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昭昭果然像她说的那样盛装打扮,虽然夏日穿的衣料都很是单薄,皆以透气清凉的丝绸为主。
    她有意穿了一身嫣红的齐胸裙,酥胸丰满而半露,裙头绣海棠,裙身亦绣了大朵春醉海棠。
    眉心让霜降画上了两瓣花开,口脂涂的也是浓郁的红。脖子上戴了条金色的链子,上面是个精巧的花型玉坠子,刚好就落在胸前的沟壑上,挡住旖旎风情。
    她很满意这样的精心准备,暗自掂量着要是这样穿着华美,崇帝应不会在人前对她太过放肆吧。
    辇舆过在宫道上,偶遇的宫人们被辇舆之上的仙容折服,偷偷往她那处打量,被何昭昭发现了好几次。
    她不会怪罪这些宫人,反而懊恼自己是否着装太过明艳,指不准明日就成为宫里新一则传闻。
    她斜了身子往雨细那边倾,一如风吹海棠簇,半卧在丛间,声音很小,但足以让雨细听到:“我这衣着打扮,是不是有些贵重了?”
    雨细也凑近了辇舆,再次光明正大的看着自家主子,比那些不敢看她的宫人可有底气许多,满脸骄傲自得:“主子本来就气质超群,这样一收拾正是好看着呢,一点也不出格。”
    “那她们——”何昭昭停了一会儿,正巧又遇到一个路过偷偷看她好几眼的,指了一指方向问:“那她们怎么都往我这边瞧,又不是从前没见过。”
    何昭昭最是怕羞,尤其是这些有男有女的宫人,眼神还鬼鬼祟祟,像是坊间调戏娘子的可恶纨绔,目光落在她身上,教她不太舒服了。
    雨细只掩着唇笑:“那是因为主子美,这样更美了,她们见的少,才多看几眼,不妨事的,看看就过去了。”
    她一向能把主子看得多,岂止是这副容貌和身段啊,主子入浴出浴都是她伺候的,显然是习以为常,却也因此沾沾自喜。
    辇舆停在太极宫,周鸿在宫门前久等,饶是他看了何昭昭后也一时发愣。
    美,确实是美,陛下待会见了,恐怕用膳又得晚了。
    周鸿偷偷琢磨何昭昭精心打扮的这身行头能坚持多久不乱,何娘娘要小心啊,陛下可不是柳下惠,不会心疼人的。
    何昭昭扶着雨细的手从辇舆上下来,见到周鸿后,缓缓吐音:“陛下人在——?”
    他登时弯腰称礼:“陛下在右偏厅自弈。”
    何昭昭示意知晓后径自往右偏厅去,雨细本想跟在何昭昭身边伺候,被周鸿拉住。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等周鸿见到何昭昭进屋没影后,才小声对雨细说:“两个主子的好事,你过去了不是脑门发亮吗?”
    雨细缩了缩肩膀,望向何昭昭进去的方向:“里面不得有个人伺候?”
    其实她就是怕陛下欺负她们家娘娘了,她今日如此娇美,只恐陛下见了都要瞪直了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有主子被欺负的份,她可好护着主子,不让陛下这大尾巴狼得了逞。
    但她不会把这些心里话告诉给周鸿听,他们各为其主,自己心里想的是为着自己的主子好,那以及度人之下,周鸿巴不得为了陛下好。
    周鸿见她一脸坦然,旋即瞧了瞧四周,见其余宫人都好好守门做事,无人来扰后才在雨细耳边道:“要伺候那也是娘娘的事儿,陛下也不会教她做那等重活,娘娘都不急,你急个什么?”
    然后点了她的脑门,摸到额头上的油光,果真觉得能发亮:“平时觉得你还挺机灵的,这时候跟我犯糊涂。”
    雨细哼了一声,也不跟周鸿斗嘴了。
    而在右偏厅的崇帝听闻浅浅地脚步声,与一句清软的问安声后,抬眼往帘外瞧,便见她如花容颜,靓丽衣衫,右手中握的棋子便有些放不下棋坪中了,慌了神后连自己想下哪都不记得了。
    他清了清嗓:“坐过来吧。”随即又喝掉手边留有余温的清茶,下一下突然蹿升的心火。
    何昭昭就坐在她对面,隔着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摆放着沉木棋坪,上面已经排布阵仗如星子,黑白交错厮杀。
    崇帝左手为黑,右手为白,双手互搏。棋局之上已是残局一片,难分胜负。
    何昭昭低头看了一眼,只觉得棋盘晦涩,不过这场景似是白子得势,攻陷了黑棋一大片山河。
    崇帝见她垂睫看棋,亲自为她斟了一盏茶,几分揶揄:“娘娘也懂棋?”
    她登时抬眼软软的瞪了对方一眼,又把他撩得衣袍压不住胯下的龙首。
    “看不懂陛下的棋,不过以前学了皮毛。”何昭昭的亲娘舅林郁甫曾教过她一些,但她学得不多。
    林郁甫说下棋增智,知得失,目广大,若是顾念一时得失是下不好棋的,唯有目光长远才能放长线钓大鱼。
    她当时不太懂,学起下棋来也困难重重。不过好在她是女子,对于这类意趣学不好也没什么,因而林郁甫也只教了她一星半点,足以作为闺房之乐。
    但崇帝来了兴致,虽然一个人打谱钻研残局亦有乐趣,但与美人对弈更乐趣重重:“那与朕对弈几局。”
    何昭昭分明就是不太会的,怕在他面前露怯,不太愿意应他:“妾果真只学了皮毛,在陛下眼里不够看的!”
    “那让你十子,也就玩玩罢了。”
    她转念一想,倘若能跟陛下好好下棋,那至少在晚膳前自己就是安然无恙的,要是不肯答应他,像他这样的饿狼色心一起,受苦的还是自己。
    何昭昭反而答应得爽快:“陛下说要让我的,不许反悔了!”
    “君无戏言。”
    崇帝等她收拾残局,在这间歇里一面饮茶,一面看她收子时的纤纤玉指,连腕子都细得很。
    “陛下惯用什么子?”
    等何昭昭这句话说出后,崇帝才从飘渺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执白子吧,让你先行。”
    她自然也不再推脱:“好呀。”
    棋还没落半盘,她先觉得道阻且长起来。
    崇帝落子自有其风格,踏实有力,有大家风范,一步一步皆是十分稳妥。
    她虽未将自己的路数与对方道明,但崇帝似可解她心语,每每想要布下的陷阱,总被他所识破,不仅如此,除了自己奈何不了他之外,也时而落入他所结成的迷网之中,如困踣在崎岖路上的小小灰兔,被崇帝揪着耳朵,抓得死死的。
    她落子飘忽,没有章法,又举棋不定,往往是看到中了崇帝的埋伏才亡羊补牢,但也是杯水车薪。
    手中的黑子被她抵在下巴上,良久都没有落子的势头。
    幸灾乐祸的崇帝陛下悠哉悠哉的品茶,唇角难掩一抹浅淡的笑意,眉眼也是带笑的,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嘟着嘴目光流转棋局中的娇娇美人。
    她的手挡得正好,陛下想偷偷瞄白嫩的胸脯都有些麻烦,只能看到两侧的白,但中间隐约沟壑倒不得缘见,心里暗道可惜。
    “娘娘,一刻钟了,还没落子呢。”崇帝又笑她。
    何昭昭索性破罐子破摔,把手中的那粒棋子落在她犹豫许久的一处。
    崇帝更是带笑,飞速从棋篓里拣出一粒白子,毫不犹豫的落下去,高低局势更为明显,这令何昭昭更觉得举步维艰。
    “不下了!”何娘娘佯装生气,嘟着嘴望向面前的君王。
    “横竖都是陛下赢,不如再开一局。”
    这时距离用膳还早了半个时辰,崇帝也乐得再与她顽一局:“应你就是了。”
    何昭昭心情不算特别好,但比起应付崇帝的残局来说,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便欢快的收拾残局。
    新一局开场,何昭昭有意放慢了自己落子的速度,每一次落棋都慎重而小心,生怕轻易掉进崇帝布置好的陷阱里,要再想破局就变得十分困难,因而不如让自己少出错。
    眼见半时辰过去,到了用膳的时候,周鸿到了偏厅门前,见得两人不同的情状。明黄衣袍的悠闲自得,盯着对面的美人目光灼灼;而美人嘛只盯着茶几上的棋局,头也不抬,甚至连他来了也顾不上,只看见棋了。
    周鸿原想提醒两人到了用膳的点,只张了口,话还没说出来,崇帝先将食指立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好嘛,连陛下也纵容娘娘了。
    倒也说得过去,可怜他是个局外人。
    想归想,今日竟是他算漏一事。
    原本以为陛下要缠着娘娘做些亲昵的事,起初他还在暗想这身整齐着装能坚持多久,没想到自己先打脸了。
    误了膳点不是密不可闻的闺房之事,却是这等枯燥乏味的对弈,果真是他失策。
    崇帝陛下也有些不耐烦,倒不是因她落子慢且无水准,而是他胯下巨龙无人安抚已达许久,如今见了美人更是跃跃欲试,几乎按耐不住。
    要是局势愈发胶着,那么用膳时间也会就此推移,陛下能好好品尝美人的时间就少了。
    这样的情势下,他是不依的。
    因而陛下虽然秉持着让渡她十子的心,不过一旦到达十子之后,便排开大局奋力厮杀,将黑子绞杀在白龙中,不过一盏茶后,黑蛇便没了气儿。
    海棠花望向身前的金龙天子,有些些小委屈。
    杀机太快,她反应未及便死在白龙怀里,死相也不太好看。明明是要让着她,这声势,倒唬人得很。
    崇帝安抚得摸上她的手,面上虽做安慰,心里一片满足,声音也温柔似水:“方到用膳时候,朕怕你饿了肚子。”
    被揩油的何娘娘瘪了瘪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才不要听陛下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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