荫大道上,正在与人说话,粗壮的树干挡住了另一人的身影,两个人都没察觉他的接近。
    大树是前几日移栽过来的百年银杏,在即将到来的十月,树叶会变成金光灿烂的黄色,很适合这个时令。
    但虞度秋从本季度的花植册上选中它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下方标注的一行寓意。
    他甚至想过,等银杏黄了,满地落叶,两个人在树下支张桌子,喝点小酒,下几局棋,聊会儿天,直至夕阳西沉,秋日转冬。
    余生有几个秋天,他就想和这人度过几个秋天。
    这不比说些俗套的甜言蜜语浪漫多了?小东西不懂他的用心,还怀疑他的真心。
    欠调教。
    柏朝似乎与那人聊得十分投机,眼睛专心致志地看着对方,侧脸线条略微紧绷,虞度秋都快走到他跟前了,他余光才瞥见,立刻转头,笑着喊:“度秋,你来了。”
    虞度秋脑子里的诗情画意一滞,眉头浅皱,直觉不对劲。
    小柏眼狼在外人面前往往会给他几分薄面,依旧喊少爷,很少直呼他的名字。
    紧接着,树干后的人跨出一步,进入视线,印证了他的猜疑——
    那人恭敬地鞠躬,而后抬起头朝他微笑:“虞总,好久不见。”
    虞度秋的心脏微微一紧,下一秒便迅速挂上与平日无异的皮笑肉不笑,刻意将一只手插进兜里,以吊儿郎当的站姿呈现出放松散漫的姿态,悠哉悠哉道:“费秘书,你怎么提早来了?就你一个人?”
    费铮一身剪裁得当的普通黑西装,与寻常公司职员的打扮没什么区别。他虽然身高近一米九,但和他老板一样,总是对人点头哈腰,头也经常低着,寡言少语,存在感十分薄弱。
    单看他面相,除了鹰钩鼻略显突兀之外,整体也能称得上温文尔雅,微笑时眼角会显出几道上了三十五岁之后不可避免的眼纹,给人一种成熟男人的稳重感,进入不了大帅哥的行列,放在相亲市场上依旧能秒杀99%的同年龄段男性。
    完全无法将这样一位亲和谦卑的秘书与割喉杀人的残忍凶手联系到一块儿。
    但专案组查到的异常转账账户正是费铮名下。
    当然也有可能是杜书彦偷用员工的私人账户,或者找借口哄骗不知情的秘书进行转账,这年头有几个资本家老板不利用员工为自己牟利呢?
    可虞度秋心中莫名有种直觉——就是这人了。
    杀害多条人命、多次企图置他于死地的王后,就站在他面前。
    费铮直起身,客客气气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是这样的,虞总,杜小姐今天身体不适,杜总留在家照看,很遗憾不能来参加宴会了。他托我送来贺礼表达歉意,祝您和您的家人阖家团圆,幸福安康。顺便让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刚好遇到柏先生,随便聊了几句。”
    话音刚落,虞度秋的耳机里便传来纪凛的骂声:“姓杜的真窝囊,来都不敢来!又想置身事外!”
    的确,杜书彦一向巴结虞家,受邀从不敢不到,何况此次虞江月难得回国,多少人想见她都跨不进门槛,于情于理,杜书彦都该来见一见这位曾经促成过妹妹婚约的亲家。
    眼下他却推辞了邀约,不仅自己没来,甚至不让杜苓雅赴宴,恐怕是从洪良章那儿听说了些什么,生怕有诈,干脆当缩头乌龟。
    怂是怂了点,但不失为一种聪明的逃避办法,起码到目前为止,每一次案发现场他都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今晚这场家宴的主角之一缺席,实施计划的难度怕是要增加了。
    不过他们其实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毕竟对方的狡猾之处他们早有领会,一蹴而就的可能性极低,今晚只要能让柏朝取得对方信任、潜入对方内部,就算得上大获成功了。
    尽管杜书彦本人没来,但他派了费铮前来,想必对那封邮件的发件人颇为在意,他们仍有机会。
    虞度秋伸手扶了费铮一下,以表亲近:“书彦哥太客气了,来不了说一声就行,我们两家何必见外。苓雅她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让医生去看看?”
    费铮面露难色:“杜小姐心情低落,头痛难受,原因您也知道,还是因为婚约的事……如果您派人去,她恐怕会更伤心。”
    虞度秋假模假样地回:“哎呀,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内疚了。”
    “您没错,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杜小姐早日断了这念想,也好早日开始新生活。”费铮的目光转向柏朝,“而且您已经有柏先生了,刚才听他喊您的名字,您二位感情真好,哪儿还有旁人插足的份呢?回去我也劝劝杜小姐,该走出来了。”
    虞度秋自然而然搂住柏朝的腰,柏朝配合地往他身上靠,虞度秋的目光温柔而宠溺,像在看自己心爱的小情人:“嗯,柏朝这几个月陪我出生入死,我不能没有他。其实裴卓也不错,起码一心一意,苓雅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费铮听见这个名字,浓眉皱起,继而叹气:“其实杜总对小裴总也很有好感,但……裴总出了事,情况就比较尴尬了……虞总,您和裴总一块儿出国的,他究竟犯了什么事?会影响到小裴总吗?”
    虞度秋模棱两可地低哼两声,没正面回答:“挺复杂的,警察正在查,不让对外说。应该不至于连累家人,他又没杀人放火……哦不对,他杀了个罪犯,或许还能将功折罪呢。”
    “他杀人了?!”费铮讶异地惊呼,“裴总看着斯斯文文的,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狗急了都会跳墙,人急了当然也会杀人,总比某些以杀人为乐的变态强。”虞度秋微微一笑,“你说是吧?”
    费铮点头:“那倒是,杀罪犯总比杀无辜老百姓强。”
    纪凛通过耳机听见了全部对话内容,同时盯着主干道的监控屏幕,仔细审视费铮脸上的每一帧表情,简直毫无破绽,连他自己都快动摇了:这人真是杀人不眨眼的王后?
    卢晴也在猜疑:“这人要么演技能冲奥斯卡,要么真的清清白白,纪哥,我们该不会又冤枉人了吧?”
    “又”这个字无疑重挫了纪凛的神经,一次搞错就差点害死所有人,他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别急,柏朝还没行动呢,姓虞的现在只是在铺垫,让对方以为他很信任柏朝,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由于费铮来得太早,宴会厅内仍在布置,虞度秋便安排他去其他地方休息,台球室、健身房、泳池、家庭影院、音乐厅任他挑选。费铮推辞说自己是被派来干活的,一定要做点什么,回去好交差。
    虞度秋心念电转,给他指派了一份轻松的活儿:照看宠物。
    狗舍和马房有监控,前面是一大片草坪,开阔空旷,视野相当清晰,发生任何事都一目了然。
    费铮若是与洪良章或洪远航有所接触,他们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然而纪凛和卢晴睁大眼睛盯了一下午,滴完了小半瓶眼药水,洪家爷孙压根没有任何异常,仿佛不知道费铮来了。而另一边,费铮居然真的勤勤恳恳地劳动了一下午,先是给两狗一马刷毛,再是冲澡,干活一丝不苟,甚至十分熟练,似乎经常照料动物,最后牵着绳去草坪遛马遛狗。
    黑猫与警长面对陌生人时通常会凶相毕露,今天不知怎地,格外安静,从头至尾没吠过一声,反而是向来温顺的小白闹了脾气,高高昂起马头,就是不让费铮摸,仿佛嫌他不干净。费铮也不恼,好脾气地顺了顺他的鬃毛,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一盒糖,用糖果逗它,见小白不为所动,便笑着丢进了自己嘴里。
    卢晴快把自己的头发薅秃了,也瞧不出一丝不对劲:“他怎么这么淡定?不好奇是谁给他们发的邮件吗?”
    “不好奇就不会留在这儿了。”纪凛一边与局里保持联系,一边监控壹号宫内其余的角角落落,眼睛和嘴巴各忙各的,“姓虞的在哪儿?该不会又和他的小情人鬼混去了吧?”
    “咳,我没关耳机,纪队。”虞度秋轻松的声音传来,“客厅布置好了,客人也陆续到场了,我让柏朝去喊费铮过来,他会趁机行动,你们盯紧——还有,我已经没有情人了,说话注意点儿,小柏眼狼醋瘾大得很。”
    纪凛的视线在各个监控屏幕之间切换,寻找柏朝的身影,看见了不少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其中一人的脸有些熟悉。他马上记起来了,冷笑:“你才要注意,邀请你的初恋来家宴算怎么回事?不怕柏朝掀桌子?”
    虞度秋无奈:“解释了多少回,瑾瑜不是我的初恋……算了,你盯你的,别管那么多,晚餐我让人送上来。”
    他话音刚落,就见陆瑾瑜朝他缓步走来,脸上的笑容依旧令人如沐春风:“度秋,你在这儿啊。怎么不见你那位新保镖?辞了?”
    虞度秋苦笑:“没辞,被套牢了。”
    各种意义上的套牢。
    陆瑾瑜很会察言观色,却不像赵斐华那样话多,识相地保持了一定距离,讨巧地说:“早知道这样,上次珠宝展,我应该把握住机会的,可惜了。哪天你重获自由了,记得再联系我啊。”
    纪凛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道贵圈真乱,以虞大少爷的浪子本性,八成要顺着这番暗示意味十足的话调戏对方两句,未必真有那个心思,但口嗨又不犯法,反正柏朝不在场——
    “这些话你单独对我说也就罢了,可别当着他的面说。”虞度秋的声音似乎在笑,却莫名让听者脊背一寒,“他心眼小,脾气差,爱记仇,万一你惹他不高兴,他一定会向我告状,而我偏偏又乐意惯着他,到时候,或许只能让你消失在他面前了。”
    纪凛:“……”
    这什么杀人宣言?
    陆瑾瑜也被吓住了,半晌没敢吭声。
    虞度秋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同时也对另一头的纪凛澄清:“别想岔了,消失是指辞退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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