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安逃走后,楼梯间陷入寂静。
    片刻,肖祈对尹夕言说:“谢谢你”
    尹夕言凉凉地一个眼神飘过去,说:“不客气,不要被这种事绊住手脚。我还在等待着看你能飞多高”
    转身,走了。
    肖祈:……
    一边蹲在地上捡椰子壳,一边偷偷注意这边情况的乔温温瞠目结舌。
    这就是天才少女尹兮言?
    这就是让大家每逢考试在贴吧里疯狂盖楼,纷纷转发“信尹姐,得永生”的考神尹兮言?
    …她,她过于“高冷”了吧…
    乔温温戳戳旁边一起捡椰子壳的陈敬磊,小声说:“七哥~肖祈跟尹兮言认识欸,你认识她嘛?”
    陈敬磊同样小声:“不认识”
    “她挺漂亮的,嘿嘿,成绩又那么好,贼有气质喔。网上那句话咋说的来着,知性美!”
    “嗯”
    “别嘀咕了”肖祈跟捡完椰子壳蹲地上背对着他吐槽的俩人,说,“这楼梯间是带回音的,我能听到”
    乔温温尴尬地站起来,躲到陈敬磊身后,露出一个小脑袋,坚定的说:“肖哥,你别担心,那个神经病肯定是口嗨。他啥也干不成”
    肖祈同意:“他纯有病,不跟有病的人一般计较。就算他要乱来,他家里估计也不会同意”
    那么大个家族,盘根错节,这个是从商的,那个是从政的。牵一发动全身,怎么可能任由一个人任性胡闹。
    “再者说,法治社会,天理昭昭。他还能罔顾法纪动用私刑不成?”
    “对!”乔温温重重点头,显然十分认可肖祈的观点。
    陈敬磊有些迟疑,想要说话。
    …肖祈,是不是觉得每一个人,都是跟他一样遵纪守法的?
    似乎,陆今安不像是虚张声势。更像是,从小到大一直处于欺男霸女的环境中养成的狂妄自大。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一直如此,有什么不对吗?”自信满满。
    不像装的。
    思索几秒,陈敬磊没有开口。
    或许,是他想多了也说不定。
    傍晚,六点。
    叁人踏出校门,一眼瞧到准时准点守在校门口的蒙涂北。
    今天他开了一辆红色跑车。
    蒙涂北见陈敬磊和乔温温出现,收起手机,招手:“出来了?”
    肖祈朝乔温温陈敬磊挥手:“走了,明天见”
    “拜拜~”乔温温跟肖祈再见,拖着陈敬磊,蹦蹦哒哒走向红色跑车。
    陈敬磊上车后,沉吟片刻,还是决定问出来。他问正在打方向盘的蒙涂北:“阿北,你接触过建龙钢铁集团高层的人吗?”
    蒙涂北怔了一下,颇感意外,瞄后视镜,对着镜中的陈敬磊开口:“高层?怎么算高层?”
    陈敬磊挑挑眉,说:“比如说一把手”
    蒙涂北拧巴着,好久没说出一句话来,半晌,回避问题:“一把手啊…这个人,不好说啊”
    蒙涂北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让乔温温隐约察觉内里大有乾坤,陆今安这件事很有可能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简单。她抱紧陈敬磊的胳膊,眼巴巴的看着开车的蒙涂北,指望他多说点。
    蒙涂北踌躇半天,依旧忍不住想要吐槽,说:“讲道理,我并不是一个嘴碎的人”
    陈敬磊:……真的吗?
    他默然不语,不对蒙涂北错误的自我认知做评价。
    “建龙钢铁集团是家族企业,领导层大多沾亲带故,这其实挺普遍的。不过吧,我总觉得他们董事长…多少沾点”蒙涂北咂咂嘴,右手摸摸鼻子,“上面有毛病,下面跟着抽风。他们的人,从上到下,太那个了…”
    “叁四年前,定下来接班人是他家老爷子的叁女婿崔兴伟。扯远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家太…太不正常了。”
    “我一直没见过老叁一家。几年前倒是在一个宴会上,碰到过他家其他人,可给我长见识开了眼。几个小辈年龄不大,玩得是真花。什么混账事都干,估计是在国外飞叶子把脑子飞坏了。听说去年,老大家的儿子在美国开大麻淫派,被遣送回国了。老二的女儿在澳门待一晚上输了八千多万”
    蒙涂北顿了顿,接着说:“听姑妈讲,崔兴伟接管集团后,公司文化向着狭隘自私一路奔去。跟八辈子没见过钱一样,要把这一行的钱都搂进口袋。竞争手段极为卑劣,怎么龌龊怎么来。挣小钱养家糊口的小公司都不放过,要么并入他旗下,要么别进这行业。哪个头铁敢跟他抢生意,他就联合供应商打压人家”
    “还有,他们家老老小小有个毛病:一定要压别人一头”
    说到此,他愤愤不平,音量提高一个八度:“如果你比他文凭低,他肯定要高高地摆起知识分子架子,仿佛他是世界上最牛逼最有文化的人。映衬出你是个没品位的暴发户来,他才满意;反过来,如果你没他有钱,他就一副世界首富的模样,显摆他家大业大可以随性地吃喝玩乐嫖赌抽。总之,只要有地方能踩你一脚,他一定要重重地踩你一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变态心理,约莫是觉得只要能把旁人踩下去,他就立刻飞升成神仙!”
    咣咣咣一顿吐槽。
    蒙涂北可算宣泄出心中恶气,猛拍方向盘一巴掌,总结性发言:“你,如果碰到他们家的人,最好躲远点。反正我在宴会上见过他们一次后,再没来往过”
    乔温温很会提问,用最柔软的语气,狠戳蒙涂北肺管子:“你…是因为他们笑话你没文化,所以才不来往吗?”
    蒙涂北哑了一下,难得地不自信叁秒,梗着脖子说:“不是!我是觉得他们圈子有毒,挨上会变得不幸!”
    乔温温咧嘴笑了一下,往前凑了凑,扶着驾驶位车椅的椅背,安抚蒙涂北:“他们做得不对!”
    看到乔温温离蒙涂北的距离有点近,陈敬磊不太高兴。他轻轻捏乔温温的手指,在她转过头看向自己后,低头,亲了她一口。
    乔温温耳朵泛红,眸子水灵灵,嘴巴微张隐约露出洁白的牙齿。
    陈敬磊顺势将人拽回来,力道适中地摁在怀里。
    闻着属于乔温温身上的香气,慢悠悠地问:“如果,得罪了崔兴伟的儿子,会怎么样?”
    蒙涂北把车拐进四季食苑的院内,一边找停车位,一边跟后座的俩人说:“那就倒血霉了。崔兴伟可是一个无风也要起叁尺浪的人,要让他揪住一点不爽,他能像全家被杀了一样咬你”
    陆今安一天的气都不顺。
    推荐表没有拿到,肖祈让他当众下不来台。尹夕言那个做作女人逮到机会奚落他。
    还被陈敬磊旁边的小娘们拿东西砸。
    他很生气,决心要报复。
    陈敬磊旁边的小娘们…这个就算了。激怒陈敬磊会被揍。一个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人,狗急跳墙,杀了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本少爷大人有大量,好男不跟女斗,饶过她。
    尹夕言…尹夕言也算了。她家有钱有势的,据说父母是研发芯片的,业内技术大拿,高级知识分子。祖辈还是扛过枪的开国元勋。
    不能惹。
    肖祈…肖祈那个逼竟然敢拒绝自己。
    难!以!置!信!
    一个坊郊垃圾场出来的穷小子居然反抗他。
    从小到大,陆今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甭管是不是他该得的,只要张口伸手,都得是他的。一向都是占便宜的一方,今天居然没占到便宜。
    陆今安破防了。
    他认为肖祈不换推荐表,自己不仅仅是没占到便宜这么简单。
    是吃亏了。
    本来,以陆家的能力,花一百万找人踢掉肖祈,轻而易举。
    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想着肖祈吭吭哧哧老牛一样牟足劲学习,太辛苦。给他十万块让他休息休息,他乖乖的把推荐表叫出来。这样大家互惠互利,合作双赢。
    多好,皆大欢喜。
    肖祈这个人偏偏要拂他的美意。他大爷的,狗日的山猪吃不了细糠。
    让陆今安跌面子,就是让建龙钢铁集团叁小少爷丢脸,四舍五入等于骑到陆家脖子上拉屎。
    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里,陆今安认定自己受到天大的羞辱,且全部来源于肖祈。暗暗发誓,能咽下这口气他不姓陆。
    放学,直奔公司找崔兴伟,开门见山要求:“爸!让舅舅去教训一下肖祈!”
    给他点颜色看看!
    崔兴伟大概记得有肖祈这么一个人,对他的履历有一点印象。穷苦出身,想要通过学习改变命运,遵规守纪,老实本分的寒门学子。
    他询问陆今安要教训肖祈的缘由后,没有阻止陆今安,反而十分赞成。
    除了帮“受委屈”的宝贝儿子出气之外,崔兴伟有另外一层阴暗的小心思——他寒窗苦读十数载考入名牌大学,借此跳板挣脱原先困苦坏境,开拓视野进入机会更多的大平台后,又不择手段地跻身富贵阶层。
    所以,他生平最恨两种人:一种人,是妄想跟他走一样路的人。捷径捷径,走的人多了还怎么叫捷径。他还怎么出其不意?第二种,是死守着傲骨不肯弯腰的人。他放弃了多少才走到今天,后来的人,都必须跟他一样吃苦受累遭罪才行。
    肖祈想坚守底线,凭什么,他也配?崔兴伟不能拥有的东西,肖祈也不可以拥有。
    崔兴伟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他作为一个曾经的穷小子,清楚晓得肖祈的“七寸”在哪里。当着陆今安的面,给在城管大队的小舅子陆海打电话。
    仰仗着姐夫给补助的陆海,一直唯姐夫马首是瞻。听罢吩咐,立刻调班。开着公车,去莲花道刁难田秀梅。
    七点,四季食苑院内。
    蒙涂北还没有找到停车位,他不着急,哼着歌,够着脖子往外看。
    后座的陈敬磊,紧锁眉头。
    乔温温心脏提到嗓子眼,咚咚咚乱跳。她慌张地抱紧陈敬磊的胳膊,说:“七哥…陆今安,他,他会不会,会不会真的报复肖哥?”
    蒙涂北抢到车位,倒车停稳一气呵成。听到乔温温的话,猛地回头,瞪着眼睛,扯开嗓门大喊:“陆今安?怎么个事?昨儿个堵小白脸的是崔兴伟的儿子?陆今安就是建龙钢铁集团董事长的儿子?他不是姓陆吗?”
    陈敬磊说:“嗯”
    他掏出手机,打算打电话给肖祈问问情况。
    “…我知道了”蒙涂北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念念叨叨,“姓陆,上任建龙钢铁集团董事长,那老头,也姓陆,原来崔兴伟是入赘女婿,对,原来如此…”
    “喂,你咋样?陆今安,他,为难你了吗?”
    电话被接通,陈敬磊注意到乔温温焦急的神色,将免提打开。
    手机另一端一片沉寂,良久,肖祈说:“嗯”
    乔温温瞳孔骤然一缩。
    陈敬磊坐直身体,追问:“严重吗?”
    肖祈用力捏着手机,指节发白。看看眼前擦破胳膊往外渗血的肖盼,转过头,再看看被时柠抱在怀里摸头安抚的田秀梅。
    他的手无法控制的颤抖,脸色泛青,双目猩红,呼吸艰难。心口像是被玻璃碴堵住,喘一口气就会割出伤口,血淋淋的。
    肖祈缓缓地开口:“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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